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修)
秦兮本來沒想出戲園子,只是見到宋子北和張倩薇态度親昵, 戲子咿咿呀呀的唱詞她也聽不懂是個什麽意思, 就幹脆想着下樓透透氣。
而下樓之後, 見朱紅色大門敞開, 人來人往,腳忍不住就邁了出去。
踏出門,仿佛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人群的嘈雜聲,讓秦兮有些恍惚, 她剛剛才跟張倩薇逛了不少地方, 同樣都是走在街上但兩種感覺大大的不同。
現在的她是完全自由不受束縛的, 不用每一步都追随着所謂主子的步伐,看一些她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東西,說一些她一點都不想說的話。
踏在幹淨的青石板上,因為旁人的目光她先前還有些束手束腳, 但後面便心裏便升起了一股喜悅,有一種沖動, 就想現在就一走了之了。
不過也就是在心裏想想, 沒做好周全的準備,冒冒失失的出走不過是讓宋子北知道她的心思讓她狠狠受一番苦頭。
但……秦兮看着繁榮的街市,才嘗過自由的滋味, 她還真不想回到宋子北的身邊,看着他跟他的未婚妻你侬我侬。
……
薛元志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放不下秦兮, 所以眼花看錯了人,直到秦兮轉過了頭,看到了她完整的臉,薛元志面露驚喜,小跑到了她的面前:“鳶尾姑娘。”
那日見到她與宋子北親熱,他曉得他是誤會了兩人的關系,心裏打定決心不再多管閑事,但在別院時候還是忍不住打聽了她的名字。
秦兮循聲看去,見到了一身白衣寬袍的薛元志,微微怔了一下:“薛公子。”
薛元志滿臉笑容,一雙多情目閃閃發着光,見秦兮不自在的撇過了臉,才反應過來,開口道:“子北呢?他怎麽沒跟你在一塊?”
“爺在戲園聽戲,我出來閑逛一會,馬上就回了。”有了長福的教訓,就是知道宋子北很有可能不會出現在這裏,秦兮也下意識的跟外男保持距離。
薛家和宋家的關系不錯,薛元志自然聽到了宋子北表妹來宋家暫住的消息,而且也聽說宋子北對他這表妹頗為喜歡,很有可能跟她親上加親。
“子北怕是跟張家的姑娘在戲園吧?”
聽出了薛元志的憐憫,秦兮垂下的眉頭輕皺了一下:“薛公子若是沒有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聽出了秦兮的拒人于千裏,薛元志表情暗淡:“這附近的戲園就春栖園一家,那家離這裏可不近,鳶尾姑娘你走了多久走過來的?”
秦兮愣了愣,她猛然得到了自由,根本就忘記了時辰,再者古代又不是像現代一樣有手表手機可以随時查看時間,她自個都不清楚她走了多久,又離戲園有多遠。
“這兒離戲園很遠嗎?”
薛元志點了點頭,見佳人一臉茫然無措的模樣,心中憐惜安撫道:“其實也不算太遠,若是抄近路一炷香的時辰應該就能回去。”
近路一炷香的時辰才能回去,她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而且還走走聽聽時不時聽別人說話,或者是問些事情,秦兮頭上溢出了細密的汗水,那她是離了戲園有多久。
想到宋子北發現她消失的情形,秦兮恨不得插雙翅膀立刻飛回春栖園,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張倩薇點了那麽多出戲,估計一時半會看不完,說不定她此時回去了宋子北也沒發現她到處亂逛了。
“要是鳶尾姑娘着急的話,我雇輛轎子讓送你回去。”
秦兮搖了搖頭,相處了那麽久宋子北的性子她清楚的很。
要是被宋子北發現她消失又跟薛元志有了牽連,不知道他又要誤會成怎麽樣,宋子北對自己物品的占有欲超乎想象,而她在他眼中就是屬于他的物品。
所以他現在就是跟張倩薇談情說愛,她這個背景板沒有好好的當背景板,而是到處亂走,他的怒氣也會超出想象。
物品就該好好的待着,怎麽能生了腳不乖到處亂走。
“不用了,我自個趕回去就是。”秦兮福身謝道,“謝過薛公子。”
說完就急匆匆的要走。
“等一下。”
薛元志在攤販的桌上拿了一頂帷帽,帷帽上面還花俏的縫上了幾朵淡藍色的絹花,薛元志把帷帽遞給了秦兮:“鳶尾姑娘……”
薛元志躊躇的不知道怎麽開口,他跟宋子北一樣對周圍男人偷瞄秦兮的眼神一看就明白,怕秦兮一路走過去太招眼不安全。
秦兮想着自己要快步趕回去,戴個東西不引人注目也好,就收下了。只不過她問了攤主價錢,直接把銀子付了,沒有受薛元志饋贈的意思。
