第20章 (1)
02 回到我的身邊
“二壘!”本壘上的捕手大喊一聲,投手反應極快地轉身傳給游擊手,球又是一個平飛,穩穩地砸進一壘手的手套。
“雙殺!”
二軍觀衆席和來沖繩旅游順便過來看看集訓的游客們紛紛發出了贊嘆聲。
“這個捕手不得了啊,絕對的鐳射肩啊!”
“而且判斷也很準确,如果是我大概會驚慌失措地先傳一壘吧!”
“重點還是很帥……”
澤村榮純磨了磨左手的手掌心,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看着場上那個叫做禦幸一也的發光點。
上次聊天一定是太困了,竟然在自己手心上用油性筆寫了“白癡”這麽侮辱性的文字都沒發現!第二天早晨醒過來和所有前輩打招呼的時候被一路嘲笑了下來!自己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麽!直到晚上川口告訴自己這件事,順便告知自己又在球隊裏紅了一遍的事實……
油性筆真的很難洗啊!!!混蛋啊!!!澤村摳着鐵絲網格,恨不得在那個四眼身上燒穿一個洞。
球隊換防,禦幸脫下面具,上前和隊友彙合,然後表情輕松地回到板凳區。
但是話說回來,之前看禦幸比賽都是錄像,現在近距離看那家夥的比賽,果然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具體哪裏不太一樣了他說不出來。
眼睛追随着那家夥進了板凳區,禦幸先是坐了下來解開護具,脫上身護具的時候朝這裏掃了一圈,恰巧對上了眼睛。
然後就當做沒看到一樣移開了視線。
賽季沒有開始,但好歹是一個OPEN戰,不能太蔑視球場,但是原本以為禦幸會朝自己表示些什麽的澤村,此時還是覺得心裏有些莫名的受傷。
就好像他們之間隔着一段很大的距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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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自己是個二軍的新人投手,此時此刻的搭檔是可能和禦幸有過節的坂口前輩,而禦幸一也現在又是中日龍隊炙手可熱的新星,不知道已經被多少雜志采訪過了,會有距離感是正常的吧。
正常的吧。
正常的……吧!!!澤村朝坂口投出了憤怒的一球,坂口接到球之後,難得的動了動眉毛,把球投了回來。
“注意控制你的情緒。”坂口告誡道。
澤村搓了搓到現在還沒洗幹淨的手掌心,認真地朝坂口鞠躬道歉。
如果的确不熟,那為什麽那天廚房裏表現得又好像和自己很親近?而且還像以前那樣捉弄自己?
這不是不熟,是這家夥在刻意拉開距離!澤村第一次對自己的猜測予以了肯定。
剛剛那場比賽結束之後緊接着就是集訓最後的二軍驗收戰,此時一軍的監督已經坐在了場邊的板凳區,小林坐在他們身後拿着本子準備記錄,而禦幸則坐在一軍監督身邊的座位上,時不時交流溝通幾句,然後兩人一同朝投手丘上的自己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到底在和監督說些什麽啊!澤村用腳重新掃了幾下投手丘,心裏的不爽感達到了一個極點,而且這場比賽不知道為什麽,除了監督和教練,連一軍幾個高層人員都來看了。
這樣讓他很緊張啊……澤村擡起滿是冷汗的頭,連帶着貓眼掃了一圈守備。
“澤村,如果再找不到狀态我就換投了。”坂口前輩還在本壘板煽風點火。
“……在下知道了!”澤村看了眼板凳區躍躍欲試,甚至朝自己投來怨毒眼光的各位前輩投手。
這場比賽他隐約覺得大概對自己而言很重要,人生第一次二軍職棒登板竟然就是首發,這在誰看起來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吧,而且自己又回長野了一年,球隊到底為什麽這麽安排他不太清楚,但是看着板凳區衆前輩的臉色和教練一副心髒病快複發的樣子……
絕對不是因為我的實力。澤村一個冷戰。
這幾周下來,二軍那個婆婆媽媽的教練也一直有關注自己和坂口前輩的練投,每次都露出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問坂口前輩自己到底有什麽要改進,除了球速力量控球老三樣,還是沒告訴自己一個所以然。
對手的板凳區似乎也露出一副驚異的表情打量自己……
不管今天能不能投到最後,被這麽多人看着,千萬不能出醜啊澤村榮純!
