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碧藕連絲(一)
一場秋雨瑟瑟寒,霜打梧桐凄凄影。清晨郭芙出屋正碰上郭襄的丫環慌慌張張向父母房中跑去,“老爺、夫人,不好了。”
“小玉,出什麽事了,一早就慌慌張張的。”郭芙喊住丫頭。
“大小姐,二小姐她,她離家出走了。”
好似霹靂當頭,郭芙呆在哪,面色死灰,好像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站在那茫然若失。
此時郭靖、黃蓉也走過來,“小玉你慢慢說,怎麽回事。”
小丫頭把手上的信遞給黃蓉。黃蓉接過一看,心中一沉:襄兒這孩子,賭氣離家了。
“靖哥哥,襄兒她,唉——她說不想在家待,說她是多餘的。”黃蓉愁容滿面。
楊過聽到院內嘈雜聲,也走過來。看到郭芙一夜間容顏憔悴,玉容楚楚惹人心憐。
“爹媽,我去找襄兒,一定把她找回來。”郭芙回過神來,雙目含冰看向楊過,“楊過這是你第二次我把妹妹弄丢!”
“芙兒,別亂說!”郭靖神色凝重。
“芙兒,你不用去,襄兒不會有事,這孩子聰明機變,行事有幾分像我。再說我會通知丐幫照拂她的。”黃蓉心疼地看着郭芙,這孩子這幾年變得太多,心事太重。
“爹、娘,我一定要去,襄兒太小,現在兵荒馬亂的。”郭芙禀明父母回屋收拾衣物去了。
“郭伯伯、郭伯母,我跟芙妹去吧,這事因我而起。”
“你們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吶。過兒,芙兒肯定不讓你随她去,你暗中跟着芙兒吧。她心緒不穩,你多加小心。”黃蓉氣極抱怨。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芙妹的。”
“過兒,芙兒自小就被我們寵壞了,什麽東西不等她要,就都送到她跟前了,所以她從來都不會争取。你懂麽。”黃蓉幽幽一嘆,“我與你郭伯伯把她留到二十三歲才嫁,你以為你郭伯伯在等誰?算了,都過去了,路上好自為知吧。”
“郭伯母教誨,我謹記在心。不會讓您失望。”楊過也與靖蓉二人拜別。
“蓉兒,他們幾個自己在外行嗎?”郭靖也是心中混亂,昨天與妻子商議一夜,今天突發事情全給打亂了。
“靖哥哥,放心吧,過兒會看緊芙兒的。至于襄兒,我通知丐幫沿路照拂,再說她從不吃虧,她的心眼比芙兒靈活多了,這麽大了出去走走也無妨。”黃蓉回眸安慰丈夫,“芙兒性子直爽,她想幹的事誰阻得了。楊過看他平時聰明機變,怎麽碰到芙兒就過不了這個梗呢?前面一番心思我都白費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家門,郭芙獨自騎馬前行,問過守城的士兵,知道妹子天未亮便一路向西去了。想來她會避過神農山,郭芙策馬疾馳希望能在天黑前趕上妹子。
楊過緊随其後,他不敢讓芙妹知道他亦步亦趨跟着她,只能暗自與她保持數百步之遙。好在郭芙的心思簡單,不會想那麽多,所以楊過跟得還算輕松。
兩人一前一後,電馳如風,旁晚時已過十堰,卻連郭襄的影子都未看到的,郭芙無奈只得先尋客棧投宿。
天色漸暗,窮鄉荒涼,郭芙在路邊客舍前下馬,店內寥寥幾人,冷冷清清,店家也不看她路引,一路帶她來到客房內。郭芙一腳踏入房門,一股黴腐之氣撲面而來,熏得她差點奪門而出。房內陰沉黑暗,她皺皺眉頭,忍着惡心。心想:此處蕭索荒村,茅廬蠻瘴,不似什麽安生之地,今晚還是小心為好。
“夫人,要用晚飯嗎?”店小二一臉猥瑣地看着郭芙,這女子容顏絕麗衣飾華貴,又孤身一人,今天這單買賣不知要如何做。
“嗯,好,店中有什麽就随便送來些吧。”郭芙雖心中厭惡,卻也不動聲色。
