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雲漸起
窗外柔和的日光穿過绮窗又經過軟簾,只有薄薄的一層落在梳妝臺前。女孩有些迷糊的睜開眼起身,床邊的宮女聽見動靜忙搭起帷幔。女孩坐在床邊,雙眼迷茫地看着落滿陽光的妝奁。那裏站着個拿箭的青年,他轉身騎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影消失在綠意如霧的深林裏。陽光忽然傾覆而下,一切都變得恍惚迷離,再仔細看去只見一只洞開的窗戶和黃橙橙的銅鏡。
去掀開遮陽紗簾的宮女見三公主伸手遮住眼睛,忙又放下:“公主,可是光太亮了?”
三公主搖搖頭,聲音倦怠無力:“揭起來吧,不亮。”
李媽媽走到床邊拉過懷鈴的手,柔聲道:“又是這樣懶懶地,快起來洗漱吃過早膳出去走走才好。”
“這樣大的日頭,出去做什麽。”懷鈴邊起身邊說,擡臉讓宮女擦拭。
小紅抽出匣子,拿出一支簪子說:“公主又說笑了,現在太陽才剛出來,正是最溫和的時候。哪裏就曬了。”
“你倒是會貧嘴,”公主說。
“我哪裏是頂嘴,自永昌節以來,這幾日公主都悶在屋子裏,可不是悶壞了。現在是孟春,花兒開得可好看了。”
見李媽也想勸,懷鈴揉揉眉心道:“是、是,我吃過早膳就出去走走。也不知道懷慧在不在她宮裏。”
小紅屈膝笑道:“奴婢這就打發人去問問。”
吃過早點,換好一身白領粉紅繡花襦裙,便有人揭簾道:“公主,四公主來了。”
“快請進!”
不多一會便進來一個紅衣水色披帛的女孩,頭上一支鑲珠步搖。“三姐姐!”
懷鈴迎上去牽過她的手:“你怎麽來了?”
“我聽見丫鬟說你正尋我,我正閑的慌,就過來了。”懷慧一屁股坐下,深深嘆口氣:”唉,可真是讓人煩心。”
世間竟還有讓她煩心的事?懷鈴怪道:“這可奇了,你煩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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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我煩,是我母妃煩。真是,整日三哥長三哥短,就算那赫連質子真是三哥放跑的,父皇又能拿三哥怎麽辦?三哥那麽聰明,還用得着我們操心嗎?”
懷鈴心頭一陣狂跳,忙問:“蕭……赫連王子逃回去了?”
懷慧沒注意到她的異樣,自顧自地說:“可不是嘛!追了一路,他的賊黨差不多都死了,那人卻安然無恙回到了赫連。真是奇恥大辱,聽說父皇處死了好多人呢,三哥也被連累。”
懷鈴暗籲口氣,說:“那……還真是……太不小心了。”
“可不是,那些禦林軍也真是廢物。”懷慧嘟起嘴:“父皇還說要派大軍攻打赫連呢,可惜聽說很多朝臣都反對,三哥也不同意。真是笨蛋,怨不得父皇說人質是他故意放跑的。”
懷鈴靜默半響,才緩緩開口:“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指不定父皇對三哥更看好了呢。”
懷慧面露狐疑:“你可別哄我,這話說得忒沒依據。”
“你想,蕭馳是三哥和二哥親自去赫連綁回來的。如今怎麽會自打臉放他回去,當初的大義滅親足以為三哥洗脫嫌疑。現在說情反對攻打赫連,倒顯得有情有義。”
懷慧搖頭:“我不信,父皇那麽喜歡懷疑人,怎麽會那麽好糊弄。”
懷鈴但笑不語。有些人做事你不這麽認為,但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卻會給人不同的含義。三皇子做事一向公正沉穩。三皇子與蕭馳感情甚篤是事實,當初綁回蕭馳那是大義,如今為其說情倒顯得有幾分人情味。畢竟誰都知道打赫連是萬萬不可能的,當初攻打苗圃撘濑可謂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現在可經不起折騰。但敢在皇上盛怒時力谏停兵,一方面顯得光明磊落,一方面倒讓人覺得是因為蕭馳的幾年交情。帝王家,最缺的可不就是這些東西?