澤村拍了拍臉頰,看見斜對面站着看熱鬧的川口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一道提示音響起,中日龍二軍先守。
對方的一棒打者站進打擊區,稍稍磨了磨腳周圍的土地,表情很正常,甚至有些過于放松。
坂口前輩給的資料裏說,這只隊伍的一棒打者屬于上壘率很高的技巧型打者,弱點是開局狀态不穩,容易輕敵,最好在一開始就牢牢地封鎖住他。
坂口給的第一個暗號是外角偏低直球,澤村控制住去看板凳區的想法,深吸一口氣,将感知力集中在左手食指中指第二關節處,這是他在高中最常用的進入投球狀态的方法。
第一球要小心地處理。擡腿,落地,肩膀到手臂像鞭子一樣将球甩出去!
球進入手套的聲音不錯,但是裁判判了壞球。
對方打者表情變了變,向本壘板站進了一點。
坂口瞥了眼打者,給出外角偏低二縫線的暗號。
澤村有些克制不住地用眼角餘光觀察了一下板凳區坐得很近的兩個人,似乎沒什麽動靜。
如果克裏斯前輩的風格是嚴密,那坂口前輩就是過于保守。這個時候如果是禦幸,一定會咧着一嘴壞笑給自己比出內角球的暗號的。
讓這個打者吓一跳,并且意識到“我可不怕把球砸到你”這一點,是禦幸和澤村共同的愛好。
澤村沒有拒絕暗號,球投出之後在打者揮出的棒邊滑出了一個漂亮的下墜,穩穩落在捕手的手套裏。
“好球!”
第三球被打者揮出之後,可憐地落在一二壘之間,正中二壘手下懷。二傳一,打者毫無争議地出局。
接着第二棒被三振,三棒被中外野接殺。
澤村很克制地比了一個勝利的姿勢,從投手丘上幾乎是蹦蹦跳跳地走了下去。
禦幸聽見身後小林用力記筆記的沙沙聲,連身邊的監督也開始摸起了下巴。
“因為有一年的近似空白的時間,他的肌肉力量和控球手感還沒有完全恢複,之前掌握不太成熟的moving ball控制技巧也沒有用出來。但是三打者10球,這已經算一個驚人的成績了吧。”禦幸在一邊講解到。
監督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對方投手氣勢也不錯,很快讓己方殘壘結束下半回合。澤村換防登板,表情已經比初登板的時候緩和了不少,但是依舊很在意這邊板凳區的樣子。
禦幸用餘光看着身後那幾個二軍資深前輩,不由得感嘆當時刺在自己身上的也是這種眼神。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場是決定澤村是否能得到一軍編制的測試賽。雖然此前禦幸有對球隊的安排表示疑問,就算少了一個成宮,也沒必要這麽急着找一個左投來填補空缺,更何況隊伍裏的左投又不是只有成宮一個。
這麽急着讓一個人發光發熱,是會毀了他的。禦幸雙手支在下巴處,看着投手丘上的那個家夥還什麽都不知道地為自己剛剛的一個小失誤瞪着貓目掃來掃去。
澤村剛才是想投內角,但是一不小心投成了偏正中的甜球,對方六棒毫不客氣地手下大禮,一次性敲出了一發二壘打。
緊張讓他習慣性地掃向了板凳區,只見禦幸那家夥正支着頭審視着自己,不知道已經這樣盯了多久,表情格外地凝重。
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控球退步了啦!能不這樣看嗎!我的內心已經充滿了慚愧!澤村磨了磨球外那一層皮革,見坂口又下了一個外角的暗號。
……被不信任了。澤村縮了縮肩膀。
今天的投球以外角直球為中心,不知道是不是聽說過澤村高中時的內角球風格,對手所有打者上壘都有意無意地遮住一點本壘板給澤村施加壓力。
如果是自己蹲在本壘的話,真想好好地用卡特球問候那些自以為是的打者。禦幸交握的兩只手用了用力。
20球解決這一局,被對方拿了一分,二軍教練已經開始捂着心髒在面前走來走去。
“山本,你幹擾到我了。”一軍監督微微一句,二軍教練就乖乖地移到板凳區入口那塊,站直了抖腳。
下半回合輪到澤村的打席。一年的空白對澤村這種長打sense幾乎沒有的人來說,基本可以放棄長打了。
禦幸不意外地看到澤村一上打擊席就擺出觸擊的動作,犧牲觸擊打得很漂亮,順利把跑者推進三壘之後,後面一棒用一發右外野長打将跑者送回了本壘。
三回上半澤村依舊站在投手丘上,變速球加入之後很快用15球讓對方打者三上三下。緊接着三局下半,中日龍二軍又拿到一點,坂口把球棒丢在一邊緩緩地繞場踩壘包,有意無意地經過板凳區的時候,和禦幸對上了眼神。四局上依舊是外角球中心的配球,內角幾乎沒有出現過,如果不是确定澤村老毛病肯定不會複發,他都要懷疑澤村是不是投不出內角球了。
不過他本人似乎對自己的表現挺滿意,咧着一臉放松的傻笑走下了投手丘。
看來他也是能适應安定節奏的人嗎。禦幸啧了啧嘴。
“感覺好無趣啊。”監督突然脫下帽子捋了捋頭上那幾根頭發,看了眼禦幸,“你不是說他是個有趣的投手嗎?”
