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夠狠
江蓠聽蕭陵泷說蕭炎康也來踏青了,十分驚訝,順着蕭陵泷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有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身長玉立、負手于後,光看他背影,猜測不出他已年過五十,只是霜白的兩鬓終是無法隐藏時光刻下的痕跡。
他運籌一生,最後終于把趙峥推上皇位了,但臉上沒有半分自滿,甚至是喜悅的情緒,這讓江蓠有些不明白。
嫁給蕭陵泷,他就是自己的公公了,江蓠心中湧起一陣緊張,她攥了攥衣角,小聲對蕭陵泷說:“不去見不大好嗎?”
“我也不強迫你去,只是機會難得,你不想見見我爹嗎?”蕭陵泷寵溺地笑笑:“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你這麽美,怕什麽?”
江蓠臉紅,但他說的她好像除了臉以外別的沒有了似的,這又讓她惱怒,于是跺跺腳,倒是不用蕭陵泷推,自己就向蕭炎康走去了。
蕭炎康身邊有幾個護衛,江蓠不敢走得太近沖撞了他們,在一丈之外停下,彎身道:“見過蕭大人。”
蕭陵泷聞聲轉過頭來,皺着的眉、帶着寒意的雙眼,使江蓠有種身在春光下卻回到了寒冬臘月的感覺,她壓抑住心頭怯意,又道:“蕭大人和民女挑了同一天出游,算是一種緣分,因此前來相見。令郎和民女相處融洽,而蕭大人是教養培育他的親爹,民女對蕭大人抱有感激之情。”
蕭陵泷從後面走來,聽到這番話頓住了腳步,而蕭炎康先是一臉漠然,聽了她這番話後倒多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向蕭陵泷瞄去,道:“你怎麽說?”
蕭陵泷單膝跪地向蕭炎康行禮,起來才道:“兒子向墨兒求婚,求父親成全。”
蕭炎康揮袍冷哼了一聲,對蕭陵泷道:“嫁娶是你個人之事,你要娶誰,我既不會攔你也不會幫你,這話你對江政鴻說去,看他肯不肯把女兒嫁給你。”
蕭陵泷的臉色登時有點難看,道:“父親,你知道,江大人還好說,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趙峥!先皇駕崩,一年之內國家不許嫁娶,不許士農工商尋歡作樂,皇室也會以身作則,但現在一年之期快到了,趙峥那厮又會打江蓠的主意!
蕭炎康不言不語,倒是認真打量起江蓠來,道:“你母親……”
江蓠忙道:“我母親是當年吏科給事中的小女,學名清芷。”她自然不敢上報母親的閨名婉秋,所以把學名告訴蕭炎康。
蕭炎康看着她點點頭:“是了,是小弈秋十來歲的那個女娃兒吧。”
他叫江蓠的母親女娃,那江蓠又算什麽?他還直呼淑妃的閨名,聞言江蓠感覺身上更冷了,蕭炎康的目光停在一個人的身上真的令人膽寒,她努力鎮靜道:“家母正是淑妃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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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炎康目光從她身上撤離,望了望悠遠的天空,道:“那時候,我和她,還有太子在一處玩耍,正如今日的你和陵泷。”
江蓠愣了,先皇之父在位之時,蕭家顯赫不下于今日的江家,而那時亦是景家最得皇上寵信之時,所以景弈秋能入宮陪太子玩耍,而蕭炎康也能無召入宮,這并不虛假。他們三人竟也是青梅竹馬?
蕭炎康像是忽然厭倦了回憶似的,他甩甩衣角,轉頭看蕭陵泷,嘴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你倒不錯,能從皇帝手裏争人,她還是向着你的。”
蕭陵泷聞言也有些愣,不過他很快一臉喜色:“爹願意幫兒子?”
