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鬼谷璇玑
清晨的光微弱,透不過厚厚霧霭。□□的花朵還挂着露珠,濕氣重得很,藥材很難曬幹,就怕長了青黴。她面前有盆其貌不揚的野草,卻最是珍貴。辰時要仔仔細細澆水,不能有半滴濺到葉子上。
午時之必須端入室內,等子時還要搬回來,如此繁複半年之久,方可以入藥。她弄好這盆寶貝,微微偏了頭,忽然地道:“墨家雖已式微,但還不至于淪為賊人吧。”
此處無人,杏林倒不時有鳥啼。
她便又道:“還不現身?”
“古花蕊何其珍貴,你對那謝家女郎當真忠心耿耿。”語氣似嘆似譏,清靜的杏林前憑空出現一人,身着白袍,相貌清雅俊朗,若幼清在此定然要鬧上一場——可不是紫金山遇到的無利之人。
“擅闖他人宅院,便是墨家巨子教的天下大同?”璇玑頭也不擡的侍弄草藥,語氣雖平淡,言辭實則頗利。
“鬼谷子的詭辯之才,原來還是存着一二的。”
璇玑聞言停下了動作,回頭看着他。來人也暗悔不該說這,但話既已出口,認錯未免太遜,便猶自逞強地道:“怎麽,無言以對了?”
“別讓我出手對付你,蕭星恒。”
她語氣平平,只是在陳述,而非威脅。
“出手對付我?”蕭星恒被她這種語氣激怒,冷笑道:“昔日鬼谷輝煌之日距今何其遠,你一區區王家後人,能如何對付我?”
“我能不能做到,你心裏有數的。”她站起了身,自上而下俯瞰了他一眼,目中有寒芒掠過,這便有了點爪牙初露的鋒利。
“那我自當敬候着。”蕭星恒怒氣沖沖說完,旋即揚長而去。
到底是為何而來的?
璇玑繼續侍弄草藥,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
謝幼安一口口抿着杯中茶,心中複雜極了,不由嘆了一息。
“女郎果真厲害,當真是無所不能的。”耀靈倒是高興極了,笑得唇角上揚,就差圍着桌子翩翩起舞了,“天無絕人之路,古人誠不欺我!”
“此事休要再提,畢竟無光彩之處。”
謝幼安原本想靠四姓家族來捐糧,後來發現難度太大,容易得不償失。思來想去,還是從富商哪裏拿金容易。她讓侍從改頭換面,高價出售字畫。
有琅琊王氏王将軍的,陳郡袁氏袁彥叔的,吳郡四姓等等,都是名人字畫。區區十副字畫,在黑市裏價高者得,競價而易,竟簡簡單單日進萬金。
足夠換成二十餘車軍糧,押送至北方,以供軍資。
“那些富商只知道附庸風雅,竟然連真假都辨別不出。”耀靈講着講着,嗤笑一聲:“那朱氏子弟最為可笑,還一士族嫡系,厚官加身,竟連祖上真跡都辨別不清楚。”
這人最為愚笨,高價拍了謝幼安仿的最無自信的字,竟半點懷疑也無。高高興興,還覺撿到了大便宜。
“他們整日鑽研的是如何升官發財,哪裏會關系字的細微差異呢。”謝幼安複又嘆息,“此舉終是不妥,不可再了。”
“女郎,大事不妙!”妫妪腳步匆匆,臉上有難得一見的慌亂,最終規矩的她竟都未行禮,直接說到:“快随我去王家,幼清女郎不好了。”
謝幼安一愣,不明白不好了是何意。
看着妫妪的神色,她腦中空白一瞬,只覺得周圍不太真切,按捺着害怕,道:“不好了,是何意?”
“幼清女郎随族兄游玩,遇上盜賊,郎君不肯給錢財,連帶着幼清女郎一道,被那狼心狗肺的畜生刺了一劍,”妫妪加大了嗓子,急着道:“女郎,快些走!”
她這才如夢初醒,奔跑着走出府邸,耀靈抹了把淚水,拿了狼毛大氅也快快跟了出來。三人一道坐在馬車裏,謝幼安啞着嗓子,才有些理智:“傷在了哪裏?大夫如何說的。”
“正刺入胸口,禦醫說無力回天了。”
妫妪的話每個字她都懂,連起來卻不甚明白。耀靈聞言死死捂住嘴,忍住哭聲,淚珠豆大般滴落下。謝幼安面無表情,蒼白一片,心中仍舊毫不真切。
這般小的孩子,今年方才九歲大。
每日晨時練着五禽戲,乖乖地按時吃飯,笑起來眼眸彎成月牙,發光發亮。這麽一個孩子,雖然有些懶惰,卻很聰慧,連花落結果的過程,還未曾弄明白。
琅琊王氏的小嬌嬌,被盜賊殺死了。
謝幼安覺得臉上癢癢的,手背一抹,一片冰冷的淚。不知不覺她早已淚流滿面,眼眶微紅,狀甚戚,馬車停下,同在烏衣巷的王家很快到了。
她是先揚唇,雙袖子抹幹淚水,整理好衣冠才走下馬車。而後越走越快,徑直跑到了屋子前,伸手推門。衆人圍了一大圈子,她毫不客氣地撥開衆人,眼裏再沒人其餘人。
幼清躺着看她,眼睛微亮,唇色發白,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但還要柔軟地笑一下,對自己的謝姊姊她從來都是笑着的,“姊姊……總算來了。”
謝幼安握着她錦被下的小手,冷冰冰的,她長的還沒小樹苗高,裹在被子裏也小的很。“多吃些東西,幼清要快快好起來。”
“吃不下了,”幼清一直看着謝幼安,微微笑着,“姊姊別哭,別像娘親那樣……”她嘴裏含着人參,講話也累得很,聲音越來越虛,越來越輕微,“別哭啊……”
謝幼安說:“好,姊姊不哭,不會哭。”
“幼清困了……”最後幾個字輕不可查,她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很寧靜乖巧的樣子,除了唇色蒼白,只像是倦極睡着罷了。
“幼清啊!”
“可憐的孩子……”哭聲瞬間起,周圍人都想湊上來,各種誇贊她聰慧懂事的話,夾雜着悲傷的啼哭。
謝幼安鼻尖微紅,向後掃了一眼,道:“去外面哭,幼清不想要聽見。”聲音雖然不大,卻铿锵有力,毫不婉轉留情面。
衆人一愣,一時啼哭聲漸歇。
至于王夫人,早些時候便哭的肝腸寸斷,昏厥後被人擡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虐。。但我不是故意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