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天2
雪花落在睫毛上似乎透出寒氣，懷鈴眨眨眼：“雨滴姐姐真會說笑地，你都說出來了，我怎麽會不知道。”
李媽噗嗤笑出聲來，說：“這麽聽來是有幾分道理，雨兒姑娘這句話也問得奇了。”
雨滴勾起嘴角，擡手輕拍了自己嘴巴兩下，說：“看我，大約是凍得傻了。惹得李媽媽笑話。”
三公主好奇地聲音依然在繼續：“那雨滴姐姐，為什麽珠兒不在鈴珑閣了，李媽說她也不在皇宮裏，她去哪兒啦？”
李媽媽皺起眉頭，雨兒姑娘顯然并不願提起，三公主看不出來也罷，卻也不理會自己的提醒。雨滴也不惱，只是用淡淡的口吻說：“三公主真是有心。”她略一沉思，眸光微斂：“珠兒幾年前就出宮去了，去了哪兒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若是知道有這麽一位貴人惦記着她，不知道有多高興。在這裏代為謝過三公主了。”
一席話解答了懷鈴所有問題，也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疑問。懷鈴輕輕咬住下唇，低下頭。雨滴恢複一貫的恭順模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時間又陷入寂靜，只聽得雪花的喁喁低語。懷慧看着只顧着說話的幾個人，又看看自己滿是泥淖的雙手，眼神轉換間瞧見風雪裏兩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是越看越眼熟，她下意識把手藏道身後，結結巴巴道：“三、三哥哥！”
在白白的雪花裏逐漸清晰，果然走出兩個身量颀長的少年來，大概16、7歲年紀，一個身量拔高些，異族服侍，目光炯然。一個身披雪狐鬥篷，面容清俊。赫然是蕭馳和三皇子兩個。再從兩人背後轉出一個身影來，一身褐色的鬥篷，臉蛋嬌豔動人，是環佩郡主。雨滴忙兩手交疊屈身恭敬道：“三哥哥好。”
三哥點點頭，眼風一掃，看見懷鈴時目光微頓，眼神閃電般瞟了眼蕭馳，瞧見後者果然一臉糾結，三皇子嘴角笑意漸起。視線環視一圈，最後落在懷慧身上。懷慧背着雙手，腦袋一點一點，煞有介事地研究着枯枝縱橫的泥土。她一忽兒把腳把土扒拉過來一點，又伸腳把土推回去。一副心裏有鬼的模樣。三皇子沒發話，大家都沉默不語。四周寂靜一片，只有風呼呼的聲音。
這麽安靜，人都走了？！懷慧猛然擡頭，冷不防對上三哥沉靜的雙眸，虎得哆嗦了一下。但三皇子的目光越發沉默，懷慧忸怩半響只好伸出雙手，果然兩只小手上都是髒兮兮的黑泥，眼見三哥臉色越發陰沉，她果斷沖雨滴道：“雨滴，你怎麽都不來給我擦幹淨？你看你，還不快點！”
雨滴只好上前屈膝跪下幫她揩幹淨兩只手，四公主兩只小手在她手裏翻來扭去，像只泥鳅難以抓住。帕子用了一張又換一張，敏絲額頭已見汗。隐約似乎有個什麽黑點在四公主手上蠕動，雨滴湊近一看，原來是只滑溜溜的蚯蚓。雨滴倒吸口氣，感覺冷氣猛然竄入喉嚨，想起三皇子就站在一旁，忙忍住，尖叫聲卡在喉嚨裏。懷慧見狀像只小鴨子嘎嘎笑起來，漫天的雪花都紛紛亂亂跳起舞。雨滴張着嘴喘息幾下，猛然察覺自己的失态。低下頭，面色發白。懷慧只促狹地斜眼看她，吃吃笑個不住。
“小慧！”一聲低喝吓住懷慧偷笑的動作，三皇子凝視着懷慧，聲音裏有以往少有的嚴厲：“你是越發不像話了！你堂堂大秦公主，竟然像個野孩子亂跑亂鬧，不知禮數，輕賤下人！往日教你的你都忘了，是嗎？！”
懷慧嗫嚅着不敢說話，雨滴為她擦好手收起帕子低頭侍立在一旁。三皇子胸口幾個起落，顯然憤意難平。敏絲見狀跪下低聲道：“三皇子息怒，一切都是奴婢不中用，賢妃娘娘本囑咐奴婢千萬要看住四公主，卻不想怎麽說公主都不聽勸……都是奴婢的不好，要罰就罰奴婢好了！”
三皇子的凜冽的目光又一次射向懷慧：“敏絲姑娘好歹辛辛帶着你長大，照顧你勸勉你，怎麽你竟不懷一絲感恩之心麽？”
懷鈴上前握住懷慧的手道：“三哥哥不要生氣了，懷慧還小嘛，淘氣些也是正常的，大些就好了。”
“大些”三皇子哼道，看着懷慧：“你今年七歲了，不過才小懷鈴一個月就這樣淘氣，你怎地不學學你三姐姐！”
