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4.14
我贊同他的話,孩子還在我體內的時候,打掉他說實話确實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我也一直因為他的存在感到頭疼。
況且現在的祈,還不适合被突來的孩子束縛,我不希望他事業起步的資金,都用在給孩子買奶粉換尿布上。
沒了這個累贅,祈可以毫無負擔拼搏,而我又能怎麽樣呢?
我只是帶了點內傷,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很羨慕老師,他們總是能讓自己痛快。
老師遞給我一個U盤,說是他連夜趕的資料,記錄他平生對化妝的領悟和解析,全部傳授與我。
他說他放棄了這個職業,他要走了,今天是特意過來向我道別的。
在他名聲大噪的當口,他選擇離開也是無可奈何,他不能像祈一樣接受各方邀約,不能為未來之路儲備資源,他是祈的替死鬼,是我負了他對我的好。
我問他:“如果知道這不是意外,你會恨嗎?”
他倒是因為我這話感到意外,卻也回我說:“恨了有什麽用啊!”
我想我不該隐瞞他,于是我把這些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了他,我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很誠懇,不怕被恨,不怕遭到報複,也不求原諒。
老師沉默了5秒。
我不知道這5秒他想了什麽,或者他只是在消化我說的事實。
然後,我聽得他憤怒的說:“你真讓我失望!”
他的左手揚了起來,我閉上眼睛,等着挨他這憤怒的一掌。
可是,他的手卻輕輕落在我的腦袋上,他的聲音也像他的手一樣輕,他說:“我好像從來沒教你,怎麽去攬過錯啊?”
他說:“未來”之所以被稱作“未來”,是因為我們還沒有走過去,他笑我沒有走過去,怎麽知道他會不會被害。
他說把所有罪責扛到自己肩上,并不會讓我顯得很高尚,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模樣才是真的窩囊,比如導演那樣的。
他贊美我捍衛了自己的尊嚴,痛斥我為這些煩惱。
然後他告訴了我一個真相。
他說當時臺上有他和祈,還有鄧冉和三個同事,架子倒下來的時候,其實是砸不到他的,但是鄧冉推了他一把,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預謀,甩了鄧冉的老師遭到了他的報複,導演借着這個機會戲弄了我。
導演不想重要的幾個人受傷,這會影響他的拍攝,他是藝術家,他愛自己的作品,可是他不能揭露鄧冉,因為他有後臺,所以他一直心情不佳。
而我,只是被他借機耍了而已!
即便知道這個真相我也沒辦法,扯上鄧冉更難對付,我依舊逃脫不掉。
我問老師,接下來我該怎麽辦,這是我第一次尋求別人的指點,因為我真的失去了方向。
可是,老師并沒有給我準确的回答,他說:“不要委屈自己,不要懷疑自己,不要否定自己,然後不管未來有什麽妖魔鬼怪都要走過去,屬于你的,會自己跟上來的。”
我想我懂老師的意思,可我又不是很懂。
總覺得他不像我的化妝老師,像我的人生指導老師,他有時候像個哲學家,有時候又像個詩人。
但是我感覺得到,老師不希望我被一些可笑的世俗理由掌控。
這時候,我的病房門口出現一個人,一個陌生的高個子的男人,靠着門框安靜的注視着老師,刀刻似的五官,沉穩的氣質,着裝低調卻是名牌滿身。
老師回頭和他打了個招呼,對我說了聲“那我走了啊”,然後和他并肩離開。
看來,老師的“求包養”帖子,招來了一個不錯的伴侶,可我認為,不管對方存在什麽“疑難雜症”,老師都會過得很好。
大部分人的魅力吸引着別人,但是老師的魅力卻是滋潤着自己,所以這個世界,沒有資格妨礙他幸福。
時間讓我的傷無礙,也讓最後的對決臨近。
《那一年熱夏》今日殺青,也就促成了我和導演的結局。
祈終于有時間來看我,他特意留着這個特殊的日子為理由,推掉各方面的邀約過來陪我。
他對孩子的事只字未提,也不追究我為什麽會出現在導演的房間,他只是如往常一樣調侃我,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我不知道導演和他說了什麽,但是能讓祈這麽沉得住氣,真的算他本事大。
祈說,結束了劇的拍攝,他的後半年行程也安排的挺滿,往後有的忙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攬着我的脖子翹着下巴顯得特別臭屁,說“丫頭,你不要不好意思,哥随便你崇拜!”