“說起來蕭馳可真會選時候,在永昌節逃跑。哼。”
懷鈴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多談,便說:“你還說,你那日就獵到一條兔子,羞不羞。”
懷慧撇嘴:“我羞什麽,誰會在意咱們捉到什麽勞什子。不過二哥倒是出了好大一個風頭,打獵打得馬都換了一條。”
“記得那時,二哥第一,啓銳就是第二。”
“對啊,沒想到六弟也這麽厲害。我往日也真是小瞧他了。不過……”懷慧捂着嘴巴咯咯笑:“大哥得了最後一名!你說,莫不是平日讀書讀呆了,進林子裏下馬作詩去了?兩只鹿一個兔子,阿彌陀佛,我算是長見識了。”
懷鈴失笑搖頭:“大哥到底這些方面差些,但是文章卻是李師傅都贊不絕口的。”
懷慧嘻嘻笑道:“誰不知道這個書呆子書讀得好,作得一手咿呀唔的好文章。”
這丫頭,越發口無遮攔了。懷鈴搖搖頭。
這一年,蕭馳違抗聖命回赫,大秦連降十幾天暴雨,大河決堤,水淹千裏。大秦為此分身乏術從而放棄攻赫,而着眼救災。朝廷一時間陷入忙亂。時光匆匆,轉眼已是5年後。皇城裏的月亮一如往昔,鈴珑閣外的鳶尾花圃依然開得如火如荼。
一個丫頭入門低語道:“三公主,四公主也已準備妥當,等您一道過去。”
銅鏡前的女子一身鴨蛋青鑲領月牙群,白皙的臉龐上一雙清明的眼睛,她瞧一眼窗外,說:“我現在過去。”
“是。”
每年四月,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禦花園的林木也都枝頭遍綠。今兒恰好幾處薄雲輕籠,中午也不會太熱,正是游園賞花的好日子。今日聽說從南邊苗圃供奉一批奇花異卉,何貴妃便下帖邀各處嫔妃公主一起,在這繁花似錦的四月大飽一番眼福。
何貴妃與賢淑兩妃走在最前邊,在一衆妃嫔的簇擁下款步前行。三四公主站在何貴妃身側,一起賠笑打趣。
行到一小亭處,便進去歇息一番。何貴妃喝口宮娥捧上的熱茶,撚着細軟絲帕輕撫幾下胸口,輕籲口氣。擡眼見侍立一旁的三公主和四公主,便笑起來:
“三公主和四公主都這麽大了,今日這般細瞧。才發現已經是大姑娘了,往日竟沒看出來。”
“小孩長得快,一個錯眼就端端一個大姑娘站在你面前了。只是呀,”淑妃用手一指懷慧,笑嗔道:“這丫頭還這麽淘氣!”
懷慧上前推開淑妃的手指,說“母妃又來教訓慧兒,呀,是天天講夜夜訓,要是這麽嫌棄。昨兒來我寝宮支愣着不走的人是誰?我道是怎麽的,說什麽不過是想我了。”
何貴妃笑着說:“這丫頭,你母妃不過假意嫌你,就引得你這樣竹筒倒豆子的。”
淑妃狠狠點點懷慧的鼻子:“我不過是午時小憩時夢見你,覺得好些日子不見你就去瞧瞧你,你就這樣編排一通。自打你搬出去,你幾時記得多來看看你母妃?”
“得,又開始了。”懷慧嘟囔。
淑妃美目一瞪,平日裏溫良賢淑的樣子全無,便要起身去打懷慧,懷慧嬉笑着跑開,躲在賢妃背後。賢妃起身摁住淑妃,說:“好了,你看你,跟小孩子見識什麽。懷慧自小這樣古靈精怪,還不習慣吶?”
淑妃恨道:“都是我打小慣壞了她!”
“可不是,”賢妃感慨道:“自小,便只有女孩子能放心寵一寵,男孩……你還有慧兒在身邊,我和銳兒卻時常聚少離多,啓銳南下赈災也不知怎麽樣了。”
一妃子忙勸道:“娘娘別擔心,六皇子是和三皇子一塊兒去的江南。三皇子做事最為穩妥,上次……”那妃子說道一半忙住嘴,一時間涼亭內有些尴尬,何貴妃面色有幾分難看。
大秦最大河歷河自從五年前改道後,幾乎年年決堤。去年皇上派二皇子前往築堤,誰知竟玩忽職守,被皇上好大一通訓斥。倒是三皇子和六皇子,踏實勤謹做好本職工作,被人請奏誇了幾次。特別是三皇子,安富恤貧謙遜待人,在南方更是聲名遠播,百姓交口相贊。
此次南方又發大水,三皇子六皇子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了。只是二皇子,聽說還帶了個女子下江南……淑妃低頭眼中笑意浮動,賢妃也抿着嘴專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三皇子打小就懂事,和朝臣的關系都很好,自小就懂得安民之道。”有一妃子說。
淑妃道:“那孩子自小對誰都是恭恭敬敬的。我打小就告訴他,對有學問的人要恭謹些才好,他也聽進去一二,對朝中德高望重的文人,從來都是疏遠恭謹,不敢越了規矩。”
何貴妃別有深意地瞥淑妃一眼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啓鏽自小聰敏……”
淑妃低眉笑道:“臣妾不知貴妃何意。”
何貴妃彎唇冷笑,看向別處。
侍立一旁的人都不敢出聲,自打鎮國公何公請奏立儲以來,何貴妃與淑妃之間便時常如這般針鋒相對。鬧得後宮人人自危,不知站哪一邊好。說起來何貴妃身份最為尊貴,娘家勢力強盛。但偏偏二皇子時常犯傻,倒顯得有勇無謀。淑妃雖說位分次一等,但三皇子到底争氣。何況……衆妃子眼神亂飛。有眼睛的都知道淑妃賢妃這些年比以往親近了不少……
但話又說回來,立誰還不是看皇上的意思,而皇上一貫極喜歡二皇子。因此鹿死誰手,誰也不知道。
立儲。
懷鈴看着手心裏的白底紅梅刺繡絹帕,內心無法平靜。只怕皇宮要再起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