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小童星名叫張钰钰,走得和顧昭雨當年一模一樣的路線:三歲就開始演戲,絕對的老戲骨。
但他和顧昭雨不同,他沒有做影後的媽媽,他的媽媽是普通家庭婦女,爸爸是公司職員,只有個叔叔算圈裏人,是劇組的副導演之一。
就是去接顧昭雨和蕭蘅的那位。這次來劇組,張钰钰的媽媽也來了,但張钰钰不肯跟她坐一起,非要上房車裏和顧昭雨蕭蘅一起,他都九歲了,往顧昭雨大腿上一坐腿骨都要坐碎掉,顧昭雨笑中帶淚,咬牙強撐。
張钰钰還關心他:“叔叔,我沉嗎?”
“你沉死了。”顧昭雨面無表情,“你吃鐵長大的啊?”
這人說沒耐性就沒耐性,剛才還拿餅幹逗孩子逗得開心,這會兒又不耐煩哄了。蕭蘅拍拍大腿:“坐我這兒,別煩哥。”
張钰钰還偏不願意:“可我想坐這兒。”他看看蕭蘅大腿:“你身上的肉硬。”
顧昭雨:“喂喂喂怎麽說話呢,我也很硬的!”
小瓜在前座問:“哪兒硬啊?”
顧昭雨:“……你要不要臉!這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
開到拍攝地要一個半小時,起得早誰都困,顧昭雨不一會兒就哈欠連天。哈欠傳染,張钰钰也跟着打個沒完,趴在顧昭雨身上睡着了。顧昭雨動彈不得,蕭蘅拿胳膊頂了頂他,示意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這什麽樣子,我不要面子的啊?顧昭雨搖頭,困得搖搖欲墜,等他再一睜眼,都到地方了,他腿麻得沒知覺,張钰钰騎在他腿上直打呼嚕,他自己臉埋在蕭蘅胳膊上,蕭蘅靠着他的頭頂——他還是第一個醒來的。
他一擡頭,于小瓜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房車裏只剩下他們三人。
這時候嘩啦一聲,車門開了,魏悅苒的臉出現在車門外。
“哎,找到了!”她扭頭沖外面大喊,“孩子在老顧這兒!”
顧昭雨:“你小點聲!”蕭蘅和張钰钰都睡着,她嗓門也不知道放低點。
“哇弟弟累睡着了。”魏悅苒轉過頭來,“顧昭雨你感動不感動。”
顧昭雨不敢動。“你把孩子抱走。”他咬牙說,“快抱走——他媽媽呢?”
魏悅苒笑眯眯的掏出手機拍照:“不知道呀,不管啦,你快過來機器都設好了,bye!”
“……賤人!”顧昭雨大怒,這時蕭蘅在他頭頂噗嗤一聲笑起來。
“醒了?”顧昭雨沒好氣,“醒了抱孩子!”
“好。”蕭蘅也很聽話,顧昭雨的怒火砸到他身上,就跟掉進冰湖裏一樣沒反應,他伸手把張钰钰接過去,孩子睡得口水橫流,根本沒醒,蕭蘅抱着他,還替顧昭雨揉了兩下大腿。
“辛苦了。”
這話說的,讓顧昭雨感覺自己仿佛是個被推出産房的産婦,守在門口的男人一臉歉疚地說:“辛苦了,以後再也不讓你受苦了。”
他被自己想象力雷到了。
蕭蘅臂力大,顧昭雨這種成年男性都能抱起來,別提張钰钰這種小朋友。顧昭雨背着包,蕭蘅抱着孩子,三人是最後下車的,其他的劇組工作人員早就開始拎着東西布景的布景搭機器的搭機器了。
“顧老師!”張钰钰的媽媽終于找過來了,大冷的天她急得一頭汗,“不好意思啊顧老師,剛才孩子忽然找不到了,沒想到跑您這兒來了……”
她就是那個跟孩子說“你不好好努力将來就像顧昭雨”的人。顧昭雨咧嘴一笑:“沒事兒沒事兒。”他拍拍蕭蘅,讓蕭蘅把孩子還給人家媽媽,可張钰钰抱着蕭蘅的脖子不撒手,三個人折騰了半天也沒成功交接,最後副導演跑來找顧昭雨試機位,一看他們還在幹這種事,急了。
“別倒騰了,孩子跟顧老師多待會兒吧,等會兒還演對手戲呢。”做叔叔的就是心大,當媽的想得就多一點,把孩子交給未婚男青年,和一個半大男孩兒,誰能放心?