店小二幫忙燃起燭火轉身出了屋,“夫人稍候,一會便把晚飯送過來。”
郭芙在屋中細細查看,并未發現異樣,心裏疑惑,這房間看似正常得很,只是這酸腐之氣令人作嘔,想是此地常年潮濕陰暗所致。
楊過跟随郭芙來到客舍外,他看着偏鄉僻壤中孤孤零零一座客舍,門前蕭條,可謂是荒村野店。知道郭芙尋妹心切,一路狂追到這。
他并不進店,尋到附近樹林處把馬藏好。暗自潛進客舍的後院查看,發現樹下堆有柴垛,但柴垛未捆,只零散鋪于地上,他趁四下無人用手探看柴堆,心中一驚,柴草之下似有洞穴。悄悄潛入廚房,發現地上盡是污泥濁水,只見案上擺置大塊肉骨,腥味稍重。楊過向前細看,更為心驚,料定此處是黑店,盡幹的是殺人越貨之事。想來是伺客熟睡,以巾縛口鼻,綁縛入地窖。吞略衣裝,續剞肉為脯。
震驚之餘,忽然想起芙妹只身一人在店,放心不下,他從後門悄悄入店,正是晚飯時間,客房走廊上并無人跡,只有一間房內透出微弱火光,他料定是郭芙所住,便潛匿于門口橫梁處,以備及時出手相救。
三更暗夜深,黑暗吞噬了一切,客舍寂靜得讓人心悸。楊過悄悄進入郭芙房中,他夜視極佳,屋內平無異常,舉步向床鋪而去,輕輕掀開帳子,頓時驚愕失色,床上并沒有人。忽然腰間被利器抵住,一陣熟悉的幽香繞鼻而來,心中一寬,知是郭芙。他反手把郭芙長劍格開,迅速把她拉到床側,輕輕一帶郭芙便跌入他懷中,“是我。”
郭芙在黑暗中聽到熟悉的聲音,內心已由恐懼變為吃驚,“你怎麽在這?”她壓低聲音問。
“噓,別說話,這是黑店。”他把她摟在身前,剛剛在床前沒看到她,現在自己仍是驚魂未定。緊緊擁着她,自昨晚到現在他在不安中度過,害怕失去。
郭芙在楊過懷中掙了兩掙沒掙開,又不敢出聲,索性由他抱着便不再掙紮。
兩人相擁而立,靜靜等待店內動靜,“你沒吃晚飯吧?”楊過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郭芙搖頭不語,心想此處污濁遍地哪就吃得下飯。
楊過松了口氣,下巴抵在她額角,感受着懷中真實的她,內心深處溫暖而安寧。“因為忘不掉,所以離不開。”
“你說什麽?”郭芙擡頭望着他,沒聽清他的呢喃。
“沒什麽。”
忽然楊過松開她,把她護在身後。桌下木板輕輕抽動,一會一個身影自桌下爬出來。只見此人手持一方長巾向床邊走去,輕輕掀開床幔,俯身把長巾覆上,接着向後急跳,已抽出身側的大刀,他已經發現床中無人。
楊過手輕輕一揚此人便悶哼一聲倒地不動。突然門外一片火光,響起了一串腳步聲,門接着被踹開了,沖進來四五個人。楊過看了看幾人,只有領頭的一人身材略微魁梧,其餘幾人身形精瘦,均手持火把鋼刀。
“哼,你們這黑店聲勢不小啊。”楊過鄙夷地瞧着他們,并不把他們放在眼中。
郭芙想上前瞧個究竟,無耐楊過有意擋着她,不讓她上前。她只好作罷,從他肩膀處向外張望,一看之下撇撇嘴,只是幾個山野村夫而已嘛,這等毛賊還用把我護于身後。
“還有人在這充當英雄,只是是個獨臂英雄,哈哈哈。”為首的大漢看着楊過大笑嘲諷,“唉喲,痛死我啦!”笑聲未絕,這人滿臉已冒出無數血珠,密密麻麻的血珠瞬間彙集成紅色的蚯蚓順腮流下。
楊過回頭看着郭芙,差點沒笑出聲來,只見郭芙嘟着嘴,一臉怒容,剛剛擲出一把銀針的手還落在楊過肩頭,她這漫天花雨撒金針原是對付毒蛇的,今兒到讓她用到這人臉上了。
郭芙看楊過瞅她,有點不好意思,“讓他胡說八道!可惜了我這把針。”
那幾人本是平民百姓出身,哪見過這等功夫,頓時吓得面如死灰,紛紛丢下刀跪地求饒。
“楊大哥,怎麽處置他們?”郭芙從楊過身後走出,“你老擋着我幹嘛。”
“我不想你被他們瞧見。”楊過把她拉到身側,不讓她再上前一步。“這領頭的是屠戶出身,他們為了發財聚在此地開黑店。”
“你怎麽知道他是屠戶?”