蕭炎康卻并未答他,只對身旁侍衛道:“回府吧,我倦了。”
江蓠兩人目送蕭炎康的身影漸行漸遠,相視一眼,握住了對方的手。
江蓠這次回府之後,沒過多久,趙峥便派人宣召她入宮。
這次宣召幸好是明面上的,趙峥也請了江政鴻,然後是以家宴的形式,在淑妃的毓德殿裏舉行。
江政鴻穿上官袍,江蓠還是沒有品秩的民女,所以只敢做最樸素的裝扮,然後兩人一起向深宮趕去。
在乾清門外下轎,兩人在太監的帶領下向毓德殿走去,毓德殿不知何時恢複了以往金碧輝煌的樣子,宮燈連成一條長河,繁華亮麗,甚于天上的星河,兩人步入殿門,只見趙峥坐在高臺上,旁邊坐着的正是淑妃。
淑妃即将被封為太後,而且已經過了給先皇披麻戴孝的日子,但她身上穿着的仍舊是一襲素衣,看去不像深宮女子,倒像是民間婦人。
趙峥臉上不悅,揮手對江政鴻二人道:“姨丈、表妹,坐下吧,今日請你們來,沒別的意思,我們景家人聚聚,吃個團圓飯。”
江政鴻表現很冷淡,江蓠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更何況這是皇宴,整個“團圓飯”從開頭到結尾四人都一言不發,江政鴻請求告退的時候趙峥才道:“姨丈回家可以準備婚事了。”
江蓠一驚,江政鴻目光銳利地向趙峥看去。
趙峥回頭看淑妃一眼:“冊封母上的時候,朕也會封表妹為貴妃,畢竟後宮太空了,有你們兩座大山壓壓陣,朕才好在朝堂上威風八面不是?”
淑妃聞言動了動唇,卻什麽也沒說。
江蓠看出來淑妃和趙峥的關系鬧得很僵。
“怎麽,江大人不要領旨?還是說叫朕寫好‘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蓋好玉玺派人送到貴府才肯領旨?”趙峥又道。
江政鴻低首:“臣不敢。”
他說完,竟是轉身就走,趙峥氣得摔碎了桌上茶碗,江蓠也忙不疊地跟在父親後面,心想早一步離開皇宮,便算早一步離開是非之地。
淑妃這時卻開腔了:“江家姑娘,留步,本宮有話對你說。”
江政鴻一驚,頓住腳步,江蓠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但還是回頭道:“是。”
江蓠跟随宮女到了淑妃寝殿裏,淑妃像對親閨女一樣一下一下摸着江蓠的頭發,目中柔光似水,江蓠有些受寵若驚,淑妃道:“好孩子,你的母親,本宮的妹妹和你長得真像,看見你,就像看見她。”
江蓠頓悟,她這是思念起親妹妹來了,江蓠不敢動,有些觸動,在她手下道:“娘娘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她也聽說過淑妃在宮中吃齋念佛的事,知道她過得清苦,日子清苦心更清苦。
淑妃微笑:“有什麽好不好的?這叫挨命。”
江蓠當下不敢再說話,只聽淑妃道:“我看你的眼睛,似乎有喜歡的人了。”
江蓠心想這你竟能看出來?
“我兒太強硬,說話亦刻薄,但若無道理,他本不會強你進宮……本宮不是替他說話,本宮不是一個好母親,最後也不當個好母親,若你有喜歡的人了,本宮自然不會坐看他胡來,你放心吧。”
江蓠聽着淑妃這話,對五皇子倒也不是不在意的。不過她表示不支持趙峥讓她進宮,多少讓她松了一口氣,于是江蓠道:“謝娘娘。”
淑妃又道:“今晚江大人已經回去了,你就在此歇下吧,本宮派人去給他報平安。”
江蓠私心不想答應,但此時也只有領谕旨道:“是。”
卻說江蓠在毓德殿睡到半夜三更,忽有一群太監沖入殿門,在江蓠卧房外道:“請姑娘起身,陛下有請。”
淑妃被驚醒了,但自有太監攔着她不讓她出來,這讓淑妃這樣多年不動氣的人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了:“逆子!你敢在本宮殿裏奪人!”