“要不我還是……”她試圖去晃醒張钰钰,張钰钰睜開朦胧的睡眼看了一眼媽媽,又把頭轉過去不肯面對她。
“不要她。”他跟蕭蘅說,“哥哥,我跟你走。”
畢竟是一個角色的兩個時期,他跟蕭蘅穿得衣服制式很像,兩人看着還真有點像哥倆。副導演見慣不驚:“得,孩子又跟你鬧脾氣了。”
張钰钰媽媽有點尴尬:“這個……”
“我要候場,要不就跟我待會兒。”蕭蘅說,他雖然是問得張钰钰的媽媽,眼神确實看向顧昭雨的。
這種事情顧昭雨是無所謂的,不僅無所謂,他剛才看到不止一個工作人員(性別女)拿出手機偷拍這邊了,就連魏悅苒,不也拍照了嗎?
絕佳的炒作機會,少年帶小孩,沒人不喜歡。
顧昭雨快速試完機位,過了兩條文戲,就去找魏悅苒。劇組在草原搭了個臨時休息的帳篷,魏悅苒躺在一張躺椅上,帶這個蒸汽眼罩補覺。顧昭雨三下兩下把她嚯嚯醒。
“醒醒醒醒,我看看你發的微博。”
“沒發呢。”魏悅苒說,“等你教我呢。”
“嚯你這麽好心,”顧昭雨說,“說罷想要什麽?”
魏悅苒把眼罩擡起一條縫:“你帶上鄭鑫跟我三匹。”
“你現實點。”
“那你欠我個人情。”
“咱們說回三匹那事,您看什麽時間合适?”
倆人認識時間長了,魏悅苒性格也莽,倆人說起話來就沒個遮掩,逼逼了幾個回合,魏悅苒在顧昭雨的示意下把微博信息編輯好,發了出去。
“我們片場的大王子和小王子,是不是很可愛呀?”配圖是顧昭雨從劇組工作人員那裏要來的照片——魏悅苒手裏的都不合格,沒有蕭蘅和張钰钰兩人單獨的。
顧昭雨炒作猶如神助,營銷號轉發跟進一套連擊,同時讓工作人員發朋友圈講講現場看到的有愛互動,爆料人截圖轉發各大八卦網站……
馬上推進一波“美少年和小正太”的話題。完美。
他做這些都是非常熟練的,在娛樂圈嘛,就怕沒曝光率,蕭蘅進組時間長,顧昭雨怕粉絲忘了他。
看到圖片粉絲又熱血沸騰了:
“我的老天爺呀這是什麽神仙兄弟的可愛畫面!”
“我好了這三個字,臣妾都說膩了”
“一人血書求工作室出弟弟的24小時VLOG。”
“我看弟弟吃飯演戲帶孩子能看一天。”
當然,在這種時候有的人注意力依舊是非常特別的:
“我看見小姑了。”
“神仙弟弟和小姑加上寶寶挺像一家三口。”
“我說這既視感是什麽呢,不就是一家三口出行嗎!媽媽背包爸爸抱孩子。”
“絕世愛情,說是小姑親自生的孩子我都信了。”
顧昭雨當然是沒來得及看到這些大逆不道的意見,他又被導演拉回去拍戲了。演員顧昭雨非常敬業,讓他三更死不會留到五更。一個上午過去,他的戲份拍完了一大半。
下午主場在蕭蘅那邊,顧昭雨是半夜“死”的,所以得等到晚上才能拍攝。下午這場參與拍攝的人很多,是一場騎馬戲,這是蕭蘅登場的第一個畫面,他率領着座下的騎兵小隊,翩翩少年策馬奔馳,長鏡頭從遠到近,要求一氣呵成。
這個鏡頭對全場的調度要求很高,演員、攝像、哪怕是場工掉一個鏈子都不行,蕭蘅吃過飯就又去練騎馬了,張钰钰纏了他一上午,這會兒被場記抱給顧昭雨。
“顧老師您帶會兒孩子吧。”她笑得合不攏嘴,“等會兒孩子爸爸就回來了。”
“我怎麽不知道孩子爸爸來草原了,”顧昭雨皺眉,“他不是要上班嗎?”
