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走錯一步粉身碎骨
未過多久,他還沒有回過神來,衙役來報,浙江提刑按擦使明大人來了。
鄭德江嗖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整理官帽,笑臉迎入。
明大人是個精瘦的老頭,臉色慈祥,在他身後跟着一個黑衣武士。
鄭德江恭敬的請坐,上茶,明大人笑問了案子的情況,鄭德江心下一個咯噔,将适才對張大人的話又重說了一番。
明大人笑道,“鄭大人忠君之心,本官定會上報朝廷。”
鄭德江受寵若驚,明大人又道,“朝中若多些鄭大人這樣的官員,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言有所指。
鄭德江只覺額上冷汗淋漓,連連說道,“是,是。”
明大人說了幾句客套話,繼續繞回了案子,“此案發生在蘇州,按國法該由鄭大人主審,但此案又關系重大,連朝廷己經得知了。”
鄭德江一驚,顫抖着說來,“聖上也知道了?”
明大人揚唇一笑,“楊閣老己寫好湊章上呈聖上,還對鄭大人稱贊有佳,言之,此案交給鄭大人,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因此,鄭大人可不要辜負了閣老的期望呀。”
“是,是。”
楊閣老會知道他?鄭德江明白是明大人故意如此說,但也只得點頭稱是,并拭了拭汗水。
明大人別有意味的看他一眼,“好了,本官只是路過此地,本官還有要事處理,就不打擾鄭大人查案了。”
明大人連茶也沒有喝一口,便起身離去。
鄭德江送出門外,但見馬車遠去,不由得身子一軟,一旁的師爺立即扶住了他。
馬車上,明大人向身邊的黑衣武士說道,“你先回京,告訴閣老,讓閣老放心,此事下官定能處理得當。”
武士稱喏,片刻又不解的問來,“大人為何不親自審理此案?大人是提刑按察使,正是主管刑事。”
明大人嘆了聲氣,“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我若插手,必會被劉景抓住把柄,到時反咬一口,對我們大事不利呀。”
“屬下明白了,屬下即刻回京。”
鄭德江回到鄭府,焦急的走來走去,鄭夫人與如意端着茶水進來,見此便詢問了原由。
鄭德江心煩易亂,本不想說,但見女兒也在,此刻也需要有人為他出主意,便将張大人,明大人來訪一事說了。
如意聽言一驚,“兩位大人竟為了同一案子,前後來提醒父親?”
“可不是嗎?”鄭德江道,“本是一件普通的走私案,誰能想到呢,上面竟如此在意?”
如意緩緩坐在桌前,垂頭沉思,“張大人說此船真正的主人是範家?”
鄭德江點點頭。
“範家是皇商,此案可不是小案了。”
鄭德江又點點頭。
如意道,“範家多與朝官有聯系,範老爺本身便是四品官員,怕是那張大人是來與範家說情的,然,明大人又提醒父親按國法辦事”如意一驚,“父親怕是卷入朝堂之争了。”
“為父當然明白,如今朝堂之争,無非是閣老們與劉景之争,兩邊都是聖上身邊的紅人,為父是一個也得罪不起,若站錯了隊,稍有羞錯,丢官是小事,丢掉性命都有可能呀。”
“什麽?”鄭夫人慌了,“那我們該怎麽辦?老爺打算站在那一邊?”
鄭德江搖搖頭,“我正為此事而煩惱呢。”
“父親勿急,父親覺得閣老與劉景,誰的實力更大?”
鄭德江道,“閣老們都是朝之重臣,自然權力更大,但劉景從小陪着聖上,把持朝政多年,聖上對他是寵信有佳,這如何能分得清?”
“如此說來,一切都在于聖上?”
鄭德江想了想,“正是。”
“如此,父親何不去問問武安侯。”如意提醒道,鄭德江一愣,随之雙眼一亮,“武安侯?”
然而,鄭德江吃了個閉門羹,武安侯不在清風院,仆人說侯爺出游了。
鄭德江急得不行,又失魂落迫的回到鄭府,難道上天便要這般來考驗他。
如意只得安慰父親,先審案子,那趙權不是沒有找到嗎?管他是人是鬼,如此可拖延時間,再做打算。
衙門查獲了一批玉料的消息迅速在蘇州玉商界傳開,衆人倒不是指責那走私的商人,而是可惜了這麽些玉料,但朝廷的禁令是不容置喙,只得私下噓籲。
玉清與玉方談論此事時,正巧被無瑕聽見,突然有些事情在腦中一閃而過。
前世,如意入宮便被封為貴人,歸其原因是鄭德江當時辦了一件案子,深受聖上稱贊,難道就是這個案子?
