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天氣陰沉沉的，即使此刻已經臨近了夜晚，仍舊顯得是不正常的昏暗。
可能要下雨了。
風把樹木吹的不停搖擺，片片落葉争先恐後的随風而落。
行人匆匆走過，抱怨着壞天氣的同時加快了腳步離去。
昏暗的道路兩旁，路燈亮了，盡責盡守扮演着它們那黑暗指路者的角色。
盡管日複一日，多麽單調枯燥。
如果它們有思想的話，是會這麽覺得的吧。
有許多飛蛾從樹間、草叢裏聚了過來，朝着路燈不停地圍繞飛舞，它們對夜晚的光亮從不退減向往。
但忍受不了燈泡的高溫，它們大多數都只能在燈泡上短暫停留，便又會馬上飛起，圍繞着路燈又轉了幾圈，然後又奮不顧身的朝燈光飛去。
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暖黃的燈光下，投射出點點錯亂斑影。
路燈下面，散落着一些飛蛾的屍體，它們在昨晚精疲力竭而死去。這些輕薄的屍體，被風一吹便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空開始下起了微雨，活動着的飛蛾們受驚，紛紛動身尋找着有遮擋物的燈光而去。
人類的屋檐以及室內，都是十分好的去處。
一只小飛蛾孤零零的停在燈柱上，爬行着躲到了燈蓋下方，勉強遮住了雨，但要忍耐近在咫尺的燈泡散發出的滾燙熱量。
只有它留了下來，因為它願意忍耐。
它在等待，等待會路過的熟悉身影。
那個安靜又獨特的少年，每天上下學都會經過這條道路。偶爾他會在這路燈下的長椅坐下，靜靜發呆很久，直到衣袋裏的手機響起才會起身離開。
它在燈下破繭而出的那個夜晚，便望見了他。
那是一雙很清澈的眼眸，反射着暖黃的光輝，一直安靜的看它舒展開翅膀，在燈下翩翩起舞。
那是它第一次望見人類，好奇的朝他飛去，落在了他的指尖感受着他的氣息。
他輕輕的笑了，這是它第一次看見他笑，也是僅有的一次。
它煽動翅膀飛走，他也起身離開了。
從此，他經常會在這個路燈下停駐，擡頭望上一眼，尋找着它。
它每次都會飛下來，繞在他身邊飛啊飛，仿佛它和他天生存在着一種默契。
今天他還會經過這裏嗎？它猜想着。
感覺翅膀燙的難受，它又緩緩的朝下爬動了一些位置。些許雨水濺到它的身上，有些清涼。
遠遠的走來了一個人，撐着一把淡藍色的傘。
猶如晴朗天空的藍，在昏暗夜色中卻印上了一層灰。
淡藍色的傘停在了路燈下，他揚起頭，雨水滴濺進了眼睛，他眯了眯眼。
是他。
只是細雨，它勉強飛了下來，在他的傘中飛舞着，很開心。
“下雨了，你怎麽不找個地方躲起來？”他臉上帶着傷，靜靜的看着它。
它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飛累了，它停在傘柄上歇歇腳。
“叮叮叮……”手機突然響了，他沒有接，只是一直聽它響着。
鈴聲是很好聽的鋼琴曲，很柔和的聲音。
鈴聲響了很久，對方那頭挂了，又再打了過來。一直到第三遍，他才從兜裏拿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滴。”
“喂？打你電話怎麽這麽久都不接！你現在在哪？怎麽還沒回來？外面都下雨了你還在外面瞎溜達什麽，快點給我回家！還有，你老師打電話過來說你今天跟同學打架了是不是？為什麽要打架？媽不是說過讓你遠離那種不良學生的嗎？你沒事跟他們扯上什麽關系！你要氣死我是不是……”電話那頭的女人接通後一直不停的說罵着。
它飛下他的肩頭，翅膀輕輕的一張一合。
它聽不到電話裏講了什麽，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他一直很安靜，表情沒有什麽大波動，在女人說完了一大堆之後才“嗯”了一聲。
“總之你快點回家，外面天都黑了。真是的，你就不能讓媽省點心嗎？好了，快點回來！滴。”電話挂斷了。
他把手機放好，側頭看向肩頭的小小飛蛾，伸手把它緩緩挑了起來。
“今天就這樣吧。”他說。
他把手指上的飛蛾放進傘裏，彎腰将傘放在了路燈下。
初秋的雨水冰涼，淋濕了他的衣褲，滲透進陣陣寒意。
他只是抿了抿唇，淋着冷雨離開了。
……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個趕着上班的男人經過這裏發現了這把傘。
傘面是天空一樣的藍，讓他一大早的心情莫名明朗。
他左右環顧四周，拿起那把傘抖落了上面的落葉以及雨珠，然後拿傘匆匆忙忙的離開。
小飛蛾掉在地上，未曾引起他有限的注意力。
它醒來，舒展了幾下翅膀，飛回了路燈的杆上。
上面有些晨露，濕濕的很讨厭，但它可以喝喝水。
太陽慢慢升起，晨曦毫不吝啬的鋪灑在大地上，它感到身上一片暖洋洋。
其實它知道，在這種時辰，作為一只飛蛾，它該找一個幽暗幹燥的地方去休息了，猶如它那些同類一樣。