“她們說的是蕭蘅。”小大人在旁邊給他解釋,“她們還說你是我媽媽。”
“我是你媽……”顧昭雨差點爆了個粗口,世界如此美妙,他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你媽媽人呢?”
張钰钰抱住他腰,“這不在這兒呢嘛。”
顧昭雨按住他腦瓜頂把他推開了一點:“注意一下,張钰钰同學,你是公衆人物,不要這麽随随便便摟摟抱抱的。”
小鬼頭忒不認生了,是忘了早上被自己欺負到哭了嗎?
“媽媽!”張钰钰脆生生地喊道,又抱上了,“媽媽,媽媽!”
他喊得那麽大聲動情,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捂嘴偷笑,顧昭雨環視一周,沒看見他媽媽的身影。
幸虧沒在,不然聽着自己孩子管別人(還是個男的)叫媽,多尴尬。
“你別抱着我,我帶你去看蕭蘅。”
張钰钰眨眼:“去看爸爸。”
“好好,去看爸爸。”顧昭雨說,“來牽手。”
“你不抱我呀?”
顧昭雨面無表情:“抱不動。”
“蕭蘅哥哥就抱得動。”
“那你找他去。”
張钰钰又來抱他腰:“不嘛,媽媽。”
顧昭雨真是怕了他。
魏悅苒在片場跟粉絲直播,顧昭雨領着張钰钰從身後經過,她發出感嘆:“片場太苦了,不拍戲就得帶孩子,希望大家多支持職業女性。”
粉絲:哈哈哈哈哈哈哈悅悅又跑火車。
魏悅苒:“沒跑火車,钰钰跟老顧一見如故,都認作幹媽了。”
粉絲:……不懂扣666就好
顧昭雨領着張钰钰去看蕭蘅,大老遠的就看見一群男孩子牽着馬有說有笑,蕭蘅就在其中。顧昭雨忽然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原來蕭蘅和同齡人在一起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肩膀舒展打開,眼角眉梢都帶着笑,看起來很放松。
相反,他和成年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沉默的,穩重的,給人感覺超乎了他的年齡應有的成熟。
所以說哪個才是真正的他?而他和顧昭雨在一起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離得近了反而判斷不清。
這群男孩子都牽着馬,其中蕭蘅那匹最高,看着也最矯健,通體黑色,只有額頭上有一道白印兒,看起來很威風。蕭蘅牽着馬,馬也同他很親近,他多半時候都在聽人說話而不是自己表達意見,頭就會輕輕地向馬兒那一側歪,看起來仿佛是要和它耳語一般。
顧昭雨掏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他還覺得不夠,又找了現場拍攝花絮的攝影師,請他多拍幾張。
“顧老師,這是要留着炒熱度呢?”攝影師也門兒清,他的工作就是記錄片場,不管是前期宣傳還是後期提煉話題,這些拍攝記錄都非常有價值。顧昭雨在片場向來大方,上下打點的很周到,大家也都樂意給他幫個忙。
張钰钰在一旁撇嘴,“他還拿我炒作了,我都看見微博了。”
顧昭雨微笑:“不用謝,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看動畫片了。”
張钰钰急了:“為什麽!你又不是我媽媽!”
這小子,剛才還喊媽呢,這會兒就急了,可見動畫片多重要。顧昭雨冷笑幾聲,“剛才你媽媽被你傷心了,不要你了,這次拍攝之後你就跟我過吧。”
張钰钰一愣,随即又開始蓄淚,顧昭雨:“不許哭,哭了就……”他還沒想好哭了就怎麽樣,蕭蘅已經走到他身後了,他一手牽着馬兒,一手拍了一下顧昭雨的肩。
“你怎麽出來了。”他沖顧昭雨笑,“外面風大。”
“我帶孩子來看你。”顧昭雨說完,又覺得這話怎麽那麽有歧義呢?趕緊又改成:“是小鬼頭非要來看你。”
蕭蘅笑了,“嗯,知道啦。”他俯下身對張钰钰說:“你又怎麽了?”
