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千
宮裏一直議論紛紛,前兩日三公主和奶娘被人暗算,那李媽媽更是被打得口鼻流血。三公主吓得不輕,竟當夜直奔皇帝寝宮磕頭大哭。龍顏因此大怒,下令徹查。但因當日天黑雪大,竟查不出個所以然。皇上因此責問賢妃,畢竟平日裏三公主借由她照拂一二,如今竟出了這一出,訓斥她照顧不周。賢妃垂淚認錯。宮裏留言紛紛,有人說三公主真是個掃把星,上次雨夜遇屍這次雪天遇襲,都把賢妃連累得不輕。有人懷疑此次襲擊定有蹊跷,皇上莫不是得到了什麽風聲或是聽了誰的枕頭風,不然怎會對賢妃說治罪就治罪。畢竟三公主不和賢妃住在一塊,被人轉了空子也是有的。三公主得賢妃幾年照拂,不說功勞也有苦勞不是。至于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堅冰的第一滴水滴落,遲遲的春日終于緩步而來。李媽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懷鈴這日下學剛踏出洗硯堂的門就被蕭馳叫住。
“秋千做好了,帶你去看。”他說。
薔薇叢又開始抽條,那顆大樹枝頭重綻新綠,生機盎然的春天悄然已至。大樹伸展兩邊的樹幹上系着結繩,繩子的下邊就是一塊木板,上面墊着藍色的褥墊。藍色,又是藍色,這個人是以為她多喜歡藍色。
蕭馳一直觀察着她,便問:“你不喜歡?”
“喜歡。”懷鈴歪過腦袋瞧他:“反正我的意見不打緊,你不過知會我一聲罷了。”
蕭馳用手拍了下她的額頭:“想不到你還挺記仇,一句話你記那麽久。”
懷鈴扭頭不理他,走到秋千邊上,想坐上去,不想那秋千竟有她胸口那麽高,她怎麽爬都爬不上去。混蛋!懷鈴回頭憤憤地瞪向蕭馳,說好了是特地給她做的,卻做那麽高,是笨蛋,還是故意地?蕭馳笑意從胸口漫上喉嚨,幾乎要化成笑聲沖出口。但看着懷鈴含蓄又憤然的小表情,只得硬生生忍住,他伸出雙手:“來,我抱你上去。”
懷鈴偷眼瞧了瞧小紅,小紅不常來禦花園,正左顧右盼觀賞園子,并不理會兩人。懷鈴這才暗暗松口氣,要是李媽媽知道 ,非得罵死她不可。她微微伸開雙手,蕭馳上前一把抱起她穩穩放到秋千上,板子上鋪陳的褥子柔軟舒适,在他低頭的瞬間,她看清他俊朗的眉目,一雙濃眉如碳,雙眸含采。胸口一瞬間感覺到心髒的跳動,在他擡起臉凝視她時又驟然停止:
“怎麽了?”他問,聲音撫過耳畔,就像吹起了一陣微風。
懷鈴整個人都抖了一下,連話都說不利索:“沒、沒有!”
蕭馳放開她,見她憋紅了小臉,不知所以,不知這個小女孩又怎麽了。“冷嗎?”他問。
懷鈴搖頭,攥緊繩子:“……你來幫我搖一下……這個,這個秋千。”
“好。”他答應着,過來握住繩子就推起來。腳根本夠不着地面,懷鈴坐在秋千上,感覺自己在半空中悠過來晃過去,就好像坐在雲朵上一樣輕飄飄的,但是,
“太慢了,快一點!”懷鈴說,手緊緊抓住繩子。
“太慢?”蕭馳問,膽子真大,要知道她可是雙腳夠不着地面的小孩子。看着那雙遠離地面的小繡花鞋還有興奮的小人兒,蕭馳玩心忽起:“那我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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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加快了哦。”
“我知道啦。”
“我真的開始了!”
