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8
課上,老師要我們以《捕蛇者說》這篇文言文擴寫一篇文章,不知怎的,腦子一時抽風,拿出平時看小說的激情寫的胡天侃地沒個正形,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主題明确、文辭幽默,并且含沙射影暗譏了幾樁社會現象,寫的頗有幾分水準,受到了老師們的極度贊揚,登了雜志,并在幾個實驗班的課上範讀。
這算是普通班裏極大的榮譽,也因此,沐風的名字在學校一夜爆紅,由此生生體驗了一把“人怕出名豬怕壯”的至理名言。
此後,每次學校有什麽活動需要演講稿,都來壓榨我有限的智商,甚至有幾次臨時起意的活動,來不及通知我,就直接推我上臺表演脫口秀,讓我原本平庸的學習生涯平添了許多蛋碎般的有苦難言。
于是我本來吊兒郎當的學習态度,為了不在年少時造成不可挽回的奇恥大辱,掬一把心酸淚開始苦讀詩書。
顏夕的事發生後,我聽說她傷心欲絕回家靜養,可憐她美人一個,可別看破紅塵,養回個光頭尼姑就好。
可惜近日我原本壯碩的一腦子豬膘已經骨瘦如柴,正夜以繼日的苦背詞典補充養分,實在無暇他顧,直到一個星期後,顏夕笑着遞給我一封信,沒頭沒腦說了句加油便走了。
我一頭霧水打開,首先看到最後的落款寫着王義兩字,當時就震驚了!
我震驚是因為顏夕僅用7天,就能放下癡念,為舊情人牽線搭橋,如此高的思想境界簡直讓我嘆為觀止,不由心生敬意!
信上,王義說他的那個筆友終究沒我有膽量現場切磋,這一星期看不見我傲慢遞信的德行,甚是想念,便主動約我成為筆友。
說實話,這種傲嬌的小信封實在不能勾起我的興趣,自然看過便忘了,過了不知幾日,顏夕又登門拜訪,說下午放學有事找我。
同學全都跑出去撒歡去了,教室裏只剩我一個人無聊的等着遲遲沒來的顏夕,這妞兒不會是放我鴿子了吧?
正暗自腹诽,一擡頭,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記得上次分別,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發育不全的毛頭小子,但今天他站在門口修長的身影,讓我覺得似乎彼此未見隔了數十年。
也許是猛然拔高到了180公分,讓他顯得有些清瘦,就如樂說得那般,他帥氣逼人,又多了一點陽光,看到我時的笑容也是燦爛生輝的。
我的眼神閃了閃,小夥子,長得越來越人模狗樣兒了嗳!
“本來還在想,都已經放學了你是不是走了,沒想到我們還是挺有緣的嘛,看這情況,你好像在等我似的。”
祈說着晃悠悠的走了過來,掃了一眼破爛的教學環境,一臉地鄙視:“啧!我就知道你這個智力低下的貧賤生物,只能在這種學校厮混,果不其然,你讓我再次憑升了幾分優越感。”
聞言,我眼睑微顫。
時光似乎一下子倒退五年,我還上初一那會兒,他也是這樣突然出現,用相同的話語攪了我的晚飯點,焖爛了我的泡面。
他不知道當時這泡面對我來說有多珍貴,況且咱們小學時候結的梁子還在,自然對他說話夾槍帶棒充滿敵意。
不過那時候,我竟是沒料到,他是來找我講和的。
哪怕他講和的語氣是腦殘的,行為是騷包的,眼神是狐媚子一樣的,但我知道,他的誠意是十分的。
他的誠意便是硬塞了我一部手機,拍着胸脯有事随便call他,随叫随到。
我沒收到過禮物,也從不認為別人有必要送我禮物,可是面對他的真誠,讓我不得不心軟。
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跟我做朋友,但當別人千裏迢迢特意過來道歉時,我想沒幾個人能說不原諒,況且我們之間,不過是些不痛不癢的小恩怨。
我是個窮孩子,一時間拿不出同等的東西去交換,看了看面前的泡面,猶豫了一下,從抽屜裏摸出買泡面贈送的杯子遞給他說:“暫時等價交換。”
我知道這直筒筒的硬塑料玩意兒很挫,但起碼它能做個見證。
證明我接受了他的歉意,卻不接受他的殷勤。
證明我此刻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
我沒有怨過他什麽,相識九年,多少次争吵不歡而散,如果真的放在心上,我們早就不是朋友了。
這次不明白他又為何出現,但我知道,他從來不會毫無理由,于是沒搭理他的調侃,直接扔下重磅:“有話說有屁放沒事滾,謝謝!”
他好像被我這句噎得不輕,憋了一句:“看樣子你沒生我的氣。”
誰說我沒生氣?
本來好好的一個朋友樂,被他三言兩語搞僵了,我不生氣難道不能撒氣?
生氣和撒氣是有區別的。
人與人或許會因為一次不愉快的交流導致感情破裂,卻很少有人因為撒氣而記恨倒黴催的出氣筒。
友誼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就像每次我們鬧得不歡而散,再次見面,不論幾天還是幾年,我們無需言語就能和好如初,沒有一絲尴尬。
祈嘆了口氣,特別糾結的掏出一部時下最流行的手機遞給我說:“本來想讓故事重演,特意大出血買了個豪華的,估摸着能挽救咱們的兄弟情,沒想到你丫的自動修複了!”