張钰钰告狀:“他拐賣我!”她見了信任的人就開始抽搭:“他說收工了就帶我回家,不讓我找我媽媽!”
蕭蘅皺起眉頭:“那不行呀。”他很輕松地說,“哥家裏已經有小朋友了。”
“我哪有!”顧昭雨怒了,不要造謠好不好。
“不是我嗎?”蕭蘅說,“哥家裏的小朋友不是我嗎?”他蹲在地上,擡起臉沖顧昭雨笑,顧昭雨無奈:“你算什麽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嗎?”蕭蘅說,“哥上次不是說……”
“我說你是小孩,沒說你是小朋友。”
“這有什麽不一樣?”
“不一樣多了,小朋友就是這樣的。”顧昭雨指了指張钰钰,“小孩……”
蕭蘅站起身,溫柔地看着他。
“小孩什麽樣?”
“小孩就……”顧昭雨反将一軍,“就你這樣的。”
“我今年要成年了。”
“你在我面前多大都是小孩。”
蕭蘅沒話說了,顧昭雨得意了。張钰钰一拳打在顧昭雨腰上。
“……你讨厭!”
這幾個回合下來張钰钰算看明白了,他那麽喜歡的蕭蘅哥哥一心向着顧昭雨這個大壞人,但顧昭雨卻老說亂七八糟的東西,仿佛拿着不大的小針頭在蕭蘅身上,這兒紮一下,那兒紮一下。都不重,但也有點疼。
這時候張钰钰的媽媽來找他了,兩人終于松了口氣,把孩子物歸原主。
“謝謝謝謝,”她接過孩子道謝不停,“這孩子被寵壞了,特別任性,早上不讓他吃零食,他就不高興了。”
母子倆走了,顧昭雨看了一會兒,心底嘆了口氣。
蕭蘅忽然說:“哥,你小時候你媽媽會這麽管你嗎?”
“我媽連片場都懶得去,”顧昭雨說,“她自己也要拍戲。”
他不敢去問蕭蘅他的母親是怎麽樣,怕觸動什麽不好的心事。反倒是蕭蘅自己主動說道:“嗯,我媽媽也是。”顧昭雨想起他曾說過放學之後被母親放在放映室不管的往事,心裏一陣不是滋味。他正出神想着,蕭蘅牽着的馬湊過來,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臉。顧昭雨被吓了一跳。
一扭頭,蕭蘅正沖他笑呢。
“哥騎馬了嗎?”
“沒呢,”顧昭雨說,“我騎馬的戲份很少。騎馬好玩嗎?”距離顧昭雨上一次在片場騎馬,也過去了很多年了,其實這是個苦差事,颠得屁股疼不說,馬兒有時候還不聽話。
蕭蘅笑:“嗯,挺好玩的。要試試嗎?”
顧昭雨有點心癢,蕭蘅那匹馬太漂亮了,毛皮光亮亮的,鬃毛也濃密。
“不好吧,”他嘴裏說,“馬上要開拍了……”
“走一圈沒事的。”蕭蘅說,“走到那邊再走回來,正好。”
“那好吧,”顧昭雨說,男人啊,有幾個不喜歡高頭大馬?他躍躍欲試,正在回憶怎麽上馬,是該先踩馬镫……蕭蘅已經走到他身後了。他把雙手搭在顧昭雨腰上,要托顧昭雨,顧昭雨的腰是他一個弱點——他怕癢。
“哎幹嘛!”他吓了一跳,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他反應太大了,蕭蘅後退一步,臉也跟着紅了。
“抱,抱你上去……”他小聲說,“它太高了。”
确實,如果沒有踏腳,這麽高的馬是挺難翻身上去的。顧昭雨和蕭蘅面面相觑,他臉上有點無光:怎麽想的,那一刻,他差點以為蕭蘅要從背後抱他。
“那,你輕一點,”他最後說,“我怕癢。”他說完就後悔了,這不是自曝其短嗎?蕭蘅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馬上說:“你如果撓我的癢我真的會生氣!”
