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朝往事
蔡縣丞念完,衆人一片安靜,聞墨臉色蒼白,雙手扶着書桌,搖着頭連說不可能,他怎麽能相信餘清鳶竟然真的作出了詩,還是這般好詩!
方老爺子嗤笑一聲,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宣布詩會結束,最佳者為餘清鳶。
衆人再沒有絲毫異議,輸的心服口服。
之後方老爺子把準備的獎品交給了餘清鳶,是一套異常精美的文房四寶,還有一些金銀財物,餘清鳶對那文房四寶不感興趣,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錢財上,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粗略掃了一眼,錢不算多,但也不少了,有三十兩白銀,之後方老爺子和蔡縣丞、俞老一起離開,這绛雪院只留下了幾個仆人照應着,有的人選擇離開,有些則選擇暫時留下,踏雪賞梅。
餘清鳶也算是在白坪鎮徹底出名了,不少文人心中惋惜,有如此天賦卻身為女子,以後的左右逃不開嫁人的命運,真是可惜。
餘清鳶也是明白他們心中想法,這裏的女子終歸都是要嫁人的,再好的才華,以後也要鎖在家中,除非去參加科舉考試,入朝堂為官。周南國雖說不限制女子入朝為官,但數遍歷史,女子能真正為官的,也不超過一手之數。
心裏嘆了口氣,臉上卻并沒有表現出來,再次默默懷念了一下前世的社會,餘清鳶和林杉畫一邊賞梅,一邊向門外走去。
“從秀,我們要不要過去攀談一下?”楚鳴軒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打趣開玩笑道。
“好。”溫從秀點頭,擡腳走了過去,留下愣在後面的楚鳴軒,他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溫從秀還真去了。
“餘姑娘,還請留步。”溫從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聲音溫和近人,讓人心生好感。
餘清鳶轉過身,嘴角微微勾起,帶着淺淺的笑意。
“溫公子,敢問何事?”
溫從秀略微拱手,目光親切:“餘姑娘的詩詞文采驚人,溫某佩服。”
他一向以詩詞著稱,在江都郡極富盛名,只是在這小小望都郡的白坪鎮,認識他的人很少。
周圍白梅散發着幽幽香氣,空氣中混雜着雪的味道,溫從秀一身月牙色長袍,不同于第一次見他時的黑色大氅,月牙白衣更能襯托出他的形象,腰間深青玉佩點綴的恰到好處,面龐線條柔和,黑玉般的眼睛深邃朦胧,整個就像畫裏人物般。
餘清鳶微微失神,瞬間便回過神來,心裏暗道這人要是放到前世的世界裏,絕對又是一個迷倒萬千少女的國際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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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清鳶揚了揚眉笑道:“公子過贊了,小女子只是喜歡将自己放到詩中人物的身上,記錄下他們的所見所聞所感,也只是一個記錄者罷了。”
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是使勁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這種講理論知識直挺挺的以自己的名義說出來這種事,果然還是有點心理負擔的。
溫從秀略感好奇,文人作詩一向喜愛将華麗辭藻用在詩詞中,将就韻腳平仄,以此增加詩詞的韻律及文采,餘清鳶的方法,他倒是不知。
像是知道他所想一般,餘清鳶繼續道:“公子,有人作詩只注重辭藻是否華麗,不錯,華麗的辭藻确實能為詩詞增加文采,但真實的歷史,現世的人生百态,卻不可能如詩詞那般華麗,真正的生活,都是殘酷的。”
說完,餘清鳶暗暗槽了自己一句,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頭腦發熱對他說這些。不過說都說了,也沒什麽,就是不知道溫從秀什麽看法。
溫從秀聞言則是一怔,黑玉般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這女子年齡不大,看的倒是透徹,只是不知道這份透徹從何而來。
将腦中異樣甩開,溫從秀溫和一笑:“姑娘所言不錯,沒想到餘姑娘倒是一個真正有才之人,只是姑娘既然有如此之才,為何還要居住在那般簡陋之處?”