薛元志見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本來就是不該動的心思,秦兮對他避如蛇蠍也是理所當然。
辭別了薛元志,秦兮快步的往回趕,期望在宋子北發現之前趕回戲園,卻不知道宋子北此時已經知道她出了戲園,正面黑的到處找她。
說來也巧,宋子北找人的路恰好就是秦兮的回路,宋子北騎着高頭大馬,雖然秦兮帶了帷帽,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她。
可惜秦兮埋頭苦趕,沒有主意到周圍的動靜,手被捏住随着慣力轉了半個身子,來不及驚叫就看到了宋子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有時候沒有表情往往比有表情要恐怖,若是宋子北把怒意浮在臉上,秦兮還不怎麽怕,但見他現在這副樣子,秦兮咬了咬唇,知道他是真的動了肝火。
薛元志不放心秦兮一個人走,一直在後面遠遠的護送,秦兮沒發現,但宋子北卻掃到了。
心中那把火将他眼底都燒成了紅色,宋子北冰冷的眼珠子透着嘲諷,握着秦兮的手力度大到讓秦兮自己的手就會被他折斷。
“爺,我疼……”秦兮緊皺着眉,感覺到宋子北的力道還在加大,忍不住求饒道。
宋子北哼笑了一聲:“這點疼都受不了,等會挨板子是不是就要叫的讓整府都知道。”
秦兮愣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宋子北的意思,看着宋子北輕蔑冰冷的表情,嘴突然喪失了求饒撒嬌的功能。
隔着一層薄薄的紗巾,宋子北依然能看的清秦兮心如死灰的模樣,心中的怒火更甚,拉着她的手就上了馬。
宋子北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秦兮就像是整個人被砸在了馬上,震得渾身發疼,眼眶生理性的泛紅。
宋子北沒給她緩沖的時間,便架起了馬,而走的方向卻不是戲園,而是宋府。
秦兮連自身都難保,怎麽可能還有空關心張倩薇,到了瑾落院後門,宋子北把秦兮拉下了馬車,終于想起了還在春栖園的張倩薇,吩咐了下人把她接回府邸,便抓着秦兮往屋裏走。
宋子北腿長步子大,秦兮平時跟着他都勉強,加上之前走了不少的路,大腿又在馬上狠狠摩擦過,秦兮跌跌撞撞的被宋子北扯着走,沒幾步就跟不上整個人往下倒,宋子北自然回頭接住了她。
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宋子北皺了皺眉,把秦兮頭上礙眼的帷帽扯掉,惡意道:“那麽遠的路都能走,現在倒會裝可憐了。”
“我本來只是想戲園附近閑逛,不知道怎麽就走了那麽遠……”秦兮的聲音軟軟的,還帶了一絲有氣無力,像是受了大折磨。
曉得她貫來會裝可憐,宋子伸手擡起了秦兮的臉,逼她直視他,卻見她咬着唇,眼裏溢滿了淚水,因為他擡手的舉動,眼眶終于承受不住淚珠,一顆顆的滑落了下來。
灼熱的溫度落在了宋子北的手上,讓他的神情變了變。
秦兮不是沒哭過,上一次他為她消掉奴籍時她哭的更厲害,可卻不如她現在哭的揪心,一點聲響也不發只是默默的掉眼淚。
宋子北不耐地皺了皺眉:“你以為掉眼淚就不用挨板子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從發現她不見的那一刻起,就打算狠狠的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
而之後看到薛元志他更堅定了教訓她的心,但此時看她眼淚不停,唇瓣咬的發白,心情奇異的又煩躁了起來。
宋子北不知道秦兮就是因為見過谷翠挨板子,才意識到她對生有多渴望,才會彎了脊梁做出一系列違背她信念的事。
打板子對她來說是一個禁忌,是開啓她回憶的一個開關。
秦兮不說話,宋子北也不開口,就靜靜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哭。
本以為她哭一會就沒眼了,卻沒想到她仿佛就是水做的,哭的沒完沒了,聽到緊咬的唇瓣溢出哽咽,宋子北心裏的煩躁越來越甚,直接把她抗在肩上抱起,拎回了屋裏。
“為什麽要出戲園?為了去見薛元志?”張倩薇一起出府是臨時的事,宋子北猜到秦兮跟薛元志應該是巧合碰到,但依然故意道。
秦兮卻沒有解釋的意思,沉默的站着,就像是無聲的抗議。
明明做錯了事,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宋子北不樂意慣着她這個習慣,不耐煩道:“擡頭說話!”