這種死皮不要臉的家夥我才不會崇拜,我笑他現在大牌的很,劇組殺青的“散夥飯”都不給面子去。
他嗤之以鼻,說那裏沒有一個他看得起的,懶得去。
這家夥目中無人的臭毛病又犯了,學校不比社會,當年他能稱霸校園,是性格好能結交很多朋友,大家願意擁護他,可是社會不止看人脈也看能力,即便他總能和同事打成一片,最終能否成功還得看自己的努力。
可是現在的他,還沒有鼻孔朝天的資格。
我的語氣裏多少帶了點怒意,我希望他一切順利,不會碰壁:“稍有點成就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踩着《那一年熱夏》上來的又不止你一個,驕兵必敗的道理都不懂,還想混出名堂,你也不過如此了!”
可能是我罵得太狠了,或者是我的眉宇間的怒意不止我想象的溫和,祈望着我的眼神有點受傷,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坐在我面前郁郁寡歡。
可是我不能心疼他,因為我的心疼對他的理想沒有任何好處。
我遞給他一個信封,讓他去的時候順便交給導演。
他盯着手裏的東西沉默了很久,我總感覺他好像有種要把它撕掉燒了的沖動。
我說:“上次導演邀我參與他下部劇的拍攝,這是合同。”
這算是一種解釋吧,就算祈一直忍着不問我和導演的事,但男人總會很介懷自己的女人跟別人有染,而祈,又是那種獨占欲偏強的人。
所以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祈對導演帶有敵意。
不管那次他們的促膝長談有沒有解決問題的根本,這一切都該有個了結了。
我搖了搖老師給我的U盤,對祈說:“我無意于涉足演藝界,我想由你替我還給他,是最合适的了。”
這話我是拿捏好才說出來的,我要表達的很簡單,我的職業是化妝,不求飛黃騰達不求家喻戶曉,我只需要他一個人的理解和支持。
顯然這話對祈很受用,他終于又露出了笑臉,說他會盡早抽身回來,然後接我出院。
他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按着我的腦袋狠狠親了我一口,說明天帶我去看個東西。
他總有個東西給我看,可我好像總是看不到。
臨走前,他挑了我一縷頭發,笑說:“這回我可要看住了。”
我沒有應他的話,看着他消失在門口,靜靜的看着,靜靜的讓時間流逝5分鐘,然後拔掉輸液,掀掉被子,換上便裝,簡單拿了些證件和必備的東西,悄悄的離開了醫院。
我總是會做這種無情的事,可是不離開祈,我早晚有一天會毀了他。
給導演的信封裏,是那個安裝在他房間的針孔攝像頭和所有錄像的原件,以及我寫的一封信。
我在信裏說:任何交集都是為了錯過,你是,祈也是,只要我不在,請你也無害,謝謝彼此自此永別。
很簡短,但表明了我的态度和他的沒必要。
在路上的時候,導演給我打了電話,這是我預料到的,于是我很幹脆的接了。
他在電話裏問我:“你真的打算什麽都不要,一個人帶着傷離開?”
我說:“一個人能走,傷就不算傷。”
他問我:“朱祈怎麽辦?”
我說:“你看着辦,他也看着辦。”
他說我不負責任,我說負責任太累。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在他的語氣裏聽到了他釋懷的嘆息,他說:“你們兩個真的是……”
話沒說完整便停了,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總感覺這停頓後面有很大的故事,可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導演說:“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是透明的風筝,無欲無求卻被人類的軀體硬拽着站在人群裏,感覺你總有一天會離開。”
他說:“這段時間抱歉了,我自以為是的認為可以控制你,卻忘了風筝的線只有一根。朱祈很幸運,也很不幸。”
他最後說:“一路順風!”
雖然讓我很不痛快了兩個月,但此刻我不得不承認,導演是個當大人物的料。
可是這個大人物,卻和祈錯開了。
祈是導演請來的,便是認可并欣賞祈的能力,如果沒有我,祈不會讨厭導演,他們的合作會一直很愉快。
老師不讓我随便承擔罪責,我也不想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可這些發生的事是沒辦法從我記憶裏消抹的。
我可以盡我所能,把事情濃縮到最不傷害祈的程度,從而相反的,我就要替祈承受這些。
這次是一個孩子,下一次我不知道會是什麽,或者我根本沒辦法去承受,畢竟我曾有一刻是想殺了導演的。
未知的危險總是讓人不寒而栗,一個人的風險再大也是一個人,兩個人的風險就可能擴散到兩個家庭。
獨來獨往的好處,就是毫無負擔。
結束和導演的通話,我抽出電話卡扔進垃圾桶,将手機格式化了。
這次我決定,就算是祈,我也要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