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到了墨爾本，張恒才知道葉澄被選為開幕式持旗手。
陸文東知道之後，羨慕地說：“這些露面的好事果然輪不到國乒隊。”
正在整理行李的蔡柏軒說：“不是，女隊的丁寧指導有做過持旗手，葉澄的知名度這麽高，當然是選他做持旗手，就像上屆讓李景初在閉幕式持旗一樣。”田徑和游泳項目的金牌特別受國家重視，以葉澄和李景初的實力，只要再次奪得金牌，就肯定受到重視。
陸文東說：“不過，當持旗手也不容易，要上一兩個小時，還是待在奧運村比較好。”
蔡柏軒指着萬琛緊閉的房門，低聲問：“琛哥怎麽了？”
陸文東和張恒一起比了一個交叉手勢，代表他們不知道。萬琛從到機場開始就表現得很沉默，臉色不佳，他們不好意思去詢問，始終大家的關系不是太親近。
萬琛在國乒隊的時間雖長，但跟誰也不是深交，例如陸文東和萬琛是江蘇同鄉，但陸文東明顯跟張恒玩得更好。
“是不是緊張？”陸文東壓低聲音問。
“我哪知道？反正我不緊張。”蔡柏軒湊過去小聲說。不是每次奧運會都有餡餅從天上掉下來，萬琛和張恒不會像楊博和顧濟一樣無端退賽，蔡柏軒是本着做澳洲代購和陪練而來這裏。“琛哥的狀态繼續低落的話，說不定單打要換人了。”
萬琛剛好出來，見到張恒三人坐在地上聊天，沒有多加理會，徑自就出了門。
蔡柏軒沖着萬琛的背影問了一句：“琛哥，你要去哪兒？”
萬琛沒有回答蔡柏軒的話。
陸文東摸了摸鼻子，“看來琛哥的心情真的很差，要不跟馬指導說一說？”
“你別說了，琛哥應該不想我們管他的事情。”張恒說。“一會兒我們出去走走吧，順便認路。”
國乒隊住在一樓，隔壁住的是游泳隊，陸文東和蔡柏軒在張恒的介紹下，認識了葉澄，在他的房間坐下來一起談天。
葉澄是國民心中的男神，前任國家主席點名誇贊他是獨一無二的國寶，世上游得最快的男人。張恒倒覺得葉澄是男神經病。
陸文東好奇地問：“你的傷好了嗎？”
葉澄笑說：“比之前好了，我這次也就是參加200米和400米的比賽。”雖然國家希望他能刷新紀錄，但經歷世錦賽之後，葉澄知道自己的能力已不及四年前。然而，只要有腦袋和身體，就有權創造将來，問題是你願意燃燒多少付出和血汗，誰不是手無寸鐵在人生戰場作戰。葉澄在這兩個項目盡了最大的努力，最後成功與否，就要看天意了。
這一條游泳的路，太長太長，無聲，刺骨，寒冷。
張恒說：“問心無愧就好了。”
葉澄看着張恒說：“對得起自己，但未必對得起國家。”
拼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讓五星紅旗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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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乒乓球賽事正式開始，張恒全心投入在比賽當中，每天忙着訓練、比賽和檢讨，連葉澄和李景初的賽事也無暇理會。
雖然男團四個人住在同一個屋子裏，但大家都只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裏，萬琛是不願意出來，張恒是圖個清靜，陸文東是緊張，蔡柏軒是不想打擾要比賽的三人。馬龍也不煩他們，讓他們想做甚麽就做甚麽。
尤其是男單決賽的前一天，萬琛和張恒打入決賽，中國隊提早鎖定一枚金牌，再加上男團、女團和女單冠軍陳詩婷，國乒隊完美收官。
二人上場之前，一句話都沒說，更沒看過對方一眼。
馬龍見到張恒不時皺着眉按揉右手手肘，忍不住過去問：“你的手還好嗎？”
“應該……不太好。”張恒早上起來時，就發現自己的情況不樂觀，緊急治療打了麻醉針之後才稍稍好轉。
馬龍只能說：“你盡力而為。”走到這一步，張恒已經完成任務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上天決定了。
張恒心想，真的只能盡力嗎？
走進賽館的一刻，張恒想起一個場景，二十八年前的裏約奧運會上，父親在男單決賽上輸給馬指導。