這回秦兮倒是有動靜了,只不過她是往門外猛沖,宋子北寒着臉抓住了她的衣袖:“你……”
才說了一個字,就聽到了秦兮嘔的一聲,大灘穢物全都砸在了他的腳邊。
宋子北臉黑的發青。
食物酸臭的味道彌漫,還有不少直接濺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他腿長身高,估計秦兮的動靜是想往他上半身直接來。
估計秦兮是知道幹了這壞事會被宋子北收拾,剛吐完就一臉蒼白地倒在了宋子北的懷裏,宋子北一臉難看的抱住了發臭源,忍着沒有把她扔到那堆穢物上。
…… ……
“傷心過度?”宋子北皺着眉重複了一遍大夫說的話,就因為她犯了錯他給了她冷臉,她竟然能傷心到嘔吐暈倒。
宋子北看着床上秦兮那張蒼白的小臉咬牙切齒,她倒是有各種嬌氣的法子,逼得他牙龈癢癢。
替秦兮看病的大夫是宋府供養的,自然知道府裏的一些閑事,察覺到宋子北不相信的語氣,就道:“鳶尾姑娘說起來就是肝氣郁結,平時思慮過重,再加上今天身體可能有些不舒服,委屈爆發大哭了一場,就暈了過去。”
說起來都是內宅的那些事,大夫顯然把秦兮的毛病都歸置為宋子北要娶妻,她接受不了上面。
“心病還須心藥醫,若是四爺想讓鳶尾姑娘早些恢複,不如讓她搬到莊子上一陣子,等她調試好了心情再接回來。”
宋子北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大夫的意思,回想秦兮見了張倩薇就一直不正常,眉頭蹙了蹙:“你是說她妒忌到肝氣郁結?”
見主子那麽直白的問話,大夫抓了抓後腦勺,不願攬事上身:“也許不是這個原因,等到鳶尾姑娘醒來爺在親自問她吧。”
宋子北送了大夫出去,吩咐了下人煎藥,在門口站了片刻,最終還是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盯着緊閉雙眼秦兮看。
所以她出戲園的原因是因為不高興他帶上了張倩薇,嫉妒她跟張倩薇親密,就自個出了戲園閑逛,想到她剛剛無聲落淚的模樣,宋子北的眉心疊了一個“川”字。
似乎他最近對她太過放縱,讓她産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明白了是什麽原因,他本該更生氣秦兮不守本分,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但他心中的那陣無名火奇異的滅了。
……
張倩薇回到宋府便趴在床榻上狠狠哭了一場,紅媽媽怎麽勸她也聽不進去,整個人埋在被褥裏,羞得恨不得把自己悶死。
“四爺說不定是有事,再者四爺不是派下人去接姑娘了……”
張倩薇捂着耳朵不聽,稍微打聽就知道宋子北是帶着秦兮一同騎馬回的宋府,想到自己被撇下獨自一人回府,張倩薇覺得自己整張臉都丢幹淨了。
“媽媽我想回家……”張倩薇吸着鼻子道,“我要去跟姑母說,表哥這樣對我,我怎麽還好意思賴在宋府不走。”
一聽就是小女孩的氣話,紅媽媽拍了拍自己姑娘的背,安撫道:“姑娘可使不得,這事你忍着不說,老夫人鐵定會懲戒那通房,好好安慰你一番,連四爺也會覺得心中有愧,但如果你跑去老夫人那兒鬧,老夫人自然會護着四爺,你就是有理也變得沒理了。”
張倩薇在家中就聽過姑母是如何寵愛表哥,知道紅媽媽說的對,但她就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一想到整個宋府都知道宋子北為了通房撇下她走了,她就羞恥的不願意再踏出房門。
“你說姑母會怎麽懲戒鳶尾,會不會把她打發出宋府?”張倩薇期待地說道。
紅媽媽看的真切,宋子北看了幾次發現秦兮不在屋內才變了神情,按着宋子北緊張秦兮的勁,打發出宋府可能性不大,但面對張倩薇期待的眼神,紅媽媽只有點了點頭。
紅媽媽想的沒錯,秦兮就是犯了那麽大的錯,宋子北也沒打算把她放出宋府,只是把她原本住着的屋子封了,在瑾落院離他最遠的地方替她重新選了一間房讓她住了進去。
在他看來秦兮雖然有時愛犯傻,但卻不是蠢笨的人,所以晾她一段時間她自然就能想清楚她的身份。