禦幸愣了愣,見監督指了指走上打擊席的澤村:“你看,又是犧牲觸擊的姿勢,他是沒能力打長打還是怕自己打不出?”
這個不好說。禦幸感覺額角有冷汗下來。
這個監督屬于冷面夜叉型,表面客客氣氣,內裏或許已經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禦幸經常能看到他溫柔地安慰了隊員一番,轉頭和小林讨論的是“這家夥不行,這賽季不會再讓他上了”。
和監督打了聲招呼,站起身去上廁所,順便經過了那個正緊張地抖抖索索的二軍教練。
第一球被對方故意砸到地上,澤村收回球棒。準備第二球的時候聽見板凳區有了動靜。
二軍教練正朝自己比劃着揮棒的暗號。
揮棒?澤村捏着球棒的手指緊了緊。不是吧……揮棒?揮棒打擊的能力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成功率低于20%……不過教練這麽信任自己,為了這份感動,這一球他一定要打到啊!集中集中!
對方投手見板凳區有打暗號,但是壘上跑者沒有動靜,澤村還是維持觸擊的姿勢。
聽說這個新人投手在高中是個99%用觸擊的人,揮棒是偶然,揮棒能打出球是奇跡,因此沒有想太多,把球投了出去。
結果就那麽一瞬間扶着球棒的手忽然下滑捏着手柄,觸擊的姿勢變成了揮棒!
單手将球挑出去,澤村顧不上看落點就沖了出去。似乎落地了,沒出局還能跑!
腳踏實地踩上壘包,裁判用力地平舉雙手:“安全上壘!”
二軍教練此時只覺得心髒已經跳得快破裂了,扶着牆拼命喘氣。
禦幸回來正好看到澤村推進到二壘的姿态,一軍監督挑着眉毛摸着三層的下巴:“真沒想到剛說完就揮棒了,腳程也不錯啊。”說完瞥了自己一眼。
禦幸扶了扶眼鏡,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澤村跑回本壘之後,對方很快出局一個人結束了攻勢,這一局中日龍二軍拉開了三分的分差,之後似乎能投得稍微輕松一點,擡頭瞥了眼坐在另一個對角的禦幸和一軍監督大人。
那家夥在自己坐板凳區的時候自始至終沒轉頭看過他一眼,而且還隔開這麽遠的距離,刻意裝不熟的意圖實在是明顯得有點過分啊!
用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上場前被山本教練連同坂口前輩一起叫住了。
“一軍監督讓你們多投一些內角球。”山本教練道。
坂口直接拒絕:“他現在內角的狀态不太穩定,如果投出觸身球就麻煩了。”
山本教練瞥了眼坂口和澤村兩人縫隙後,一軍監督正朝這裏露出和藹的微笑,頓時渾身上下泛起雞皮疙瘩。
“別管這麽多,給我投就是了!”山本教練捂着胸口。
“大叔,你的嘴唇有些發紫,真的沒關系嗎?”
