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馬龍終於定下了奧運男子單打的兩名選手，張恒和萬琛，再加上陸文東參加團體賽，蔡柏軒是替補。這張名單包含了近年的所有大賽男子單打冠軍，經驗、技術、心理都臻至完美。
出發前往墨爾本之前，馬龍跟張恒談了一次。
張恒走到這一步，确是超越馬龍的想像。國家乒乓球隊的苦不是正常人能撐下來，這條路很艱難而外人根本不能體會，真正在一隊脫穎而出的人實在太少了，很多人都是走到中途無法堅持，然後默默退役。即使有人能夠僥幸拿到冠軍，但早就渾身傷病。
張恒并非那些家庭貧困要靠當運動員改變生命，更不是抱了甚麽夢想，他只是跟着張繼科學會打乒乓球，無心插柳下才進了國家隊。
每次馬龍想起這件事，都覺得太可笑。
“你想贏嗎？”
“我覺得，我能贏下來。萬琛不是我的對手。”張恒目光堅定。
馬龍笑着點點頭。他真的擔心張恒當冠軍膩了，長期征戰會有些厭煩，有些對手會令他不耐煩。能夠從省隊打回來，又能克服傷病，阿恒再打這一屆吧，馬龍也不忍心要他拖着病軀為國家出戰了。
馬龍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心，“你少來這一套，會師決賽是我的底線。”
“之前杜指導還說希望我能去三次奧運會，照我現在的狀況，能把這次完整打下來，已經是意外之喜。”張恒是學中醫的，能不能打比賽，他心知肚明，母親和沈姨都說了，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不想下半生坐輪椅過活，現在就要急流勇退了。
為了國家，張恒總算知道甚麽是鞠躬盡瘁了。
馬龍說：“總之你好好打，發揮應有的水準就好了。”張恒的身體已經愈來愈差，這些年來他練得比誰都要狠，提早把身體機能都掏空了，最年輕的大滿貫得主只是表面上看着好看。“現在晚上睡得着嗎？”
張恒坦白地說：“累了就睡了，不累時就看點書，總能睡着。”
馬龍嘆息，“睡不了，你也打不好球。”
張恒笑了笑，眼底多了點惆然，“那也沒辦法，我又不會打封閉針。”不管多疼，他都習慣一個人扛着，這些事情本來別人就幫不着他。
進國家隊之前，父親就跟他仔細分析過這條路不好走，要是走學醫的路還比較輕松自在，連在蘇州的外祖父母也特地過來北京勸他別打乒乓球。乒乓球有着紮實的國民基礎及龐大的後備力量，也意味着在中國想打出頭，不是一個難字就可以形容。可是，他仍然選擇了國家隊，存心跟自己過不去。
“小乖。”
張恒很久沒聽馬龍喊過他的小名，人大了，自然不會聽到那稚氣的小名，只是偶爾一聽，心中還是會泛起一絲絲溫暖。
“趕緊回去睡一覺。”
張恒離開之後，馬龍便讓萬琛過來找他。
萬琛真是大器晚成，馬龍也不敢說有多關注他，确是靠他自個兒努力苦練打出來。
“馬指導好。”萬琛進來，規規矩矩跟馬龍問好。
“坐着吧，跟你聊聊奧運的事情。”馬龍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謝謝馬指導給我機會。”萬琛坐下之後，誠心誠意說。隊裏有很多優秀的年輕人，萬琛沒想到這麽珍貴的單打名額會落在自己身上。除了竭盡全力贏下每一場比賽之外，他都沒甚麽能回報國家和馬指導了。
只要有了奧運金牌，他就可以改善家庭生活，可以滿足家裏人的需要。
“也是你努力的成果。”馬龍說。萬琛這兩年的成績确是很好，球風也穩重，配上風格兇狠的張恒，确是最佳的單打選手人選。“如果在決賽遇上阿恒，你會怎樣做？”
萬琛心中有點忐忑不安，但表面上還是非常鎮定地說：“發揮我該有的水平，因為他是一名偉大的對手，在奧運賽場上，走到決賽的話，就沒有誰贏誰輸，都是國家隊的勝利。”
張恒。
這個名字簡直是這一代國乒人的惡夢，在男子乒乓球項目展示可怕的統治力，六年大賽，只在裏約輸過一次給顧濟，奪金率高達八成多。萬琛在世界賽從沒贏過張恒，只是在平日的乒超比賽打敗過張恒。
然而，張恒在大賽的表現實在太逆天了，網上有人謠傳他們給張恒讓球，萬琛真的很想回嗆說，我也想有這個實力給阿恒讓球……
馬龍點了點頭，“你的心态很好，平常心面對一切。誰勝誰負都是國家的英雄。”
“嗯。”
馬龍冷不防轉了話題，“阿琛，如果你私下有甚麽困難，不妨跟我說。”
萬琛言語閃爍，“呃……沒事，馬指導別擔心我，我能處理得到。”
馬龍也是聽陸文東說漏了嘴，才去查一查萬琛的家庭狀況，才知道他的家人花錢比較大手大腳，甚至要照顧親戚的生活，光是靠萬琛平日的收入，也是捉襟見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包袱和責任，馬龍不會評論萬琛的行為到底是幫助還是縱容，他只希望萬琛能專注在比賽上，不用為家事而費心。
“要是你有需要的話，即管來找我，咱們隊裏又不是外人。”
萬琛臉上有點挂不住，連忙說：“謝謝馬指導的關心，沒事的話，我先回去訓練了。”
馬龍知道萬琛不想談下去，也不想強迫他，“嗯，你先去球館吧。”
走出了馬龍的辦公室，萬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整個人才稍微清醒一點。
應該是張恒或陸文東告訴馬指導的吧……
是他們把他的家庭情況說了出去，他一直隐瞞得好好的秘密，一聲不吭就被他們暴露了。
萬琛內心一直有點自卑，特別是對上張恒。
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當上奧運冠軍，不是每個人都能考上名校，張恒擁有了他想要的每一樣事物，名氣、金錢、榮譽。
真的很令人厭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