但是沒用,江蓠被宮女強迫着穿上衣服,随她們匆匆離開毓德殿,又在大內裏轉了幾轉,眼看要走到一處燈火通明的宮殿了,江蓠猜想那就是趙峥的寝殿,她趁宮人不注意,奪路而逃,但這些人早有防備,因此江蓠才跨出幾步就被攔住了,江蓠只得對百尺外一個不明真相、向這邊連連看來的小太監道:“救我!去臺省請人!”
請誰?她自己也不知道,被宮女們推搡着踏入殿門時,江蓠都快絕望了。
趙峥尚不在殿裏,江蓠在殿內被宮女們推到浴房沐浴,又被拉到鏡前上妝,一切就是為侍寝做準備,江蓠恨得雙眼都紅了,但卻無計可施。
忽然,她聽到殿外隐隐有男子的談話聲,江蓠推開宮女,往殿門跑去,宮女在後面追着,但江蓠總算是跑到了殿門前,她見殿外兩人,一個是趙峥,一個卻是那蕭陵蒼,忙道:“大人救我!”
……
蕭陵蒼和趙峥談事時,趙峥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發生了什麽蕭陵蒼也沒多想,但一路談到殿外,沒想到從裏面跑出江蓠來,蕭陵蒼大驚!這不是八弟的心上人嗎?
他看趙峥表情,趙峥有些尴尬,但還是梗着脖子道:“怎麽,蕭卿要管到朕頭上?尤其是朕想要哪個女人這種私事?”
“臣不敢。”蕭陵蒼掩下臉上錯亂神色,這八弟的事不管可不行,但趙峥臉皮太厚他也沒轍,只得先行緩兵之計:“其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陛下何必急于一時,叫朝臣看到了豈不是一場笑話?”
趙峥低頭深思,方道:“不行,她太猾,今天江政鴻那老匹夫打道回府了,正好成朕好事,以後只怕夜長夢多。”
江蓠聞言咬牙道:“為何你偏和我過不去?我爹的利用價值差不多也完了,江家需要壓榨的也壓榨完了,留我們自生自滅不好嗎?你偏和我過不去?!”
趙峥冷哼道:“都說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如今朕深深體會到此句話的真意,朕可不信邪,如今天下都在腳下,你一個女人朕要不得?!誰敢再攔,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這話是說給蕭陵蒼聽的,蕭陵蒼聞言長嘆一聲,道:“不知陛下說過的話可算數?”
趙峥瞪他一眼:“怎麽,你還要攔?”
“臣哪兒敢,”蕭陵蒼搖搖頭道:“只是在那柳汀巧遇,陛下曾答應臣‘真的看上什麽,自當拱手奉上’,如今臣求陛下賜婚,将此江氏女指給我弟陵泷,陛下可否答應?”
這話一五一十被衆多太監宮女聽見,趙峥臉黑了:“好啊,你還留着一招。”他道:“為了一個并非同母的弟弟,你要自毀前程?”
蕭陵蒼笑了:“陛下氣度吞天,自然不會和臣睚眦必較……不過退一步說,何謂前程?我蕭陵蒼有扶助陛下之功,陛下建極登位,已經是對臣的最好回報了,若是陛下對臣有不滿,臣即日挂冠歸家,又有何不可?”
趙峥聞言仰天大笑:“好你個蕭子良!朕服了你了!”他拍拍蕭陵蒼的肩膀,又道:“不過,朕也沒有一定依你的必要。”
蕭陵蒼低頭。
趙峥道:“只能答應你,暫且放她一馬,朕倒要看看,她一個女子能硬扛到什麽時候!天下之大,沒有東西是朕不能得的!”
江蓠聽他說“暫時放她一馬”,知道今晚是危機解除了,她也不想在皇宮多待一會兒,立刻向外走去。
趙峥似乎冷哼了一聲,在她背後道:“來人,送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一般“暫放一馬”都是要出事啊,可惜皇桑還不是很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