“你給我好好投球我就不紫了!”山本教練恨不得上腳踹澤村。
當時他聽說這家夥是來接成宮鳴班的人,本來還寄予了一些期望,結果發現送走了成宮鳴這位不好伺候的主,迎來的是一個投球水平比不上成宮鳴,各方面還很不靠譜的鄉下新人!
為此山本教練在兩周前一次性購買了一大箱速效救心丸,他表示很懷念那些跟在成宮鳴屁股後面伺候他、事事順着他性子來的日子。
在投手丘站定,澤村立刻感受到對面本壘傳來的完全不一樣的氣氛,雖然坂口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臉,但他能感覺到那份壓抑得快滿溢出來的不滿。
澤村身體僵了僵,坂口第一球就配了卡特。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澤村直覺感受到被捕手身上溢出來的氣氛拽得有些脫離棒球比賽的氛圍。
這個配球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賭氣。
澤村沒有動靜,坂口又重新打了遍暗號,澤村嘆了口氣,擡腿——
球直接砸到了打者腰上的護具。
場外也是一陣驚訝,澤村立刻脫帽向打者致歉,瞥了眼本壘上的坂口,看見了他嘴角隐隐約約透露着一絲笑意。
心底泛起涼意,澤村瞥了眼板凳區,除了開始吃藥的山本教練,有的人開始交頭接耳,而坐在那個角落裏的三個人依舊直直地盯着這裏,其中屬禦幸一也的表情最恐怖。
第二球很快恢複到了外角球,但是被身後的跑者成功盜壘,推進到了得點圈。
第三球的二縫線下墜不夠,越過澤村頭頂,虧得二游間不錯的表現,将這可能得點的一球變成了一三壘有人。
板凳區的山本教練已經快崩潰了,但是上頭沒有任何指示下來。
這次輸了今年又要扣多少獎金,他根本不敢算,而且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一個肉腳投手身上……還是再吃一粒藥吧。
澤村長舒一口氣,關注了兩個跑者。下一棒又是四棒強打,真是越怕什麽什麽就來。
坂口第一球還是外角,澤村出手,被裁判判了壞球,緊接着一個揮棒出界,兩發壞球,又是一個揮棒出界,又是一個外角變化壞球,轉眼就僵持到了滿球數。
對方四棒已經捕捉到了自己外角的球路,三壘跑者明顯在蠢蠢欲動。如果球被打出去,就是清壘的平分,而且無人出局,之後自己就會面臨別換下的境地。
澤村看向坂口,牙關咬緊。
又是外角球。
禦幸看着投手丘上的那個人,他抹着帽子下面流出來的汗,先是表情僵了僵,然後開始搖頭。
又是一次搖頭,接着又是搖頭。
暗號遲遲定不下來,本壘上的坂口臉色越發得難看。
“有點意思。”一軍監督突然點評道。
坂口叫了一個暫停,走向投手丘上的澤村。
“前輩,這種情況怎麽說都是內角……”澤村遮住手套極力壓低聲音,還沒說完被坂口用力捏住了肩膀,巨大的身形就這麽從頭頂壓了下來。
“我不是禦幸一也。”坂口的視線直直地刺向澤村。
澤村被捏着有些吃痛,用視線回敬:“這和自己的風格無關!這是在打棒球!任誰看現在都應該配一球內角吧!”
坂口沒有說話,澤村只覺得肩膀上的壓力越來越大,接着忽然的一松,坂口後退了幾步,轉身回到了本壘。
澤村轉了轉肩膀,等着坂口給暗號。
但是沒有任何暗號,甚至連手套都沒有舉起來。意思是,如果你投內角,不用我舉手套,不是觸身就是本壘打。
投手丘上的人站直了身體,眼神在一開始的慌亂之後向板凳區掃了一下。
冷靜一點,禦幸這家夥還在看着這裏呢。怎麽說自己也是被挖角過來的,或許有那麽一點原因是為了他,在和他搭檔之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退縮的樣子啊。
捕手沒有任何動作的情況下,投手繞臂,側身,高擡起了右腿。
如果這時候是禦幸站在對面的話,他的手套應該會擺在這裏,然後朝自己投來熱血沸騰的眼神,臉上是興奮的微笑。
想象一下那個場景,找到那個感覺……那時候自己會被這樣的表情感染到,接着緊緊盯着那個手套,然後用盡全力——把球投出去!!!