“快點……啊!!”一聲尖叫驚飛過往的鳥兒,薔薇嫩葉都縮起腦袋。
眼前的景物忽然變得有些模糊,懷鈴被迅速甩向前,幾乎摔出坐墊之前又被手心的繩子抓回來,被一股力道狠狠往後邊甩。在甩到後邊半空中,一股更大的推力施加在牧繩上,懷鈴以不能控制地速度向前沖,小手再抓不住結實的結繩,她整個人如同夏日裏的蝴蝶撲向天空,心跳驚懼地跳動,她害怕地閉上雙眼。會死嗎?要死了嗎?不要啊,好不容易有一個衣食無憂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一個對自己呵護備至的人,李媽媽……李媽媽會傷心死的,不要,不要李媽媽傷心!李媽媽,不要……
她落入一個溫暖的胸膛。
蕭馳抱着這個害怕得發抖的孩子,手勁加緊幾分,想安撫她的不安。懷裏的小女孩始終不肯擡頭,只是兀自瑟縮,像是陷入了某種恐懼裏,胸口感覺到某種濡濕。蕭馳有些慌了: “對不起。”蕭馳說:“對不起,鈴兒,我不該吓你。”
懷裏的人終于擡頭,眼裏有揮之不去的惶惑,眼角淚痕未幹:“我、我以為自己死了……”她的眼淚随着哽咽聲延綿而下:“我不想死,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李媽媽……嗚嗚……”
蕭馳把她抱緊,說:“不會的,我剛才就是吓吓你,你不會死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會死。”
“你騙人。”
“不騙你,”蕭馳掰正那張淚痕斑斑的小臉,她睜着潤澤的眼睛看着他,他說:“我跟你保證,我活着一天,就保你就在這個世上一日。”
懷鈴看着他,尋找着他臉上哪怕一絲遲疑與虛假。她讨厭自己的懦弱,但曾經一無所有的人該怎麽放下這些上天遲來的恩賜呢,她幾乎每一天起床都害怕這一世只是一場夢,沒有舒适的日子,沒有李媽媽。蕭馳的承諾就像一劑強心劑,哪怕那是騙她的也好:“真的嗎?”
“嗯!”那少年的回答是如此地擲地有聲。懷鈴安心地閉上眼,嘴角劃過眼淚。
一進門,就直奔李媽媽的屋子。懷鈴跑到李媽面前,獻寶似地捧出一個青釉瓷瓶。:“李媽,你看!這是什麽?”
李媽蹲下,由于腳上腿傷未痊愈而晃了晃身體,懷鈴忙伸手扶她,李媽摸摸懷鈴的腦袋:“李媽不知道,鈴兒拿着什麽?”
“是靈露丸,對外傷好着呢。”懷鈴打開蓋子,在手心倒出一顆,那藥丸青綠色,渾圓可愛,散發着縷縷幽香。懷鈴把丸子送到李媽眼前:“李媽,你吃。”
李媽拈起丸子細看,噗嗤一聲笑出來:“看着倒跟糖果似的,公主,藥可不能亂吃。”
“怎麽能說是亂吃呢,這是蕭馳哥哥今兒特意給我的,說是赫連的秘制仙藥,對外傷有奇效呢。”
“鈴兒你怎麽又……小紅,公主那麽晚回來你們去哪兒了?”李媽聲音已帶威嚴:“說。”
小紅眼神飄忽,瞄了懷鈴一眼方道:“去……去禦花園玩了。”
“和誰,都幹什麽了?”
“和……和蕭馳王子,蕩、蕩秋千。”
小紅話音方落懷鈴腦袋就吃了個爆栗,懷鈴抱着腦袋嘟囔:“李媽媽怪奇怪地,人家給她好藥調養,她反倒怪給她拿藥的人。”
李媽媽搖搖頭:“我哪裏是怪鈴兒。”
“那李媽媽就是怪蕭馳了,呀,竟是怪給她好藥的人了!”
李媽媽被她逗得笑個不住,小紅也捂着嘴偷笑,李媽用手指着她道:“鬼丫頭,這話說得我老臉都挂不住了,好好好,明兒下學後代我謝過蕭馳王子就是。”
公主這才滿意地點點小下巴。李媽媽牽起她的手,說:“既這藥這麽貴重,那公主跟我把藥拿去放好,小紅你下去罷。”
小紅屈膝恭謹道:“是,李嬷嬷。”
跨國低矮的門檻,迎面就是一張四人圍坐的木桌子,上面鋪着褪色的撒花藍底布,後邊是長木桌子。右手邊是個泛黃的舊小櫃子,裏面裝着李媽媽一生的所有積蓄。李媽媽接過懷鈴手裏的瓷瓶,先是端詳了片刻,遂打開瓶口把藥全倒入一個白色的小瓶子,道:“下次公主去上學,就讓小紅把這小瓷瓶還給人家,看着也不是凡品,我一個奴才不該有這些東西。”
懷鈴本還想勸,但一想到李媽素日的性子終究沒有開口。
放好東西,李媽媽把在矮凳上鋪好褥子,把懷鈴抱到矮凳上坐好,自己在公主面前蹲下,認真地看着懷鈴,說:“鈴兒……媽媽問你些話兒,你要全部告訴媽媽,不要欺瞞媽媽,好嗎?”
懷鈴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說:“媽媽問就是啦,這麽正兒八經地……”
李媽長嘆口氣,說:“那日在鳶尾圃遇見歹人,如今我每每想來都害怕,好在公主安然無恙。只是那婦人說什麽不該查的事別碰,想來我這七年來并不對宮中其它事過問一言半語,我這幾日細細思索,公主似乎對鳶尾花和珠兒的去向很是留心……”
懷鈴心髒猛然一縮,說:“李媽媽……,我只是、只是好奇問問罷了。”
李媽深深凝視着懷鈴,意味深長地說:“公主自小早慧老奴知道,公主才不過七歲,對此不過一知半解,未必有這樣缜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