蕭蘅點頭,他的手又回到了顧昭雨腰上,位置靠下了一下,避開了他的癢癢肉。“這回好了嗎?”他在顧昭雨耳邊問,“手抓着馬鞍。”
顧昭雨想偏頭躲開,可又怕動作太明顯,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臉也紅了。蕭蘅數一二三,他就踩住馬镫,翻身上馬,畢竟也是有過經驗的人,有蕭蘅托了一把助力,動作非常利落好看。
“好!”魏悅苒在他們不遠處給粉絲直播,“大家剛才看到的,就是我們劇組的業餘龍套的一次上馬嘗試,大家都知道,在內蒙有很多騎馬服務,遛馬小哥也非常英俊,十五一次包教包會……”
馬上的風景和自己站着當然是不一樣的,略高一些,讓人很不習慣。但不得不說,這種高度正好能讓人有種“俯視”所有人的感覺,挺微妙的滿足虛榮心的。
他剛一上馬,那匹黑馬就不安地踏了幾步,像是感覺到顧昭雨不是它已經熟悉了的那一個騎手。顧昭雨連忙照記憶中的樣子,一手拉缰繩,一手去摸它修長的脖子安撫:“好,好,乖,不要甩我下去……”
蕭蘅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拉住馬的缰繩,拍了幾下馬的側臉,嘴裏發出輕輕地“噓……”的安撫聲。他的舉動有神奇的效果,那匹馬果然不再不安地踏步了。
他的動作熟練得簡直不像是來草原之後才學得騎馬。發現顧昭雨看他,他擡頭解釋道:“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訓練員就是這麽做的。”
他背對着陽光,發梢都帶着細碎的金光,顯得又陽光,又穩重。顧昭雨油然而生一股驕傲:這麽聰明的孩子是他家藝人,這是不是就是神童的家長的感受?
“我們走走。”蕭蘅說,牽着馬帶着顧昭雨走起來,顧昭雨終于比他高了,可這時候的蕭蘅牽着馬,安靜而沉默的樣子,反而顯得無比穩重可靠,一點也沒像顧昭雨想得那樣,如果他比自己矮了,就能更像小孩子。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來到他身邊的蕭蘅,從一開始就不是個小孩子。
他一直是這個樣子,可靠、穩重、敏銳,是顧昭雨想當然了。
這樣想着,忽然之間景色都變得索然無味,他的心思全都在那個牽馬的少年身上,眼睛根本無法移開了。
“蕭蘅。”
“嗯?”
顧昭雨腦子裏根本沒理出個能表達的頭緒來,“沒事,就叫叫你。”
蕭蘅笑了笑,“嗯。”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已經走得離大部隊有點遠了,蕭蘅忽然說道:“哥。”
“什麽事?”
“沒事,就叫叫。”
顧昭雨笑出聲來。
蕭蘅領着他慢慢走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拍攝現場。其實很多人覺得上馬很難,那他們應該試試下馬——心理壓力不亞于跳下七八層樓梯。
“你走遠點。”顧昭雨說,蕭蘅很自然地走到他面前,張開手臂要抱他下馬,這也太氣人了,有那麽小瞧人的嗎?“我知道怎麽下去。”
蕭蘅歪頭想了一下,往旁邊退了一步,手沒有撒開馬的缰繩。
顧昭雨回憶了一下以前受過的培訓,不就是跟下自行車差不多嗎?先提起一邊腿繞過馬身,旋轉身體重心,擡起的腿向下觸地……
整個過程還是順利的,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匹馬很高……
他往下一踏,沒有直接踩到地,這才想起自己低估了馬的的高度,慣性作用下就要往後倒,蕭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顧昭雨被蕭蘅扶了一下,借着力穩了穩身形,踩到了地。
又來了,又是那種心髒要爆炸的感覺!顧昭雨很自然地把它理解成了丢面子的不甘心——兩次啊!他又不是腿短,為什麽兩次都要別人幫?傳出去一帶悲情劍客的面子裏子都沒有了!