打者在意識到球犀利拐角的瞬間已經無法改變擊球姿勢,落點就在投手前,投手飛撲而出接起球,漂亮的雙膝跪滑轉身投向三壘手,接着三壘傳一壘。
雙殺。
禦幸坐在監督的辦公室,看着手裏的計分冊。
七局後被換下場,自責分兩分,兩分的打點,實實在在地把自己失掉的分都掙了回來。
監督喝着泡好的熱茶,等禦幸從記分冊上擡起眼睛的時候,笑道:“你覺得怎麽樣?”
禦幸撓了撓臉頰:“無功無過,賽中自作主張投出的那個卡特算是一個亮點。”
監督哼了哼:“球威和控球和成宮鳴相差甚遠,這樣的人這個賽季就算上了一軍,我也很難用他。”
真是毫不留情呢。禦幸笑道:“您有什麽打算?”
監督摸着自己三層的下巴,朝禦幸露出了一個捉摸不透的微笑:“除非讀賣巨人這季拿不到冠軍,否則我不會讓他上場。”
……那就是不會讓他登板了,真是委婉的表示。這個監督對自己也是挺狠的。
等禦幸走出辦公室,監督回味着剛才的場景,玩着下巴上的肉自言自語道:“怎麽看起來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二軍收官戰結束,在隊員們收拾東西順便準備在沖繩好好放縱一天的時候,澤村被叫到了球隊的辦公室。
打開門的時候,裏面坐着今天在板凳區和自己坐一個對角的一軍監督。
小林一路上都有提醒在一軍監督面前一定要注意言語,一定要低調,在看到真人正和藹地朝自己微笑的時候,澤村感覺腿都在發抖了。
回名古屋之後,自己就會有正式一軍的編制。
澤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髒猛跳了一下。這麽說來……
監督被他的眼神閃得有些晃眼,低頭看茶幾道:“不過我沒打算讓你這賽季就上場,先把板凳坐熱了再說吧。”
……
“另外一件事,因為澤村君你來得很突然,我們隊裏暫時沒有給你安排住宿的地方,”小林捋了捋秀發,話鋒一轉,“你和禦幸君挺熟的吧?”
澤村下意識點了點頭。
飛機回到名古屋已經很晚了,只剩24小時的便利店還開着。好在澤村坐過一次飛機已經有些習慣了,大半夜禦幸拉着一臉不自在的澤村走進商店,把牙刷牙杯這些日常用品采購了一番,踏進禦幸家門的時候,澤村被室內異常凜冽的空氣激得渾身一抖。
“我習慣不在的時候留窗縫通風。”禦幸說着把窗戶關了起來,開了暖氣,室內漸漸地變得有些許溫暖。
澤村掃了眼家裏的擺設,客廳很寬敞,但是又沒什麽家具放在裏面,直對門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河岸後一片樓房因為進入深夜,只剩下了一個漆黑的輪廓。
廚房在進門的左手邊,和客廳相連。一個看上去柔軟而且巨大的沙發擺在電視機前,旁邊堆着一堆雜志,廚房隔間後面是一個櫥櫃,右手邊是洗漱間和卧室。
怎麽說,覺得好冷清。澤村腦海裏蹦出一句話,剛想說出口就被禦幸搶先了。
“嗯……真沒想到要和你共處一室啊。”禦幸和澤村并肩站在門口看着室內的擺設,伸手攬了攬澤村的肩膀,“多多關照。”
“啊……多多關照。”
澤村榮純向來是個不見外的人,學長的布丁也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拿出來就吃。但是禦幸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高中時期可以說一直在搭檔,被他不算很好地關照,也經常拌嘴,可是要說到自己到底對禦幸了解有多少,澤村實在沒有辦法說出個所以然。
因此突然一下子住進別人的家裏,瞬間衣食住行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要和這個人一起共度……總之讓澤村內心五味雜陳。
“你不是吧……住進我家還要緊張?那你去坂口前輩家住怎麽樣?”澤村的後腦勺被拍了一巴掌,從購物袋裏把洗漱用品都拿了出來,一邊放置一邊吩咐澤村,這家夥就是點頭點頭,一反常态地拘謹。
大概要做點什麽。
“你包裏帶睡衣了沒?”禦幸走出浴室,“睡沙發挺冷的,你晚上蓋厚一點……”
“……哈?好歹客氣點問問我要不要睡卧室啊!”澤村瞪着眼睛,果然這家夥之前對自己這麽客氣都是裝的。
禦幸閉嘴看了他一會,接着擺了擺手:“不可能的。”
澤村上去拽着他的領子晃了一會兒,聽見禦幸似乎心情不錯地笑了兩聲,把自己的手掰開:“困了困了,早點休息。”
睡前澤村還特意到門口和自己道晚安,禦幸倚着門框,見那家夥抱着被子好像還是有點小緊張的樣子。
忍不住上手揉了揉頭發:“晚安,新人君。”
“嗯。”澤村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躺到床上的時候,禦幸才意識到這大概是今年以來第一次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覺的情況,集訓之前因為成宮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是電視機放着比賽錄像帶,自己就在沙發上睡死了,起來之後自然渾身酸痛,集訓的時候床又不太舒服,還沒家裏的沙發好。
這一次躺上床竟然就一下子睡死了過去,早上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禦幸前輩!起床啦!訓練要遲到啦!”