懷慧小嘴噘起，身子左右搖晃着。懷鈴晃了晃懷慧的手，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對着三皇子低聲道：“我聽……李媽媽說，有些道理人們會在一瞬間明白的，但有些卻一輩子都理解不了，無所謂只是大了一個月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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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靜靜地注視着這個只有年僅七歲的孩童，蕭馳心中反複咀嚼這句話，擡眸間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懷鈴轉頭注視着鬧脾氣的懷慧，聲音低緩：“再說了，懷慧性子雖然莽撞些，但也不失為率直可愛。全因着有那樣寵愛她的母妃和三哥哥的愛護，才有了這樣無憂無慮的四妹。”懷鈴沖懷慧微微一笑，眼神流露出某種別樣的亮光。真是羨慕，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帝國公主，而自己的前世過得那樣辛苦，連回憶都彌漫着微澀，自己前世……只是個孤兒。
而今生，似乎也無緣與阖家團圓四字。
假若大雪懂得人心，也該落地輕緩些，但死物不懂人情，只紛紛湧過天際撲向人間。天地間只剩雪的喧嘩，不聞人聲。良久，三皇子才道：“七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道理，真是讓三哥汗顏。懷鈴有這樣寬懷的心胸也讓三哥刮目相看，地位高低年齡大小不打緊，但氣量卻還是要有的。”說完看雨滴一眼，似意有所指。雨滴低下頭顱，兩鬓又滲出細汗，再不敢多發一言。三皇子摸摸懷鈴的頭，不無憐惜地說：
“你也該多去瑤素宮走走，多和慧兒一處玩，慧兒有些頑皮，你是姐姐多教教她。”。
懷慧見三哥言語間神色稍緩，忙獻寶般兩手回握懷鈴的手，道：“是呢，三姐姐多來找慧兒玩才是，慧兒一個人多無聊啊。”
懷鈴先是遲疑，後默然點頭。懷慧見她點頭，擡起腦袋沖三皇子燦然一笑，三皇子失笑搖頭，真真拿這個妹妹一點辦法也沒有。
站在一旁的蕭馳這時終于開口道：“說大度也不見得，說到底還是七歲的小孩子，氣量也不過只容得得下小一個半個月的妹妹，再大點可就難說了。”
三皇子挑挑眉，道：“此話怎講？”
蕭馳上前兩步，彎腰伸手，食指觸到懷鈴的眉頭，點了點：“不然怎麽幾個月沒理我呢，還在生我的氣。你說道理要頓悟，難道說你剛好這個月才頓悟了？不然也犯不着這麽不饒人。”
所有人都笑起來，适才有些感傷的氣氛頓時全無。懷鈴撥開蕭馳作怪的手，道：
“我才沒有不理你，是你不理我了。反正我字也會寫了，想着不必勞煩你。也沒有幾個月不理你，見面還是會問好。”懷鈴頓了頓，又低低道：“有好幾次還是我主動問的呢。”
蕭馳搖頭：“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蕭馳語塞，一時有些回答不上來。哪裏不一樣，大約是種感覺，以前跟她在一起總能輕易看破她的小動作，她也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處處幹涉。只是現在他卻仿佛被列入了一般人的行列，眼前好似被刻意蒙上一層薄紗，竟常常有些看不透她的情緒。雖然依然問好見面，卻仿佛一下子疏遠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地？當他意識到時，地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
三皇子看得有趣，這種場景種覺得莫名眼熟，這兩人忸怩的樣子倒像某些關系，也虧得懷鈴年紀小，不然他非以為這家夥心懷不軌不可。心這麽想，卻是萬萬說不得，只好道：“這樣大的風雪，還是趕緊回去才好，不然等會兒雪深了就寸步難行了。”
“你先回去，我帶鈴兒去看樣東西。”蕭馳起身道，回頭看着懷鈴：“你願不願意去？”
懷鈴看看懷慧，又看看李媽，許是礙于三皇子在，李媽只是沉默不語，當是默認。懷鈴這才點頭。蕭馳的臉上這才現出微笑。對三皇子感慨道：
“你哄妹妹是得心應手，我卻是辛苦。”
我可沒哄。三皇子想。
誰是你妹妹。懷鈴心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