蕭蘅還幫他開解:“哥好久沒騎馬了,都生疏了。”
顧昭雨很悲哀:他都到了要孩子替他找補的程度了嗎?正好此時也該開拍了,蕭蘅利落的翻身上馬,沒有一點多餘的搖晃和不穩。
顧昭雨:“……”
行吧你厲害。
不遠的地方魏悅苒還在直播,工作日的下午人原本不算多,現在都快被蕭蘅粉絲擠爆了。
蕭蘅沒代言,粉絲攢了一股激情沒處使,瘋狂給魏悅苒送直播間禮物,火箭跑車一會兒一個。
“給悅苒姐姐激情打電話”
“這個小馬倌的服務我包年!!!!!!!”
“這是什麽溫柔忠誠的神仙人設啊!我吹爆牽馬小王子蕭蘅!”
“導演我舉報有人公費談戀愛!”
“蕭蘅這是要把他經紀人嫁出去嗎?”
就很開心。
顧昭雨退到一邊,看着蕭蘅策馬而去,回到了他的同齡人當中。機位已經設好,一切就緒,要開拍了。
十多個少年從遠處縱馬而來,臉上是青春洋溢的快活,和陽光藍天相得益彰。
一鏡到底。副導演喊“卡”。他擦了擦汗,對顧昭雨說:“顧老師,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副導演想加拍一幕戲,據他說是剛才看了蕭蘅領着顧昭雨騎馬想出來的,他想加拍一幕,夕陽下蕭蘅騎着馬,顧昭雨身着白衣,引着他朝落日走去……
這當然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在劇情裏,顧昭雨和蕭蘅根本沒有對手戲,顧昭雨的小王子是張钰钰,那個屁大一點的小小王子。他沒等到蕭蘅出場就已經病死了。這一幕要放在最後的,是蕭蘅那個角色死後的一點美好的幻想,他的老師來接他回草原……
顧昭雨頭疼:“導演怎麽說?”
“導演明天就過來了,剛跟他溝通過他說可以。”副導演很激動,“這個畫面很有美感的,而且很悲情,顧老師,我已經想過了,不會累贅的,就一個畫面。”他想了想,“不,可能還需要兩個面部特寫,但絕對控制一分鐘以內,不影響主線劇情。”
“等導演來了再說吧。”多點鏡頭時間顧昭雨肯定樂意,但他有點擔心喧賓奪主。他想了想,又問:“導演要過來了,那是不是歐陽博也要來了?”
歐陽博到現在都沒參與外景地拍攝,很多和他對戲的鏡頭都是其他演員跟替身完成的,畢竟是電視劇拍攝,檔期協調不開的時候這種分開拍攝是很常見的調度手段。
顧昭雨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來外景地了。本來他還指望着蕭蘅殺青前幾天歐陽博才來,那就不用跟他有太多接觸。
那天歐陽博給他發了一條特別糟心的微信:“你是我十年的夢想。”
顧昭雨給他回了一排“抱拳了!”的表情符號。
不然呢?他真是想不出該怎麽回複,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歐陽博說對他的感情是愛情意味的,這一下就進入了顧昭雨完全陌生的領域,讓他焦頭爛額。
人真是不經念,正想着呢,手機提示音就響了,是他設置的關鍵詞提醒,一旦有和他設置的關鍵詞相關的新聞上線,他的app就會自動提醒他。
是歐陽博,但應該不是他工作室發的通稿,而是一則捕風捉影的爆料:影帝拍攝期間與人鬥毆,聲帶受傷影響拍攝進度。點開一看,是某著名八卦論壇的一個用戶的爆料,帖子裏以可輕可重的語氣玄玄乎乎地描述了歐陽博前去醫護室就醫,以及隔天休息了一天的過程。這種帖子每天沒有幾萬也有幾千,個個都信誓旦旦仿佛鑽明星衣服裏發的貼,但妙就妙在居然有媒體拿這種無聊事去問了歐陽博工作室,工作室回答得也特別模棱兩可:工作室保留追究爆料者責任的權利。
簡直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在默認,顧昭雨閉着眼都能感覺到這是歐陽博自導自演的一條龍:先找人爆料,在自己默認,但沒把話說死,只保留權利,而且注意,是爆料者,不是造謠者。這一個文字游戲玩得滴水不漏,字裏行間都是歐陽博在提醒顧昭雨:“還沒完呢。”
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歐陽博的微信來了。
“我今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