禦幸睜了睜眼,摸着眼鏡看了眼手機。
六點半,訓練八點開始。
哪門子地快遲到了!
真是輸給那家夥了。焦躁地撓了撓頭從床上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去開門,然後被眼前的場景愣住了。
“澤村……你為什麽穿這件衣服?”禦幸上下掃着澤村身上這件大概是年前店家寄錯地方的恐龍睡衣,還認真地戴上了帽子,出奇地合身。
澤村臉一紅,撓着頭解釋道:“那個……那個晚上睡沙發太冷了,我翻了翻你的櫃子,找到了這一件……喂喂!不準笑!!!”
禦幸開始捂着肚子,肩膀顫抖着:“沒想到……你有這方面的愛好……哼哼哼哈哈……”
“絕對沒有!真的很冷!不相信你睡一晚試試!”澤村漲紅臉極力否定,轉身去拿廚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準備好的早餐。
身後那條碩大的尾巴随着他的小碎步一晃一晃的。
“肚、肚子疼……”
“混蛋四眼!!!不準笑!!!!!”
說起來澤村自己都不懂,為什麽要把這麽羞恥的東西穿在身上,而且之後竟然都沒想到去百貨再買一件正常的。
當然他也不會去考慮為什麽禦幸家的櫥櫃裏放着這樣一件衣服,還這麽合身。
澤村原本以為禦幸這家夥性格這麽古怪孤僻,大概生活中也會有一些異于常人的習慣,但是相處下來之後卻發覺,這家夥除了話比想象中的少之外,別的地方出奇地溫和,用句話來說就是“很好養活”。
澤村在長野養成了鄉下人的作息習慣,12點上沙發,6點起沙發,用半個小時洗漱完開始準備早餐,六點半把四眼前輩叫起床,為什麽要主動準備早餐,大概是他想以早餐的人工費代替房租吧。雖然一開始那家夥好像有點起床氣,但是幾天之後就接受了這個生物鐘。
用完早餐之後,兩個人興致來了就在租房的社區附近跑一圈,熱身,回去把東西帶上就去球場訓練。
川口有一次過來問自己,為什麽最近禦幸都不遲到了。澤村反問,那他一般都什麽時候到的?
“反正肯定會遲到的。”川口道。
于是這澤村又發現禦幸和以前不同的一點。
現在暫時不和禦幸搭檔投捕,午飯這家夥一定是能不和自己吃就早早溜得不見蹤影,晚飯實在躲不過就跟着回家吃。
澤村會一點簡單的料理,禦幸吃便當的幾率就變得少了。吃完飯澤村會問正準備往機盒裏放DVD的禦幸要不要下去練投接球,100%的可能是被拒絕的。
練不了投球的澤村會帶着跟木制球棒下去,因為禦幸家裏沒有輪胎,他就在身上綁沙袋進行負重跑,一直到天色完全地暗下來,就停在社區的路燈下練習揮棒,期間認識了許多附近的鄰居,有些大媽會讓自己搬一些東西,小孩子會讓自己教揮棒,一些深藏不露的大叔們會在旁邊看着指點一下。
練習完上樓,就能看到禦幸滿頭大汗地在看自己下樓前他放進去的DVD,所以澤村很确信這家夥趁自己下樓的時候偷偷地一個人鍛煉。
卑鄙!
