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醒的不适
“小姐?小姐?”莺兒喚着躺在床簾上睡覺的江蓠。
這位小祖宗,吃完了回來就睡覺,如若好好地睡在被窩裏那也還好,沒想到腳一挨上腳踏身體就歪了下去,愣是床簾也沒拉開就睡在上頭……
你說說,這是多麽不給人省心的小祖宗哪。莺兒小心地把江蓠抱起來,單手拉開床簾,把小小姐放到繡着錦鯉戲荷紋樣的大紅棉被上,小小姐正正躺在一朵荷葉的中央,一張粉白的小臉就像荷葉掩映下的小白荷似的,非常玉雪可愛。旁邊還有宛如在水中游弋的只只錦鯉,十分好看。看小小姐宛如入了“畫”似的,莺兒“噗嗤”一聲笑了,倒不想把她放在被窩下面,就這樣看着多好看?
反正現在天氣不涼,身上穿的衣服盡夠她不着涼的了,想及此,莺兒就這樣将江蓠放着了。她也不拉床簾,輕聲喚着“白梨”、“青葛”兩個小丫頭來看小姐。
兩個年齡尚輕的丫頭湊到床前一看,只見小小姐玉粉的樣子像是天上神仙旁站着的童子一般,皆會意地笑了。
莺兒三人正在小聲說笑,只聽“花绫”似斥非斥地在門口說道:“我說蕭小公子,又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怎麽身邊又沒有人跟着呢?我們府不是很大,但也絕不小,你走丢了可怎生使得?”
江蓠吃完午飯後,花绫被留在太太房裏回話,往回走正撞見了在“紫楓苑”外來回轉圈的蕭陵泷。少不得被他推着一同往院內走來。
“你家這點地方,我早就走遍啦!”蕭陵泷一邊說,一邊往內室走來,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床上躺着,他頓時撅起了嘴:“蓠妹妹怎麽還睡覺呢?”
“什麽叫還睡覺?”莺兒上前給蕭陵泷倒了一杯茶,白梨撤了凳子給他坐着:“我們小姐才剛眯了一會兒。”
蕭陵泷左右張望,有些煩躁的樣子,時不時地向床上觑一眼,終于坐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往床邊走。
花绫忙道:“我說蕭小公子,切莫吵醒了她。”
“知道,知道。”蕭陵泷一邊答應一邊伸出手戳江蓠的臉頰。
“水晶包、饅首、小豬仔……”一邊戳口中還振振有詞。
四個丫鬟見狀無奈,有的扶額,有的忍笑不已。她們都知道小小姐和蕭小公子關系好,但這蕭小公子最近的熱情勁兒又和往日有點不大一樣,竟是日日央着江氏往江府走的樣子。
而小小姐呢?這些天偏偏不怎麽搭理人,易困得厲害,動不動就皺着細細的小眉毛,偶爾老氣橫秋地嘆一口氣,她們都不知道這麽小的年齡的孩子,腦子裏都能想些什麽。
四個丫鬟在外室随便做些女紅,任蕭陵泷在床邊戲玩,偶爾他又說出什麽好笑的話,四人一齊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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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床上裝睡的江蓠感到很無奈,她本來真的很想睡的,也确實睡着了。但又被人吵醒了……
始作俑者正拔着她辮子玩兒,還是小女孩,少少的頭發被他這樣堅持不懈地折騰,江蓠真怕自己長大了得成禿子。
自從成為了本已死去的江蓠,莊弄墨的日子并不好過。對一個真的五歲孩子而言,她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不須做出什麽思考,心智沒有發育成熟,只要傻傻地過日子就行了——一般人不都不大記得五歲發生的事情嗎?
但莊弄墨不同,她是一個活到老太婆歲數的人哪!被丫鬟們抱來抱去,遇到各種人各種事,這個婆子來幹什麽,那個小丫頭又做錯了什麽事,所有丫鬟們經歷的事情她也經歷着。還有上房那一屋子烏壓壓的人,來向太太請示時莺兒她們也立在房裏,所有彙報的事都在江蓠腦海裏打轉,她有看得懂聽得懂的,也有不懂的。
關鍵不是懂不懂,而是——她不能回避呀!而一個五歲小孩的腦子實在容不下這麽大量的東西,因此一到無人的地方,莊弄墨第一個感覺就是——犯困。
再加上她還自找麻煩,總是想七想八想很多,因此漸漸養成了“見床就睡、無人就打哈欠”的習慣。
她想的事情無非是為什麽這麽離奇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再就是又投生在大家族裏,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奮鬥一下,以後嫁給一個平凡但愛惜她的人,以及——這個叫蕭陵泷的冤家。
十八歲的大哥哥曾在她五歲的時候抱着她走到芍藥叢邊,摘下一朵芍藥給她撕花瓣玩。
而和江蓠同歲的小男孩只會粗暴地把花摘下,花瓣零散了一手,然後他就把它們倒在江蓠頭上……
十八歲的大哥哥會把她抱在膝上,給她講花仙的故事,而五歲的小男孩會忽然把江蓠撞倒在地,然後用大得刺耳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江蓠!你聽我說!”
最重要的是,十八歲的大哥哥會輕輕地摸她的頭頂,而五歲的小男孩只會——拔辮子!!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欲哭無淚的江蓠現在為了回避這個冤家,只要想到他可能來的時候,她就裝睡!
“蓠妹妹,你快醒醒,我有話跟你說。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聽聽。”
然而他還在戳着江蓠的臉頰,一個活到一大把年紀的人對這種舉動的反應是——你再戳、、、再戳、、、再戳我只能裝不知道……
江蓠心中那個溫文爾雅、沉穩淡然的大哥哥的形象丢失了。作為一個經歷過幾十年風霜的人,要來經歷一個小男孩的死纏爛打,她表示——羞恥心不夠用!
江蓠的心情并沒有很好地傳遞給蕭陵泷,他一下一下地戳着,毫不厭倦,某一時刻忽地停手了:“我已經決定今天一定要說出口了。你睡着我也要說——”
蕭陵泷壓低了聲音,江蓠心中的騷動止住了,她預感他不是在胡鬧,忽地有些緊張起來。
“那天我和你一起玩捉迷臧,回身就找不見你了,我叫了莺兒去找你,自己也去找,去秋千架的路上,我撞見了一個穿着怪異的人。”
蕭陵泷口齒清晰,江蓠細聽覺得他就像是在太太面前指控丫頭偷錢的管事一樣,說中重點,又不動聲色。
他在指控那個“穿着怪異”的人。
江蓠先還懵懂,猛地醒悟過來,驚訝地睜開了眼,只見蕭陵泷的臉在她面前放大,那雙眼睛,有着與年齡不相當的清明和機敏。
她驀地察覺到,那個讓她崇拜的大哥哥的氣質,在此時的他身上恢複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