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迷霧 不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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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醫院的途中，梁星竹恢複了意識，她睜眼看到葉昭的瞬間又有一絲悸動和恍惚，但出于舞者的敏銳感覺，她終于發現葉昭其實不是蕭冥。
梁星竹拒絕去醫院，而是要伽藍他們将自己送回了小紅樓。教室裏今晚沒有什麽人留下來加課，一進教室，梁星竹就看見了小翼。
小翼一直靜靜的安坐在那架半舊鋼琴後面，看到梁星竹面如紙色的從外面回來，身後跟的正是下午缺席的伽藍和六月，他覺得有些奇怪，迎上去扶着虛弱的梁星竹沿牆慢慢坐下。
五哥和葉昭已經先行離開，在梁星竹的授意下，伽藍和六月默默的随她進了教室。
“小翼，你先出去。”梁星竹簡短的說，小翼依言離開了教室。
空蕩蕩諾大的教室中，只剩下了她們三個人，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人說話，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梁星竹若有所思的觀察着面前同樣盤腿坐着的兩個年輕女孩，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伽藍微微轉側了臉龐看着漆黑的窗外，臉上仿佛籠罩了一層晦澀的迷霧，沒有流露出明顯的情緒，眼睛裏是一片完整的空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困頓不堪。
相形之下，六月要顯得有生氣的多，眼瞳中似乎有星光逸出，光彩閃爍，臉上帶了一抹缥缈神情，人有些蒼白，但兩頰又泛起微紅，雖然坐在那裏，身體卻不安份的輕輕搖擺，似乎靜止的身軀中有個正在跳舞的靈魂。
奇怪的比照，奇怪的表象。
梁星竹不禁暗自揣度，聯想起剛才在林宅門口看到的情形，她略略猜出了幾分端倪，無他，必是感情糾葛。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伽藍現在的狀态顯然很糟。
不知道為什麽，梁星竹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感，看着伽藍幾乎半透明的皎潔面容，她的心裏掠過一疊無聲的輕笑，但很快又覺得煩躁起來。
為什麽，她咬牙切齒的想，你這麽走運而我這麽背！梁星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撲上去扼住伽藍纖細的頸項。幼年時獲得蕭冥的全心呵護，後來他離開你了，現在卻又出現一個替身來繼續愛護你！
梁星竹想起了葉昭年輕帥氣的笑顏，心裏的刺痛一陣陣襲來，她又羨又妒的盯住伽藍。
不，正因為他不是蕭冥所以我才更恨你！因為，他比蕭冥更好！這個年輕人是個正常人，這樣你也就無須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享受完整的愛情！幸運的姑娘，那個年輕人愛慕你，難道你不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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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花了全部的力氣，梁星竹才能夠阻止自己作出失态的舉動，她終于吃力而又冷靜的開口，“好了，我累了，你們也回去吧，明天不要遲到，以後也不要缺課。小翼！”
小翼應聲進來，默契陪同梁星竹離開了教室。
六月悄悄擡起頭來看了伽藍一眼，出乎她的意料，伽藍并沒有因為歐辰與自己的事情而表現出或隐忍或震怒的情緒，她看起來疲倦而凄惶，一副心神不屬的模樣。
今天晚上，六月本來是在五哥的陪同下去林宅整理行禮，準備搬到五哥那裏去住，沒想到會出現這麽戲劇化的場面。此刻，教室裏只餘下她們兩個人時，面對伽藍完全消極頹戚的态度，六月原先準備好的一套致歉告別的說辭也再難出口。
“伽藍，不管怎樣，我都該說聲對不起。”六月終于還是開了口，她的聲音不大，但驀然出聲，打破了諾大空間中維持已久的寂靜，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伽藍依舊望着窗外，好像外面濃濁的黑暗中開出了潔白的花朵一樣，一臉的專注與困惑。
六月摒息等待了好久，都不見伽藍有任何反應，她開始覺得不安，不清楚伽藍到底在想什麽，這樣的沉默究竟意味着鄙棄不理還是真的另有心事以至對其他的聲響都充耳不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伽藍才慢慢的轉過臉朝着六月展開一個安靜的微笑，但不知為什麽，這個笑顏在六月看來是那麽的蒼涼孤苦，她覺得心裏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你有沒有發現，原來待在黑暗中反而覺得更安全，”伽藍呓語似的輕聲說，“什麽都看不見，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當它不存在。”
六月注意到伽藍用了一個第三人稱，言辭的表達也十分模糊、令人費解。
“它是什麽？歐辰？還是誰？”六月小心翼翼的問，她看出伽藍此刻的情緒有點反常，生怕措辭不當可能會刺激到她。
伽藍居然也迷惑的蹙起了眉尖，苦苦思索了一會兒才搖搖頭，“不，我不知道。我，我也不想知道。”這個問題顯然令她不安，六月看到伽藍已經毫無血色的兩頰愈發浮現了一種幾近晶瑩透澈的清輝，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用奇特可以形容了，幾乎可以稱之為詭異。
“好了，好了，伽藍，我們回家去好嗎？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也許會感覺好過點。”六月感到深深的歉疚，于是态度越發的溫柔體貼。
伽藍就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一樣聽從六月的牽引安排，乖乖起身随六月一起回了家。
回到林宅一進門，六月就看到地上有一本整理好的“不夜城”文件，顯然是梁星竹帶來遺落的。
安置好伽藍睡下後，六月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面一切維持原樣，包括淩亂搭在床頭的毛巾浴袍，音響臺上伽藍留下的蘋果西打。浴室裏垂在浴缸邊緣、沒有旋緊的花灑有水珠滴落，“啪嗒、啪嗒”打在瓷磚地面上發出單調的聲響，在這樣的深夜裏，聽起來有種格外寂寞凄清的韻律。
才不過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卻似乎已經遙遠的不可觸及，真正恍若隔世一般。
六月嘆息着跌坐在床頭，她順手拿起“不夜城”的整理稿，內容似乎并不完整，但整部舞劇的大體框架和基本情節及氣氛都已經勾勒分明。
看完腳本設定，六月覺得訝異非常，她完全沒有想到，所謂的“不夜城”架構的居然是這麽一個氣勢磅礴、角色詭谲、基調晦暗而且結局未明的神魔玄幻題材。
呵，不不，雖然涉及神祗人魔，六月還是強烈的感受到了梁星竹暗喻的解構人性的濃郁意味。
是，雖然這是一個跨越三大結界的玄幻題材，其實它的主角仍然是人類和更近似人類的異化在神祗與惡魔中間的吸血鬼。
六月的心裏閃過一陣莫名的興奮，長久以來在黑夜中出沒徘徊所形成的感官知覺告訴自己，她喜歡這出舞劇。
就在那一瞬間，六月忽然明白了，選擇自己進入這個舞團，并非梁星竹的一時興起。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屬于黑夜，屬于這個混沌不明的不夜之城。六月冷笑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