我痛痛快快接下新手機,拽得萬兒八千的說:“先記賬,下次惹我再抵消!”
我竟未發覺,什麽時候收到他送的東西,變得如此理所當然。
祈看起來心情不錯,拉着我說:“走走走!早說要帶你坐我的車兜風的,一直沒機會,雖然不是蘭博基尼,你也暫時将就坐坐,順便陪小爺吃個晚飯去!”
我原本在等人,但和祈難得見面一回,自然不能晾着他,剛剛又拿人手短什麽的,再說有人要請免費大餐,我不吃那不是傻麽!
“等我一下,容我先去推了這時間的預約,專門舍命陪你這小人!”
他挑挑眉,突然俯身在我耳邊吹氣:“丫頭,不要讓我等太久哦!”
聲音輕軟酥麻,姿勢親密無間,氣氛一霎那間,幾乎是暧昧不清的。
我忍不住掏了掏被吹散了的耳屎,翻了個白眼:“罵誰呢!姑奶奶腦子沒缺氧,不用你人工呼吸!”
祈仿佛不忍直視我的粗鄙,擡手捂臉十分的痛心疾首。
剛出教室沒幾步,王義從拐角走過來看到了我,招呼我說:“沐風,走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走?走去哪裏?”
“怎麽?我叫顏夕來轉告讓你等我,她沒來過?”
哦!弄半天,顏夕又是替舊情人辦事的,我也沒興趣探讨他們間為什麽意思轉達有誤,直截了當地問:“什麽事?”
王義倒也坦率:“本來是想跟你做筆友的,但你沒回我,所以親自過來問你了。”
這人還真是固執的奇怪,讓我禁不住就嗆了過去:“我不是說了沒閑錢買信紙嗎?”
王義聽了啼笑皆非:“你能不把話說得這麽小市民麽?”
我點點頭:“小市民說沒錢是實話!”
王義嘆了口氣:“不用信紙,随便能寫字的就行。別表現的你很勉強,這讓我很挫敗你知不知道?難得我主動要接近誰,你也給個面子?”
此時啼笑皆非的是我:“我說王義,敢情你覺得你多看了我幾眼,是我的榮幸還是怎麽的?你當我是花癡,看到你長得可以就神魂颠倒,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嗎?”
王義詫異地看着我:“不是我說,你不僅人很拽,而且很有想象力啊!我是覺得你性情豪邁,跟那些個女生不同,所以對你刮目相看,想交個朋友,要是可能,談談戀愛也可以。”
“什麽?談談戀愛也可以?”我被他這話給氣笑了:“我沐風是你覺得好談就談的?你有點腦子行不行?別拿一般手段調戲我,那樣會讓我覺得你很幼稚!”
本來我是想好好罵罵這個自大狂的,但是看到祈竟然在王義身後,倚着教室門框看我好戲,就想順便罵他兩句。
但是我不知道王義到底誤會了我什麽,突然捧過我的臉低頭吻了我,我被吻得猝不及防,一時愣住了,等我反應過來,王義已經放開我點了點頭說:“确實不能用一般手段跟你交流,那麽我就直說了。本來我想先了解一下看看再說的,但是今天你的行為确實符合我心中女友的形象,所以我已經決定好了!”
我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你TMD……你能……我說你……”我最終還是不知罵他什麽好,氣得轉身走了。
他倒是登堂入室,管起我的事來了:“明天早上我給你帶包子,食堂那些沒營養的東西就別吃了!”
腦子有坑的家夥,姑奶奶是那種随便兩個包子就能收買的人嗎?太瞧不起人了!起碼加杯牛奶啊!
被王義強吻後我糟心的去洗手間擦嘴,越想越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出來和祈吃飯,專挑口味重的想壓一壓這股子反胃勁。
祈問我:“丫頭,你氣他嗎?”
我瞪了他一眼:“就當被狗咬了一口,難道我再咬回來?”
祈笑了,雖然笑得有點陰陽怪氣。
他來,自然不是為了專門請我吃飯的,他說我需要回家一趟,因為我爺爺今早撂挑子奔西去了。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确實這事沒電話不好聯系我,還麻煩你跑一趟。”
“沒有,我們兩家也是遠親,我爺爺的爺爺和你奶奶的爺爺是兄弟,今天去看了,才知道是你家裏,我想你家裏人不好離開,正好我也想見你一面所以就替他們來接你了。”祈一直在說話,或許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怕我因為失去爺爺而傷心,但是他的擔心太多餘了,因為我根本毫無感覺。
毫無感覺是因為我對爺爺的印象,只有冷眼和疏離。
給爺爺辦喪事的這三天,那女人傷心欲絕,癱倒在棺木前一唱三嘆,亮了一把哭喪的好嗓子,聞者無不淚濕衣襟,真正是感天動地,引人感嘆此媳孝順至極,實在是婦人之楷模。
他們似乎都忘了,鄉裏鄉外年年都盛傳他們之間厮殺無數,見血都是常事。
這些年好歹讓她耗死了一個,剩下那個老太婆從此孤軍奮戰,女人心裏怎麽能不暢快?等她再怼死這只老毒物,非得在他們家祖墳上撒尿,方能表達內心雀躍之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