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巴希達·巴沙特是個難搞的女人,從能夠創作出《魔法史》便可見一斑。那本煌煌巨制長達數百頁,厚得能砸死伏地蝠,估計除了霍格沃茨的優等生,沒幾個學生能真正讀完。在阿麗安娜那次意外喪生後,蓋勒特逃一般地回到歐洲大陸,從此再也沒見過他的這位姑婆。
作為史學家,不知她是怎樣評判我的?似乎沒有聽說她參與書寫或修訂1920年之後的《魔法史》版本。蓋勒特擡起眼睛,假裝漫不經心地端起咖啡杯,“您好。”
“你這調皮的男孩,”巴希達的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你家裏人找你快找瘋了——”
“哦,”蓋勒特幹巴巴地感嘆,“聽您這樣說,我可真欣慰。我還以為他們早把我從家譜上抹去了呢。”
“你伯父可沒你想的那麽小心眼,”巴希達坐到空椅子裏,給自己要了杯紅茶。她在英國待了太多年,早就習慣了英國式的生活,“任何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都會犯錯,這個年紀,你們難以自控。好吧,我是見過能控制好情緒的男孩,可也就那麽一個。”
“那一個”肯定意有所指,蓋勒特選擇無視,“我不會回去的。”
“——我親愛的侄子給德姆斯特朗付了好大一筆錢,用于修繕塔樓。那間破教室修不好了,梅林,他們真該好好反思反思,肯定是地基出了毛病。讓孩子們在搖搖欲墜的地基上奔跑絕不是個好主意。德姆斯特朗同意你下學期回去,說起來,有幾名教授挺喜歡你,他們一致認為你是最聰明的學生。”
“謝謝,看在金子的份上,他們總算摸了摸良心。”
巴希達咧開嘴角,“你還是那麽招人喜歡。”她伸出手臂,隔着桌子拍了幾下蓋勒特的頭頂,“被開除挺沒面子的,是不是?”
“也許吧。”蓋勒特沒有躲閃,任憑老婦人弄亂了他的金發。他心不在焉地切開紅腸,琢磨如何脫身。
“——要我說,你也快十七歲了。不如早點定下來……結婚收收性子。”她獨自絮絮叨叨,“看來打擊是很大,嗯?以前你可是最讨厭別人摸你的頭發。”
“我變了。”蓋勒特推開盤子,在下面壓上一枚銀幣,“姑婆,我不會回學校,也不會回家裏。我想出去走走。”
“胡說八道,”巴沙特掏出手帕,“你能往哪去?如今到處不安全,老歐洲已經瘋了。聽說黑森林裏滿是狼人和吸血鬼,德國皇帝也拿他們沒辦法。他畢竟是個麻瓜!喏,擦擦你的嘴,紳士點兒,蓋勒特,你也到年齡了。”
學文科容易不知所雲——蓋勒特·格林德沃尤其不喜歡文科出身的麻瓜,他們比普通的麻瓜還精神混亂。他抓住那塊手帕,三、二、一,手帕忽然放出光芒,在他手中劇烈顫抖,他瞬間意識到上當了。
“一會兒見。”巴沙特擺擺手,微笑着說。
曾經縱橫歐洲的黑魔王有一個最不想去的地方。他臉朝下趴在一堆軟墊中,手中攥着那條繡着花紋的絲綢手帕。這裏的空氣讓他窒息,蓋勒特翻身坐起,小小的客廳和百多年前一模一樣,塞滿了書籍、報紙、靠墊和焚燒香料的嗆人氣味。木質方桌上點着幾支小小的蠟燭,燭光搖曳,那股香氣愈發濃郁。
“你住樓上。”随着“啪”的一聲輕響,巴沙特出現在空氣中,右手拎着她侄孫的行李箱,“哦,讓我看看壁爐……很好,火燒得很旺,蛋糕就要做好了。”
“我讨厭這裏。”蓋勒特冷淡地說,扔掉那塊手帕,“這裏……我想吐。”
他當然要走。假如再多留一會兒,巴沙特就會請他給隔壁鄰居送去坩埚蛋糕。而他就會端着一鍋熱氣騰騰的黃油蛋糕敲開那扇油漆斑駁的小門,與鄧布利多家紅頭發的長子會面。那之後他們會稍微聊聊天,從變形術開始——總是從變形術開始,偉大的阿不思·鄧布利多,變形術專家。在格林德沃如日中天的時候,開設變形術專欄,除了解答那些愚蠢的問題——讓茶杯長出足夠結實的腿,毛線帽變成兔子——還提醒他們注意黑巫師的崛起。蓋勒特讀過那些報紙,他覺得無聊又可笑。
“那是香料,”巴沙特揮舞魔杖,讓行李箱漂浮起來,“十個西可一盎司,非常昂貴。”
“聽我說——”
“你必須留下。”
“沒什麽‘必須’,”那鍋蛋糕即将出爐,蓋勒特嗅到了香氣,他提醒自己冷靜,“好吧,我回大宅去,這樣可以嗎?”
“不行,我跟你伯父打過招呼了。”巴沙特說,“他覺得你‘出來走走’也不錯。反正離開學還早。總之你必須留下,我不會放任一個分化期的小孩滿街亂竄,你可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誘惑,我親愛的。”
巴沙特的話出現了奇怪的單詞,“分化期”,蓋勒特從未聽說過。但他沒心思去詢問和思考,時鐘的指針即将重合,十二點,坩埚蛋糕會變得金黃蓬松。就在他掏出魔杖的前一刻,客廳裏突然冒出來兩名不速之客,蓋勒特下意識将魔杖對準其中一人的鼻子,“昏——”
“停下,”巴沙特尖叫,“他們是鄰居家的孩子!”
魔咒被吞了回去,蓋勒特連着後退幾步。金發的女孩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快看,阿不福思,他兩只眼睛不一個顏色。”
“是有點兒詭異。”十五歲的阿不福思又瘦又高,紅發亂七八糟,他不怎麽好奇,但傲慢,充滿攻擊性,“阿麗安娜,離他遠點兒。”
“你們等不及了,是嗎?”巴沙特喜氣洋洋,“快坐下,蛋糕馬上就要出鍋了。我還熬了新鮮的黃梅果醬。”
“太棒了!”阿麗安娜歡呼,踮起腳轉了幾個圈,“是阿不思最喜歡的果醬!——您放了很多糖嗎?”
“當然,當然。”巴沙特把小女孩按進沙發裏。時鐘“當當”轟鳴,時針與分針合二為一,壁爐中的火焰忽然變成碧綠色,幾秒鐘後,十八歲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從火苗中邁出一條腿,一種醉人甜香旋即充斥了整間客廳。
“大家好——”他溫和地打着招呼,拍拍袍子邊緣的煤灰,“哦,蛋糕。”
“還有黃梅果醬!”阿麗安娜跳起來撲進他的懷裏,“你最喜歡的!”
“真不錯。”阿不思笑着說,一雙銳利的藍眼睛在眼鏡後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