“有記憶開始,我就記得我一直住在那裏,和我妹妹杉畫相依為命。”餘清鳶搖搖頭。
這般才華,要說是天生,以溫從秀的冷靜理智,其實是不完全相信的,京城那麽多才子佳人,如餘清鳶這種卻也難見幾個。
但轉念一想,或許正是因為沒有生活在京城那般喧嚣繁華之處,沒有被市井氣息影響,才能看的通透吧。
要是餘清鳶知道眼前的溫從秀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一定會忍不住發笑,不知道她的來歷,再怎麽合理的判斷都是錯的。
溫從秀覺得自己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他作為江都王之子,向來呼風喚雨,少有他做不到不知道的事,只是他為人低調,向來不喜歡以權壓人,此時看着餘清鳶,偏是想要徹底看透才行。
但是人心多變,就算是一個普通人,想要完全看透也是不可能的。感情,環境,欲望,利益,都可能讓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做出不同的選擇。
一旁的楚鳴軒和林杉畫完全插不上嘴,一時間只能各自站在一邊木頭人般看着兩人一言一句,面面相觑。林杉畫是不敢随意插嘴,怕打擾了兩人,楚鳴軒卻是被溫從秀那隐隐透着探究的臉色給驚到了,當即帶着幾分奸詐嘿嘿一笑,也不打斷。只是看着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許久不見的知己一般。
楚鳴軒只能和林杉畫一起繼續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看着對面的溫從秀,餘清鳶從頭到尾都覺得賞心悅目,看再長時間也不覺得厭煩,說起話來也是不卑不亢,天文地理都能聊起來,這一點更是讓她很是滿意。
除了少數人,餘清鳶對于那些肚子裏沒有墨水的人,那怕長得傾國傾城,她也只會是單純的欣賞,而不會深交,相比之容貌,她更看重知識。
用她的話講,這叫“腹有詩書氣自華”。
至于溫從秀這種長得犯規,肚子裏又有墨水的人,那自然是非常得她喜歡。
“今日陪小女子閑談,真是煩勞溫公子了。”餘清鳶眼底帶笑,行了一禮。
溫從秀也是輕輕一笑,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溫公子,那我和妹妹今天就先回去了。”餘清鳶說。
溫從秀也是拱了拱手,親切溫和:“餘姑娘果然是才女,和姑娘的一席話對溫某啓發很大,多謝姑娘。”
“不必說謝,溫公子的見解對清鳶也有很大用處。”餘清鳶回道。
“那溫某就先離開了,這個就當是送給姑娘的見面禮吧。”溫從秀撫平衣袍,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玉石吊墜,送給了餘清鳶。旁邊的楚鳴軒見狀眉頭一跳,張嘴就想要說什麽,卻被溫從秀一個眼神制止了。
“多謝公子相贈,那清鳶也便也不客氣了,只是清鳶實在沒有好的玩意兒能送給公子,只能将這發簪送給公子了,改日定當補上。”餘清鳶看在眼裏,接過溫從秀手裏的玉石吊墜,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根木簪,當做回禮送給了溫從秀。
“溫某告辭。”溫從秀接過木簪,小心的放入袖中,拱手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餘清鳶嘴角漸漸凝重,這溫從秀,倒也是個人物。