然後稍微擦擦幹就湊過去和禦幸一起看比賽錄像,有的時候他會好心地講解,有的時候就是盯着屏幕看,澤村一般到點會在沙發上打個瞌睡,之後被已經看完錄像并且洗完澡的禦幸叫醒,然後自己也去洗漱,恭敬地到禦幸門口道晚安,結束一天。
總之就是這麽平淡無奇,對彼此都特別得客氣,自己不會打擾禦幸,禦幸更不會主動來打擾自己。
這個禦幸好像特別得好相處……要不是禦幸拒絕給自己開小竈的時候會露出狡猾的本性,澤村都要産生這樣的錯覺了。
澤村看着隔壁野球場上正在進行守備練習的本賽季開幕一軍先發隊伍,誰能知道此時本壘上那個有着“鐳射肩”、“池面”、“天才捕手”稱號的家夥,實際在生活中是個超級無趣的老頭子。
滿腦子只有棒球,除了有雜志采訪的周末,除了睡覺曬太陽都不會出去玩,澤村以前在長野起碼都會出去送個貨進個城逛逛街什麽的!
明明以前不是一個寝室的時候只要遇到這個人就會拌嘴,為什麽現在住在一起了反倒感覺還疏遠了一點。
賽季在一場一場不算密集的比賽中漸漸地拉開了帷幕,日程出來的那一天澤村的手機受到了幾番轟炸。
和倉持前輩和降谷在不同的聯盟,能和他們正式對上的分別只有三場比賽,如果中日龍能夠進到季後甚至拿下聯盟第一的話才有可能再碰到他們。當然前提是他們中的一個拿下太平洋聯盟的第一。所以他們事先把六月份的賽程交流了一下,澤村只能心虛地一一回上“真期待在賽場上見到你們”諸如此類沒有底氣的話。
倒是和結城前輩所在的養樂多燕子有常規的24場公式戰比賽,十足的來日方長。
禦幸坐在沙發上看雜志,忽然叫了聲澤村的名字。
澤村立刻把手裏的球棒放下。賽程逐漸密集之後,禦幸出去比賽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原本兩個人還能交流一下的DVD觀影時間也因為禦幸要休息給取消了,因此這幾乎是這一周來禦幸第一次主動叫自己的名字。
禦幸看見澤村一臉期待地走過來,挑了挑眉,指着雜志上一大片板塊,“本鄉轉會到讀賣巨人了,就和你來春訓的前後差不多時間。”
禦幸沒有解釋更多,澤村用了一點時間消化了這個信息,接着看向禦幸的眼神中染上了一些熱度。
“這麽說來要和他打24場比賽?”澤村只感覺血液開始朝四肢湧去。
“不可能這麽多,首先我們自己不會24場都上,尤其是你,”禦幸看了眼澤村,顯然這家夥已經激動得忽略自己剛才的嘲諷了,“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後碰上他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你是指……”澤村說着伸出左手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禦幸。
大概是被澤村久違地正對着自己的笑臉給感染到了,禦幸有些移不開眼神,嘴角也忍不住跟着翹起。
“不過這麽說來,你看看他轉會的金額。”斷開視線,用手指畫了畫版面上那一長串數字。
澤村湊過去數了數有多少個零,大概知道這大概是個很巨大的數字。
“你年薪的十倍啊。”禦幸啧了啧嘴,“我的1.5倍,我們兩個身價加起來才夠他一個人的30分之23。”
“為什麽是30分之23?”
“……忘記你數學分數的階段都還沒到。”
被澤村提着領子晃了晃,禦幸把人的手抓住,扶正眼鏡:“但是你想想,我們這對身價夠不上他一個人的投捕,如果在大賽上讓他無安打或者從他手裏得分的話……”
“……”
“是不是很有趣啊~”
“不要說這種煽動性的話扯開話題!”
什麽嗎,明明知道我沒什麽可能上場,還要告訴我這種事搞得我超級興奮的……
“你不是最擅長打破各種不可能了嗎。”眼鏡上被澤村的呼吸噴了滿滿的白霧,禦幸把眼鏡摘下來,一邊擦這鏡片一邊說着。
一直被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