正當無瑕梳理前世的記憶時,如意來訪。
“無瑕,你怎麽樣了?”如意見無瑕,立即上前攜着她的手,“擔心死我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無瑕讓翠兒煮茶,休息了兩日,她己經緩過神來。
“我不是好好的嗎。”
“你還笑?”如意輕斥,二人在桌前坐下,“你不知,當聽說你失蹤了,我還以為是那裏來的傳言,後來伯父到衙門報案,才知是真的,當即吓得魂飛魄散,娘說你怎麽竟遇上這些事,父親也派了所有的官差尋找你的下落。”
“讓姑父姑母擔心了。”
如意嘆了口氣,“幸得你能平安歸來,聽伯父說是有人救了你們?”
無瑕點點頭。
“可知那些匪徒的面目?”
無瑕搖搖頭。
“以前蘇州也發生過女子失蹤的案件,後來案子破了,抓了不少人,這才安穩了些,誰知城內的女子都不敢獨自出門了,父親為抓這些匪徒,己是幾日未回府了。”
無瑕垂眸道,“姑父為了蘇州百姓如此盡心盡力,你要勸他注意身體,哦,對了,聽說姑父查到一艘走私玉料的貨船?”
如意道,“本來得到消息說是你将被押往碼頭,父親立即帶兵前去,沒将你尋到,倒是發現了私船。”
得到消息?無瑕心下詫異,不動聲色,又問道,“原來姑父知道我要被押往碼頭。”
如意本是随意這麽一說,見無瑕問起,才知自己多嘴,她看了看無瑕,又怕她多心,“說也奇怪,父親收到一封秘信,說是你與無霜将會被押往碼頭。”
“秘信?”
如意見無瑕認真了,立即敷衍道,“算了,這些事咱們還是不說了,就讓父親去查吧。”
無瑕“哦”了一聲,笑了笑,這時翠兒端來茶水,為如意倒茶,“表小姐快別提那件事了,想想都覺得可怕。”
“是,是,不提了。”
翠兒與如意說着話,無瑕卻心思千轉。
曹盈說跟蹤石堅的人找到了破廟,如意說得了一封秘信,鄭大人在碼頭發現了私船。
是那封信引鄭大人去了碼頭,并非是尋她,而是故意讓鄭大人發現私船。
而這寫信之人會是誰?
石堅?
無瑕心裏咯噔一跳。
這是為何?
再回憶前世。
蕭軒常斥石堅在朝中排除異己,甚至不惜與恩師為敵。
蕭軒的恩師是閣老明大人。
而內閣一向與劉景為首的二十四衙門不和。
以此可推,石堅是劉景一夥的?
那麽,石堅要對付的是內閣,那艘私船朝廷玉器作坊一向由工部管理,難道是工部某人走私?
前世,鄭大人破了此案,如意得封貴人,是因石堅那封秘信,鄭大人投靠了石堅,所以之後才平步青雲?
無瑕總算理清了這裏頭的彎彎繞繞。
可恨那石堅在朝中争權,将她也利用上了,那封秘信是他所寫,那麽,他便知道是誰挾持了她。
“無瑕?無瑕?”
“嗯?”
“你在想什麽?”
如意與翠兒說着話,但見無瑕走神,不由得問來。
“我在想,那封信怕是有人故意引姑父去碼頭,并非是為我,而是那艘私船。”
什麽?
如意聽言一驚,但她也是聰明之人,轉眼一想,的确有這個可能,怪不得張大人,明大人都來向父親施壓。
必是他們其中之一吧,如意一陣心驚膽跳,一步未走好,便是粉身碎骨。
這便是朝堂。
如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我倒覺得那寫信之人,怕是沒安什麽好心,表姐,你可得讓姑父小心處事。”
如意下意識點點頭,忽爾又覺得有什麽不對。
“無瑕也對這些政事感興趣?”
無瑕道,“我那有什麽興趣,這些事都不是女子該過問的,我只是擔心表姐,擔心姑父,表姐是要進宮的,以後怕是要陷入一些紛争了。”
如意聽言長嘆一聲。
二人默默無言,翠兒與莺兒互視一眼,不敢言語,氣氛一時凝重起來。
片刻,如意笑出了聲,“你看,咱們竟說這些,我倒忘了正事。”如意拉着無瑕的手,“下個月是我入宮的日子,而過幾日,便是“走百病”(明朝一個風俗,元夜,婦人結伴而出,走百步,祈平安),晚上有花燈,屆時你陪我一起去看燈,這怕是我最後一次在蘇州看燈了。”
如意越說得傷感,無瑕越反感,她不明白,前世她真的就那麽好騙,好拿捏嗎?以至于如意将她看中,将她送到蕭軒身邊。
“蕭軒也會去。”
如意突然一句,令無瑕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愣愣的看着如意,她還敢這樣騙她?
心中那股羞辱感再次襲來。
但她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因為有些事,不可避免,前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