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教養的丫頭
玉家只是一介商戶,卻也掙得一些家底,有鋪子,有作坊,有田産,還養有幾個婆子小仆,在蘇州算是中等人家。
不過,她聽幾個婆子談起,玉家先祖那時,家業不止這些,鄉下莊子就有好幾個,數百畝田産,商鋪也多,但傳到祖父那裏,族人多了,有了分歧,分了家,玉家分成兩支,一支搬去了揚州,一支繼續留在蘇州,搬去揚州那支改了行,做了絲綢生意,小輩中也沒幾個出色的,生意慘淡,表姐鄭如意的母親玉小妹,便是揚州玉家之人。
留在蘇州的這支,繼續經營玉器,不過,落到父親手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只因那玉器行業越來越難,近十年來,蘇州就有百家玉器行,競争激烈,也難怪父親要尋琨吾刀。
琨吾刀的名聲與傳奇色彩早早大于其本身的用途。
無瑕這般想着,玉不琢不成器,玉器雕刻,靠切,磋琢,磨,那裏是用刀了。
不過,那琨吾刀的名氣一挂,就不同了。
無瑕下意識的摸了摸發髻。
又想到臨死時,那個溫暖的懷抱。
陸子淵
以前,她從沒有注意家中的玉坊,家中的生意,那陸子淵,若她沒有記錯,正是家裏的玉匠。
他身上那枚玉牌,是母親送給他的。
那個時侯,她還很小,依稀記得母親趁全家去了周王廟,帶着她離開玉家,路過專諸巷,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兒蹲在玉器行門口,手裏雕刻着什麽。
母親走上前問路,那小兒有些怕生,愣愣的,卻也指了指方向,母親摸了摸小兒的頭,又拿起他手裏的雕像看了看,誇了小兒幾句,然後準備離開,後又轉過身來,從腰間取來玉牌送給了小兒。
那人就是陸子淵。
後來母親被父親捉了回來在玉家,她還見過一次,好像是陸子淵送圖樣給父親看,她還悄悄的朝他做了鬼臉。
之後母親死了,便再也沒見過他,她訂了親搬回玉家沒多久,聽說他犯了錯被趕出了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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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了什麽錯呢?
無瑕一時想不起來了,不過,卻知道,後來他成了工部的人,專管皇宮玉器,官至四品,這還是蕭軒告訴她的。
當時,她沒有在意。
此番想來,前世陸子淵知道玉家犯事,定是專程來牢房看她,可惜她自戮了。
無瑕深深嘆了口氣,母親說他将來有造化,果真如此。
“快捉住它,快捉住它。”
這時,有一個聲音傳來,無瑕回過神尋聲望去。
見是一個五歲的小兒正在追捉一只蝈蝈。
無瑕眨眨眼,那不是堂弟玉無忌嗎?而在他身邊跟着的是照顧他的張媽媽。
“哎喲,我說忌哥兒,怎麽又玩上了,快來将這雞湯喝了。”
張媽媽端着一個碗,左邊跑兩步,右邊跑兩步。
“我不喝,你幫我把它捉住,我才喝。”玉無忌穿着一件粟子色衫子,外套黃絹小卦,帶着一頂纓紗瓢帽,虎頭虎腦的只将地上的那只蝈蝈盯住。
無忌是無瑕二叔玉方的唯一兒子,玉方夫婦三十多歲才得這一子,自是巴心巴肝的疼愛,便是玉清也多有偏愛。
對于這位堂弟,無瑕的印像并不深,五年前她離開玉家時,無忌還未出生,後來回到偏院,她大多呆在偏院做嫁衣,也很少見外人,因此與無忌見面次數曲手可指。
前世玉家犯事,無忌才十歲,想到這些,無瑕起身出了屋。
那只蝈蝈正好跳到她的面前,無瑕彎下身捉起蝈蝈遞到無忌面前。
無忌雙眼一亮,立即伸出小手,無瑕又收回了手,笑道,“拿在手裏,總歸又要跑,若是跳到草叢裏可不好尋了,不如裝在盒子裏。”
無忌道,“本來有一個盒子,張媽媽你去将那盒子拿來。”
“不用這麽麻煩,我這兒現成有一個。”
無瑕轉身進了屋,無忌屁颠颠的跟在身後。
“我那盒子可大呢,漆金的。”
“我可沒有這麽好的盒子,紅木的,還掉了色,要不要?”無瑕從大櫃裏拿着一個盒子來。
無忌憋了憋嘴,有些嫌棄,“罷了罷了,先用着吧。”
無瑕笑了笑,将蝈蝈放進了盒子。
二人便坐在桌前,将那蝈蝈看住,逗着玩。
張媽媽見了無瑕倒有些驚訝,站在一邊認真的打量着。
她當然知道無瑕被接到了偏院,只是剛才那笑吟吟的小姑娘就是曾經的姐兒?
談氏死時,瑕姐兒曾在府內大鬧一場,犯了瘋病,還将大老爺說成是殺母仇人,那小小人兒要吃人的模樣還記憶如新。
五年過去,訂了親,想必轉性了?
張媽媽一時忘了手裏的雞湯。
“咦,你是我大姐姐嗎?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你不是在尼姑庵嗎?”
敢情無忌這才想起,面前的人來。
無瑕點了點頭,“父親将我接了出來。”
無忌道,“母親說你犯了錯,被大伯父關起來了。”
張媽媽有些尴尬趕緊上前,“忌哥兒,該喝湯了。”
“說了不喝的。”無忌厭煩奶媽啰嗦,又看向無瑕,“你犯了什麽錯?”
“她犯的可是不敬的大罪。”一個嘲諷的聲音傳來,“小娘養的蹄子,不知尊卑,沒将她趕出家去便是對她的仁慈了”
又是無霜,無瑕有些頭痛,不過她的話還未說完,無瑕将盒子合上,還往身後移了移。
無霜眉頭一挑,“你身後藏的什麽?”
無瑕沒有說話,垂下頭來。
無霜一時起了好奇之心,便上前去奪。
“那是我的東西。”無忌大叫一聲,無霜霸道慣了,将無忌一推,無忌摔了個四仰八叉。
“忌哥兒?”張媽媽一驚,便去扶無忌。
無霜己奪來那個盒子,打開一看,一只蝈蝈突然跳了出來,蹦到無霜的身上,無霜驚叫一聲,她身後的小丫頭綠兒,立馬沖上前,将那蝈蝈拍到地上,無霜氣極,跳起腳來踩了又踩。
無忌瞪大着雙眼,憤怒的便朝無霜打去,“你還我的蝈蝈,還我的蝈蝈。”
無霜自然不将無忌放在眼裏,又将他一推,無忌大哭,“我去告訴我娘,我娘說你是個沒教養的丫頭。”
無忌跑了出去,張媽媽一張老臉皺成了一團,緊緊跟在身後。
無霜聽了無忌的話又驚又氣,指着無忌的背影,“敢情在背後這般編排我。”說完又跺跺腳,“綠兒,咱們回母親那裏,将忌哥兒的話說給母親聽。”
“是。”
二人匆匆來,匆匆去,忘了屋內的無瑕。
人散了,偏院安靜下來,翠兒趕緊走進屋,擔心的問道,“瑕姐兒”
卻見無瑕拾起那個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二嬸與李氏面和心不和,她為何不加一把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