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蓋勒特,”阿不思推開谷倉的門,輕柔得像一陣風,“你果然躲在這裏。”
“少來煩我。”蓋勒特抓起幾根稻草扯斷,“大忙人,去陪你妹妹吧!”
“阿麗安娜睡着了。”阿不思白皙的臉上挂着笑容,蓋勒特看他一眼,立刻扭開頭。梅林,他的眼睛像是寶石……他希望這雙眼睛的目光永遠只為他停留,而不是家裏那個瘋癫的妹妹和愚蠢的、沾滿羊騷味兒的弟弟。他們白白遺傳了和兄長相似的藍色眼珠,可那裏面什麽都沒有,空白乏味,如同世上絕大部分人。
“我知道,你自己待着會無聊。但她需要我。”阿不思繞過稻草堆,來到蓋特勒身邊,自後抱住了他的肩膀,“我是她的哥哥。”
蓋勒特憋了一肚子火,早起阿不福思盯着他看,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幾個窟窿。阿麗安娜不知第幾回炸壞了所有的窗玻璃,阿不思擦傷了手,現在他耳垂上還留着一道細小的紅痕。“行,是我的問題。”他猛然推開那雙溫暖的手臂,“你去陪你妹妹吧!全世界她最重要,我這個外來人比起珍寶般的妹妹大概連個納特也比不上!”
阿不思沒提防他的動作,頓時摔倒在地,“對不起。”他首先道歉,“抱歉,我不該爽約。”
蓋勒特知道應該道歉,可他說不出口。那雙藍眼睛望向他,非常漂亮的眼睛……像倒映着天空的海面。
“随便你。”說完,他“啪”地一聲幻影移形了。
那次單方面冷戰發生在他們相識後的第十三天,不吉利的數字。蓋勒特記得清清楚楚,冷戰持續了四個半小時,在味同嚼蠟的晚餐後,阿不思來巴沙特的客廳找他,局促地雙手交握。那是他首次勝利,阿不思道了好幾次歉,保證明天絕對陪他去小河邊尋找水怪。蓋勒特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和得意,他矜持地邀請阿不思去樓上書房,交換了幾個魔咒的用法後,那個紅頭發的好學生不安地問道,“我們沒問題了?”
“嗯。”蓋勒特正把一本《中古魔咒全書》翻出來,他假裝不經意地點了點頭。
阿不思松了口氣,“那本書我度過,其中有一章——”
閃光的日子!像奔流的長河,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那時他們兩人誰能預料到這段美妙的夏日只持續了短短兩個月呢?而蓋勒特·格林德沃在五十三年的牢獄生涯中,不止一次地将心底的記憶尋找出來,在紐蒙迦德的陽光和月影下晾曬。最開始他懷着惡意,想看到偉大的鄧布利多為他心醉神迷的模樣,後來他發現自己錯的離譜:記憶中的那雙眼睛,那溫柔的目光……
“再也沒有了。”老人抱着頭哀嘆,“沒有了。”
“小夥子,多吃點兒,”巴沙特煎了牛排,把它們全部倒進蓋勒特的盤子,“看看你,這可怎麽行?治療師的話你聽到了?按時吃飯、睡覺、少胡思亂想——好吧,這很難,人人都有過十六歲。”
“謝謝。”蓋勒特沒精打采地說,“味道很好。”
“你真可愛。”巴沙特笑眯眯地坐到桌子對面,讓棒針和毛線球自動工作。“阿不思帶着阿不福思和阿麗安娜去教堂做禮拜了,他們通常會在鎮上多溜達一會兒。巫師一般不信奉上帝,但坎德拉是麻瓜出身的女巫,她是清教徒。”她比較着兩種毛線的粗細,“花園裏的地精又在搗亂,玫瑰花的根都被那些麻煩精咬壞了。等你恢複體力,就幫我趕走它們,行不行?”
“好的。”蓋勒特答應道,心裏亂糟糟的,牛排吃着也像稻草。“我……在想,”他把牛肉切成小塊,“我想回家去。”
“可以,你可以回家。”巴沙特說,有些失望,“不多住幾天嗎?”
“我腦子裏……我不舒服。”他說的是實話,“總做噩夢。”
“那是你受了打擊,德姆斯特朗,”巴沙特搖搖頭,“可真不怎麽樣,那學校。要我說,你不如轉學進霍格沃茨。霍格沃茨的環境更輕松,你會度過愉快的兩年。”
蓋勒特勉強扯起嘴角,吃完牛排,他甚至刷洗了盤子和廚房。回樓上卧室後他拉開窗簾,對面鄧布利多家的石頭房子一丁點動靜也沒有,顯然兄妹三人仍在鎮上盤桓。
“他不是阿不思。”蓋勒特躺下,拉起碎花薄被,那股蜂蜜味兒萦繞鼻尖,加劇了他的煩躁。他又開始流汗不止,“瘋子,”他苦澀地自言自語,“不,他是,但他是另外一個,不是……”
“今晚我來做飯。”阿麗安娜興高采烈,“這準是上帝的旨意,讓我們買到了最後一份排骨。”
“那太好了,親愛的。”阿不福思說,“我去放羊……做禮拜真是浪費時間,清晨的牧草才是最好的。”
“阿不思想去。”阿麗安娜比個手勢,壓低聲音,“其實我不信上帝,我們是巫師,不是嗎?巫師信奉梅林,黑巫師可能更喜歡莫甘娜。可阿不思信上帝,他喜歡去教堂做禮拜。咱們陪他去,這算不了什麽大事。你覺得呢?”
“是不算什麽大事。”阿不福思聳聳肩,“所以我可一個字抱怨都沒說,我知道他不容易。去教堂是他減輕壓力的方式,你看看他今天,簡直要把雙腳種在聖壇前了!”
“他這幾天心情很低落,雖然他假裝無事發生,但我知道他不高興。”阿麗安娜看了眼樓梯,“他一焦慮就會拼命吃薄荷糖……梅林的胡子,這一個星期,他拿着毛毛牙薄荷糖和冰蟾蜍當飯吃!”
“可能巫師考試局又要加班核算成績了。”阿不福思想起成績單,“呸”地吐了口吐沫,“我過了三門,還不如一門不過得好。我喜歡巨怪!得T是我的光榮。如今他有理由逼着我回學校上課了,如果說阿不思·鄧布利多有缺點,那就是把成績和文憑看得太重。我出來找份工作也能養活自己,他還能少買一份教科書。”
阿麗安娜抱起她的布娃娃,對面巴沙特家的花園開滿了黃色玫瑰花。
“真怪。”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