攤開手,那枚極為精致的玉石吊墜靜靜的躺在手心,玉是好玉,她這個外行人看了都知道價值連城,玉石透着溫潤的光澤,握在手裏帶着暖意,不像一般石頭冰涼,這吊墜雕的是一只合攏着翅膀的飛禽,雖然一時不能确定是什麽品種的鳥類,但能看出幾分孔雀的樣子,又看了片刻,餘清鳶只得作罷,将吊墜小心的收起來。
遠處,已經走遠的楚鳴軒緊皺眉頭看着溫從秀,眼中隐隐帶着些許不滿:“從秀,你怎麽能把那東西給了她這樣一個普通女子?會給她招來禍患的。”
溫從秀淡淡一笑,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潤平淡,從袖中拿出那根木簪仔細摩挲着,輕聲道:“放心,我有分寸。”見楚鳴軒還想說什麽,溫從秀搶先開口,接着說道:“宮中一直有傳言,前朝太傅被滅門前有一子流落在外,至今沒人知道在哪,但我仔細查過,太傅一生确實只有一子,但已被先皇誅殺,倒是有人無意間提起過,說太傅流落在外的不是兒子,是女兒,那個女兒據說是妾所生,所以剛出生就被送離了太傅府,除了太傅無人知道下落,之後一是因為難尋,二是因為送出去的是女兒,所以先皇也沒有費心去找,我懷疑……”
楚鳴軒一驚,這已經牽扯到前朝秘聞,前朝皇帝一生英明,晚年卻聽信讒言将餘太傅直系一脈滿門誅殺,後來先皇病死後傳位給現任皇帝,餘太傅一家才得到平反,但餘太傅一脈已經斷絕,縱使得到平反也已無濟于事,只得了一個無罪的名聲而已。
至于現在京城中的餘府,是當年餘太傅旁支中僥幸保存下的一脈,在餘太傅勾結西北草原王庭,意圖叛國的罪名被摘掉後,這一支脈被當朝皇帝賜重金補償,有了皇帝的支持,餘府的人現在已經是朝堂的重要勢力。
“因為她也姓餘,所以你懷疑她就是餘太傅那個流亡在外的女兒?可天下餘姓人這麽多,你有什麽證據?”楚鳴軒低沉着聲音,目光銳利的掃視一圈,看沒人注意到這才稍稍放心。
這件事牽扯太大,餘太傅一脈雖然全部斷絕,但當年也有一些好友和仇人,一旦讓那些人知道下落,好友還好,仇人卻不好說了。
溫從秀搖搖頭,眼神幽深不見底,他不敢肯定,但如果這餘清鳶真的是那個孩子,他可就要好好思忖一番了。
就算不是,以她的文采,如果能給她一個身份,說不定……
“餘太傅一生極為博學,通曉古今,詩詞天賦極為出衆,當年就曾得到詩聖玉西湖贊嘆,這餘清鳶同樣詩詞天賦高的可怕,而且她的年齡在時間上也符合,我不得不懷疑。”溫從秀冷靜說道,之前他派人調查餘清鳶和林杉畫,很輕易的便查到了不少資料。
仔細思索一番,他又告誡道:“鳴軒,這件事牽扯太大,弄不好還會将我們扯進去,一定不能外傳。”雖然忍不住告誡,但他也知道楚鳴軒志在詩詞,從來不問仕途,為人更是風流,是京城人人皆知的浪蕩子,對封官加爵一向嗤之以鼻。
溫從秀相信對于這種麻煩極大的事他應該是懶得插手的。
“我看餘清鳶不是,就算是餘太傅的孤女,和我有什麽關系?”
不出所料,楚鳴軒只是搖了搖頭,便不再細想,他志不在此,也無心參與,更何況餘府和他的家族一絲關系都沒有,他父親是朝中武将,這文臣間的麻煩事向來都是不願參與。
用他父親的話說就是:“文臣就是一群文鄒鄒的木腦袋,罵不得打不得,最是麻煩。”
“明日餘府的人就要來,你這個時候把吊墜交給餘清鳶,萬一她不是那個孩子,那不就……”楚鳴軒有些惋惜,餘清鳶詩詞作的極好,就這樣被拖入麻煩事中,真是可惜。
餘清鳶要是知道他們兩人這番話,怕是要捂胸口吐血,她的那些對詩詞的見解,完全是前世身為文學院教授必須知道的知識,不然怎麽教學生?至于那些詩詞,更是華夏五千年文人的精華名篇,再優秀也是那些老前輩寫的,她本人哪裏作得出來
溫從秀和楚鳴軒毫不知情,結果一個算計一個惋惜,硬生生把她扯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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