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撘濑王
士兵圍成一個圈把懷鈴和李媽團團圍住,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兩人。他們面面相觑,叽裏呱啦說着懷鈴聽不懂的語言,忽然一個聲音蓋過所有人的讨論,粗狂而拖着長長的尾音。場面先是一寂,接着爆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看着四面投過來的猥瑣眼神,懷鈴朝李媽挨過去。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那群士兵又一陣叽裏呱啦,然後走出一個士兵朝她們走來。臉上挂着詭異的笑,雙手做出擁抱的手勢。懷鈴就是再笨也知道這群禽獸的意思,越發挨近李媽。
“三弟,請多珍重。”他對眼前的少年說,那個少年如寶劍鋒利的濃眉下一雙閃着光芒的眼睛正擡頭看着他:“三哥,一路上請多保重。”
“我們一起走吧,三弟,留下來的人必死無疑!”馬上的年輕男人懇請道:“你留與不留,跟皇城的淪陷并沒有太大影響。”
“可是三哥,那日我們決定留下來就等于誇下海口,若是沒有一個人最終倒在這裏,怎麽堵得住悠悠之口!”
“我們是為了父皇在争取時間!”
“那我現在也必須要為皇兄争取時間”,六皇子沖口而出,若平安度過此劫,那麽大皇子無心皇位,二皇子勾結外族必定處死。其它皇子尚且年幼。由此看來,儲君之位非三哥莫屬。只是……未能親眼看到三哥達成夙願心中未免遺憾。他鄭重道:“三哥,大事未成豈能感情用事。我留在這兒就是阻攔撘濑聯軍的最後一塊壁壘。城破的消息不日便會傳遍天下,此時父皇身邊無人,三哥應速去去護駕才是。”
三皇子擡頭,還未破曉,天空幾點微光:“各地藩王眼看國度淪陷國君棄城,無不蠢蠢欲動,父皇做事不夠決絕,若敗給撘濑蠻族……做兒子的怎能讓父皇背負千古罵名。”
“三哥,快走吧!”
三皇子看着這個英氣勃勃的少年,這個六弟,是衆皇子中對他最為推崇的孩子。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當自己有意無意拉攏他時,是否就已經注定他會作為自己登帝的犧牲品,因為自己第三,若得帝位必須要用非常手段。喉嚨幾番滾動,三皇子只吐出幾個壓抑的字:“啓銳,是三哥害了你。”
“何須自責,啓銳心甘情願。”六皇子單膝下跪道:“曲陽那邊早已準備妥當,一切只欠東風。但只怕臣弟來不及等到那一天,但現在請允許臣弟提前祝頌,一了夙願。”
三皇子胸膛劇烈起伏,半天才道:“愛卿請起。”
六皇子幾次張口,才擡眸直視馬上握缰端坐的男子,嘴上幾次張合圓扁,似乎無聲地說着什麽。三皇子啓鏽卻借着火光看得真切,那是三個字:
“謝皇上!”
三皇子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此時天色一般黝黑朦胧,他不再耽擱,對着六皇子深深恭身,掉馬凝神。三皇子舉手喝:
“布陣!”
所有重甲排往隊前,後邊是弓兵,三皇子被圍在中間靠後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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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軍的分布如何!”
“回将軍,西門依然是敵軍最少的一面!”
“準備——開門!”
朱紅色的大門被推開,發出咯吱的聲響,露出撘濑野蠻的面孔和猩紅甲胄。仿佛命運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袒露詭秘的微笑。越過朱門便是生路,留守城內就是死地。
嘶啞的聲音響徹天地:“給我殺!送三皇子出去!”
“是——!”
後排弓箭齊發,壁虎般黏在門上的撘濑士兵紛紛癱倒,幾個射程之後弓箭手棄箭拔刀,在紅色甲胄湧上前時和前邊的重甲奔出門外,玄色與紅色開始糾纏在一起,如同扭曲的漩渦。分散完敵軍後三皇子身邊的兵馬簇擁着他洶湧而出,如同一道劍虹刺出去,撕裂開所有企圖抵擋的障礙。眼看三皇子已出城門,一部分人追出去擊殺追趕的敵軍,一部分退回城內,經過激鬥後再次閉上朱色大門。鮮血浸染的朱色大門更顯恐怖。
天色微明,高遠的蒼穹邊際泛起蒼白的一線。
“你們要做什麽!”李媽擋在懷鈴面前喊道,聲音尖利顫抖。
身穿盔甲的撘濑士兵笑着面面相觑,發出低低的笑聲。仿佛是炫耀一般那個走向懷鈴的士兵停下腳步,環視左右,神情倨傲。周圍在再爆發出哄笑,有些士兵大嚷着,仿佛是在咒罵又仿佛是在嘲笑。看着在次邁步的士兵,還有他老鷹抓小雞般伸出帶血的雙手,懷鈴的寒毛根根豎起,手腳發涼。士兵攤開手撲上去,卻被李媽上前擋住:
“你要幹什麽!”
士兵抓住李媽的肩膀,如同抓起一只小雞般丢向一邊,然後迅速跨步捉住懷鈴的手腕。還來不及笑出聲,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記拳頭打在眼眶上。士兵似乎聽見粘液噗嗤的聲音,随後慘叫着捂住那雙淌血的眼睛。懷鈴收回手見狀很是害怕,但瞥見在地上抽搐的李媽便什麽都顧不得了。
“李媽!”懷鈴撲到李媽身邊喊,一邊扶起她的身子。懷鈴看向李媽高高隆起的腳踝:“你的腳……又發病了,李媽!”