張恒不甘心只拿一次大滿貫，今天便是為了自己，也要把這面金牌拿下來，圓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攤開手掌，上面有厚厚的繭，仿佛最真實的記錄，撰寫着他運動生涯中經歷的痛苦艱辛。若是上天願意給我機會，再贏一次奧運金牌，便是死在賽場上，我亦無怨無悔。
萬琛見到對面一身紅衣的張恒拿起球拍，□□裸想贏的渴望由內而外散發，渾身都是殺氣。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師兄弟，在賽場上見過太多次，此刻比的就是狀态和心理素質，張恒在場上一向冷漠如雪，贏輸均是不動聲色，萬琛知道他的實力稍勝自己，只有出奇不意才能打敗張恒。
第一局開始。
馬龍和張繼科一起坐在看臺上觀看比賽，其他國乒隊的教練和隊員也專注地凝視賽場。
張繼科見到馬龍握住拳頭，手指都發白，“你好像比自己下場更激動。”
馬龍臉無表情說：“有點擔心。”
場上的張恒和萬琛打得難分難解，對拉了二十多板，這真的不是張恒的痛快風格。
“怎麽了？”
馬龍輕聲說：“隊醫說，阿恒的傷勢又惡化了。”
張繼科沒有作聲。
兒子的性格就是這樣子，認準的事情就一根筋走到底，不會改，一直在拼命，弄得渾身都是傷。
場上的張恒确是很不對勁───他的手很痛，幾乎連球拍也握不住。每個運動員都有一些傷患在身上，但像他這麽嚴重的，恐怕不多了。
張恒反手把球打回去時，他已經意識到手肘的劇痛漫延到肩胛骨，下意識就用左手按了按肩膀，希望能夠再支持一段時間。
萬琛看了張恒一眼，深沉得很。
張恒好不容易挨過第一局，灼熱脹麻的手掌已經痛得無法彎曲，甚至微微顫抖，他第一次在賽場上感到懼怕。
第二局開始，張恒開始力不從心了，好幾分他本來是可以救回來，但他的手确是無能為力了，只能勉強握住球拍，那種從手傳到身體的強烈痛楚幾乎令他要叫出來。
萬琛能不知道張恒的病痛嗎？張恒的臉還保持着臨危不亂的高貴姿态，但呼吸聲愈來愈沉重，蒼白的嘴唇顫抖不止。萬琛盡量地不去看張恒的臉，他要保持着高度的冷靜，遇到了張恒這樣的高手，他更加要冷靜鎮定，不能受到任何幹擾。
張恒喘了兩口粗氣，調整了一下呼吸，痛又如何？也要打好每一個球。
張繼科此刻有點父子連心的感受，他看着張恒鮮紅的身影，已經知道他有多難受，肉體上的痛苦，心理上的壓力。自己受過的苦，好像電影倒帶一樣，在兒子身上重新上演一次。
第二局結束。
張恒連失兩局，不罕見，但在奧運賽場上，太危險了。
張恒拿起毛巾擦臉時，感到頭暈目眩，胃裏的一股酸臭液體直沖咽喉，他緊咬牙關，暗暗地提醒自己，再輸的話，就沒有下一個機會了。
他的雙手灼熱難熬，像随時都會變成火焰燒成灰燼，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然而争勝的決心不允許他中途罷手。他抖擻精神，一定要把重整旗鼓，把接下來的比賽拿下來！
張恒不再關注手上的傷，更不在意腰間的舊患，像個亡命之徒一樣，咬緊牙關搶下一分又一分。
11:4。
張恒發出一聲嘶吼，對面的萬琛莫名感到背脊發涼，他從未見過張恒在賽場上有這麽激烈的表現。萬琛對上張恒的雙眼，他們常常笑說張恒長得困，老像睡不醒，卻沒發現他眼底的狠心。
一個連自己的生命也不管的人，真的無所畏懼。
張恒把這場比賽當是人生最後的比賽，便是上天不如他的願，這次拿不到奧運冠軍，他也要試一次人定勝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痛久了，就不會有知覺，一板一板打下來，張恒憶起兒時馬龍站在他的身後，手把手教他打球的情境，馬龍笑說，像你這樣練下來，沒準将來便是世界冠軍了。母親卻說，馬龍你可別騙小乖去國家隊。
走到這一刻，只有自己是自己的依靠。
11:3。
張恒又扳回一局。
這場比賽已經打了一個小時，張恒從未打過如此漫長的賽事。萬琛也是滿臉汗水，想不到重傷在身的張恒居然能堅持這麽久。
誰都不想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