宋老夫人一直憋着等看兒子打算怎麽做,見兒子只是把秦兮移了一個地方,不由得憂心地朝自家相公道:“你說北兒是什麽意思?他不會真把那丫頭放在心上了吧。”
“若真是放在心上,連地方都不會給她移。”宋太爺是個男人自然比宋老夫人這個當娘的更清楚兒子的心思,“那丫頭充其量就是他喜歡的一個玩意,北兒把她移走也表示了他的态度,他不會分不清主次,你不用憂心。”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別插手了?”宋老夫人想起自家侄女,怕會不好交代。
“北兒都做出讓步了,你還要插手什麽。”宋太爺想的跟宋老夫人想的不一樣,他這個小兒子自來都沒有特別喜歡過什麽東西,人聰明什麽一學就會之後,對什麽東西都不容易有興趣,這一次他難得喜歡一個丫頭,他這個做爹的也不想橫插一腳讓他不高興。
“你見北兒什麽時候特別喜歡過什麽了,難得有個在意的丫頭,你就別想那麽多了,給北兒娶妻是為了他身邊有個難照顧他的人,可不是為了讓他遷就誰的。”
說起疼兒子,宋太爺比起宋老夫人也不容多讓。
宋老夫人覺得自家相公說的有理,侄女和兒子,當然是兒子重要,就聽了宋太爺的話沒有多管,只是給張倩薇送了不少東西充當補償。
張倩薇等了半天沒想到等到的是這個結果,委屈的又狠狠哭了一場。
不過她這不是哭完就算,察覺到宋子北對她也有抱歉補償的意思,她就打算自己為自己讨回公道。
宋子北找了她幾次,她都讓紅媽媽拒了,說她不舒服不方便見他。
宋子北不傻,自然知道她是在發小姐脾氣,可惜宋子北不是有耐心的人,若是他有興趣憐香惜玉哄女人,憑他這張臉他也不能獨身到現在這個年紀。
被拒絕了幾次宋子北就像是忘記秦兮一樣,順道忘記了她。
張倩薇等了幾天沒等宋子北,心裏不由慌了起來,回家什麽的都是氣話,她既然從張家到了宋家就不可能婚事都沒定,就灰溜溜的回去。
但讓張倩薇主動低頭她又不好意思,忍了半個月,她終于忍不住去找了宋老夫人,讓她主持公道。
……
不過她這人算是找錯了,宋老夫人是有名的寵兒狂魔,她就算之前有多喜歡張倩薇,見到她成她兒媳婦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就想着跟她兒子鬧脾氣,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好臉色。
“你表哥為鳶尾的事已經跟你道過幾次歉了,你還要如何,鳶尾也讓他移到了別的地方,這半個月別說去那丫頭的屋子了,兩人連面都沒有碰過。”宋老夫人拍着張倩薇的手,她選中張倩薇一是因為她是她娘家親戚,第二是她爹娘跟她說她乖巧懂事,若是以外貌家室來說,在她看來,張倩薇是配不上她兒子的。
想起上次出門時,秦兮脖頸後面的吻痕,張倩薇一臉的委屈,那通房手段厲害,他們又在一個院子,誰曉得他們會不會見面。
“既然表哥都不見那丫頭了,為什麽不幹脆讓她出府去。”張倩薇咬了咬唇,“雖然表哥跟我道歉了,但我只要想到那件事,就覺得府裏的人看我的眼神是怪的,那麽丢面子的事,倩薇根本忘不掉。”
宋老夫人皺了皺眉,裝作不懂張倩薇的意思:“鳶尾是你表哥的通房,如今消了奴籍,就等你表哥娶了正室擡為通房,以後說不定還能為宋家開枝散葉,你說讓她出府是讓她去哪裏。”
張倩薇滿臉通紅,她來宋府暫住說是為了孝敬姑母,但誰不知道暗裏的意思,在加上宋子北對她的善待,她早就以宋子北的未婚妻自居,聽到宋老夫人那麽撇清關系,不由得手足無措,眼眶含淚。
見狀,宋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畢竟是她的娘家侄女,悠悠道:“你表哥的性子一直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連我都勸不住他,向來只有別人遷就他沒有他遷就別人的,他并不是沒向你道過歉。我看這樣吧,要不然今日我讓北兒來世錦院一趟,你們在我這兒用了晚膳,就當作和解了。”
宋老夫人都那麽說了,張倩薇還能說什麽,只有含着淚點了點頭:“倩薇聽姑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