沉重的呼吸在狹隘的空間起伏,空氣一時間變得凝滞。周圍的撘濑人都森然地斜睨她們,那個被懷鈴所傷的臉色尤其猙獰可怖。李媽掙紮着起身抱住懷鈴喊道:
“畜生!你可知道這是誰?是當今皇上的第三個女兒,她說大秦的公主!撘濑首領都要禮讓三分,你們是什麽東西!”
侵略者們無動于衷地看着她們,那個眼睛流血的士兵大吼着拉開懷鈴把她抵在牆上,污穢的雙手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懷鈴扭頭避開他湊上來的大嘴,劇烈地掙紮。李媽見狀發出一聲厲喊,仿佛內心的恨意化成的利劍刺破喉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旁邊的撘濑腰間拔出劍,沖向壓在懷鈴身上的野獸,四周的人瞪大眼睛,鮮血飛濺向天空,那把刀刺穿那個蠻夷的肩胛骨,深深埋進左胸。他喘息着回頭,一只眼睛淌着血水,一只眼睛眼睑瞪大仿佛要擴張得裂開。他拔出腰間的長劍轉身推手,鋒利的劍尖刺進李媽的腹部,懷鈴瞪大雙眼,她仿佛聽到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混蛋!”懷鈴掙紮着伸出手退士兵壯碩的身體,士兵粗魯地把懷鈴甩到地上,回手拔出劍,血霧噴薄而出的瞬間血劍再次劃過,狠狠撞進李媽的胸腔。懷鈴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身體仿佛不受控制地起身,手掌幽靈般摸向插入士兵後背的劍,然後迅速拔出,血液噴出,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懷鈴手中的劍一次次插入,然後拔出,再插入。直到士兵倒下,李媽随着士兵手裏的劍倒在冰冷的石板上。手中的劍滑落,她跪在李媽身邊抱住李媽的身體,顫聲道:
“媽媽,你醒醒……醒醒。”
李媽眼簾幾番抖動,才微微撐開沉重的眼皮,她密集的皺紋在眼角悲傷蔓延:
“鈴兒……”顫抖的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忽然瞪大雙眼看着半空,天空倒映在她瞳孔中渙散出迷彩,李媽嘴角泛起笑意,她且驚且嘆,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低下去低下去:“小姐……娘娘,你來了。”
說完這句話便閉上雙眼再沒動靜,懷鈴手中溫熱的手掌漸漸冷下去。懷鈴盯着李媽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伸出手探上李媽的鼻息,然後疑似鎮定的手如同枯枝般僵硬,橫在李媽面容上方。天際邊緣線太陽徐徐升起,日光彌漫在每個人的周身。一聲哭喊自破雲霄,空氣為此也蒙上幾分冷色。
懷鈴看着李媽緊閉的雙眼,記憶中那條又長又黑的廊道在眼前展開,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心中回響。那是……孤兒院的走廊,走廊旁是一間間小房子,裏面沉睡着無數個與她一樣的孤兒。被抛棄的東西,失去親人失去母親……昔日的惶恐時隔多年再次湧上內心,她害怕得渾身發抖。
“李媽!李媽!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不要吓鈴兒!”
“你不要鈴兒了?”
“你說過一輩子看着鈴兒的。”
“你走了,鈴兒怎麽辦?”
周圍的士兵面面相觑,面露不屑,看着躺倒在地的同伴,有人按捺不住抽出兵器上前,冷硬的兵器上映出撘濑士兵冰冷的臉。他緩緩擡刀……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有人回頭後發出一聲驚呼,接着所有人紛紛讓出一條通道。聲音的主人走近懷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懷抱屍體的少女。衣裳不整發髻淩亂,一看就知道适才發生過什麽。
“誰幹的?”他冷聲問。
那個拿劍準備行兇的士兵拿劍指着地上另一俱屍體,磕磕巴巴地說:“是、是他,結果……被那兩個大秦娘們殺了。”
“那你又在幹什麽?”
“我要為他報仇!”士兵大聲道。
“報仇!”、“殺了她!”、“殺了她!”周圍的士兵紛紛附和,雙眼帶着仇恨。
那個問話的男人上前劈手奪下寶劍,擡腳将士兵踹倒在地,反手一劍刺入士兵的左肩,士兵吃痛□□。劍從那男人手中滑落,墜地有聲。他陰沉道:
“這是給你的懲罰,今日不殺你是因為你有攻城的功勞。早就說過,大秦皇族要留活口,可我看到了什麽,這就是你們幹的好事?”
“屬下……知罪。”地上的士兵捂着傷口說。
“但是這兒怎麽會有大秦皇族,大王,皇族不是早跑了嗎?”有人說。才說完,就看到大王陰冷的眼神,那人低下腦袋。撘濑大王磨牙道:“可她就是大秦的三公主,蠢貨!”說完他回轉視線,目光落在屈膝讓屍體枕着的少女身上。他淡漠開口,吐出的卻是标準的中原語:“好久不見,三公主。”
懷鈴迷茫地擡頭,淚眼迷蒙的瞳孔裏只看見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她眨眨眼睛,男人的容貌才明晰起來。高大而挺拔的身體,一張黝黑而俊美的臉。他是……撘濑的王?他要幹什麽?懷鈴抱緊李媽的腰,試圖能在李媽身上找回一絲勇氣。
“你不記得我了,我們在禦花園見過……”他俯下身子伸出兩只手指,一雙比女人還要勾人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兩次,我們見過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