但它固執的認為，每一只飛蛾都不相同。也許是身上斑紋，也許是它們自己的不同性子，或多或少，總有不同的地方。
而它知道自己是最不同的。
它不懼怕陽光，白天同樣出沒。同伴們大部分都遠離了它，認為它是怪胎一個。
不過它不在乎，反正那些同伴晝伏夜出，除了找尋光亮就是繁殖後代，多無聊。
它最喜歡的事就是在白天等着漂亮的蝴蝶飛過，然後跟在它們後面，一邊翩翩起舞，一邊找尋甜美的花蜜吸食。
當然，如果能碰上蜜蜂就更好了，因為蜜蜂能帶它找到更好的。它有幸遇過一次，再也忘不了。
不過在這城市裏，無論是漂亮的蝴蝶還是勤勞的蜜蜂，都不常見。
所以有時候它也會裝作自己是一只優雅的蝴蝶，在半空中悠閑的翩翩起舞，引逗着天真的孩童追趕。
忽近忽遠，就是不讓他們捉到。
日子多麽悠閑。
那個少年待會兒會走過嗎？它已經習慣了早上和臨近夜晚的期待。
沒有，一直到中午，暖熙的陽光将地面的積水漸漸變小，它都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它有些失望。
“想要變成人嗎？”突然響起的蒼老聲音。
一個老頭坐在長椅上，正擡頭看着它。
什麽意思呢？它飛了下去，落到長椅的另一邊。
“你想要了解那個孩子嗎？你每天等的很辛苦吧。”老頭呵呵的笑，聲音很溫和。
它疑惑看着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奇怪老頭，它以前從來沒有看見他，不過他的話卻讓它悄悄興奮起來。
“可以嗎？”它心底弱弱的聲音。
“當然可以了。”老頭的聲音越來越小。
天色變得昏暗，接着大風起了。
樹木發瘋一樣的擺動，“呼呼”的聲響，吹亂了一地還未來得及清理的落葉。
“記住，你不能跟人類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它被吹得頭暈眼花，宛若一片殘葉在半空随風搖蕩。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
風驟停，它感覺身子一重，跌坐在了長椅上。
身子變化的重量，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
身旁的老頭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它四周望了望，試圖找尋。
“夭壽喽！好端端哪來的大風，把我剛晾好的衣服全都吹下樓了！真是煩人，又得重新洗一遍。”她看見對面居民樓的樓臺處伸出一個女人的身子，朝樓下望了望，嚷嚷着又探回了身。
不多時，樓道處傳來小孩子的笑聲。
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身後的女人追着她跑，拿着件小外套：“外面冷了，多穿件外套才行！”
女人很快捉住了小女孩，給她穿好衣服才不耐的朝空地邊上的淩亂衣物走去。
它好奇又認真的看着，不自覺的起身朝她們走了幾步。卻有些不适應兩條腿走路，它停了下來，疑惑望着身下兩只纖細的腿。
底下是一處還未幹涸的小水灘，它望去，發現正映着它的模樣。
少女長着一雙大大的眼睛，還有小巧的瓜子臉。她還有一頭長長的黑發，穿着灰色的半長裙，一臉的純真。
它欣喜，這是它嗎？它真的變成了她。
遠處的女人抱着一堆衣服，苦惱的望着挂在樹梢上的長褲。跟小女孩囑咐了幾聲，她回去找工具去了。
“姐姐姐姐，你在看什麽呀？”小女孩抱着個布娃娃跑到她跟前，眨巴着好奇的大眼。
“我在看她。”她指着水中的倒影，有些遲疑。
小女孩歪頭看了看水中的少女，又看了看她，然後樂呵呵的湊到她身旁，興奮喊：“那你快看，裏面又多了一個人！”
水面上，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蕩起微微波瀾。
“不對，還有它，還有我的點點，裏面是三個人才對！姐姐，咱們一起玩好不好？我在家待着好無聊啊，平時媽媽都不讓我出門。”小女孩舉起布娃娃，一跳一跳的拉着她撒嬌。
看到小女孩笑，于是她也跟着笑。
女人拿着晾衣杆走了出來，皺眉的看向了她們這邊，語氣嚴厲：“小茹！你在那裏幹嘛呢？快點回媽媽這邊來。”
“知道了，媽媽。”女孩嘟了嘟嘴，擡腿向女人跑去。
少女的笑容停住，不解望着小女孩的背影。
“不是跟你講過很多次了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記住？”
“可是媽媽，姐姐不像壞人。”
“什麽不像？壞人會把壞字寫在臉上嗎？聽媽媽的話，等媽媽把這條褲子拿下來，回家媽媽再跟你和點點一起玩。”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