“面有兇相,膀大有力,滿身油污,不是屠戶是什麽。”
跪在地上的幾人被楊過說破身份,更是吓得抖如篩糠,噤聲不語。
“你們是附近村民?”楊過拉過張椅子坐下,開始審問。
“小人,小人都是附近村民”一位稍稍大膽的顫聲回到。
“做這營生幾年了?”
“剛剛才做,沒有幾年。”
楊過一拍桌子,雙目怒瞪,“要想活命,如實交待!”
“我——我們,在——在此兩年了。沒,沒害過多少人。求大俠放過,家中還有老小靠我們糊口呢,連年戰亂,我們地也種不了啊,只能,只能,唉——”說完那人伏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
楊過看了一眼旁邊的郭芙,思量着問不問殺人越貨做肉脯之事。權衡之下他隐晦的問道:“你們除了殺人越貨,還幹了更喪盡天良的事吧。”
幾個人跪在地上知道楊過問的意思,都不敢吱聲,算是默認了。
“哼,本該把你們統統殺盡,既要養家,今日便饒你們不死,但活罪難逃。”楊過走過去只見劍光驟閃,嗖嗖幾下斬去幾人的一只手臂,頓時地上哀嚎四起、鮮血噴湧。“都滾出去吧,這裏放火燒掉!”
處理完幾人,楊過拉着郭芙出來。
“楊大哥,他們除了殺人越貨還幹啥啦?”郭芙一臉狐疑,她猜測着肯定還有其他事情被他隐去了。
“沒幹啥。”
“哼,騙人!”郭芙轉身便走,不再理他,“我走啦,你別跟着我!”她擡眼看看天色,再回頭看看火光沖天的黑店,唉,襄兒也不知道在哪,擔心死了。
楊過看郭芙要離去,一把拉住她,“芙妹,我不跟着會擔心死的。”
“可是襄兒沒找到我也會擔心死。”郭芙神色憂傷,牽着馬欲上馬離去。“我答應襄兒……”
楊過劍眉一挑終于聽出了端倪,他握住郭芙的肩膀拉到身前,眼中蓄滿風暴,“郭芙,你答應襄兒把我送給她?”輕柔的聲音中透着怒氣。
“我,我沒有,楊過,你松手!好痛。”郭芙心虛,不敢擡眼看楊過。
“你痛?你知不知道我心有多痛!你随便把我推給別人。”楊過星眸深邃,“郭芙,你這樣心不會痛嗎?”
從未見楊過這樣生氣過,她吓得縮了縮身子,原先他發脾氣郭芙從沒真正害怕過,這次他隐而不發的怒氣真的吓到她了。大眼睛裏盈滿了淚水,玉容凄凄,我見猶憐的模樣讓人揪心。
楊過嘆了口氣,把她摟入懷中,又是心疼她又是氣她。
“楊過,你放開我。”郭芙掙紮,卻掙不脫,“我不像你,我有牽挂,我的生命中還有親人。”
他俯下頭吻住她,不想跟她争。他也知道她心中有抹不掉的親情,可這些都不重要,他可以陪她,她在哪他就陪在哪。舌尖在貝齒間輕輕徘徊,這一吻輕柔又深沉。無視她的掙紮,無視她的拒絕,握着纖腰的手微微用勁,迫使她微啓唇齒,溫潤的舌尖緩緩侵入,帶着熾熱的索取,帶着愛憐的迷醉。
郭芙腦中一片空白,被突如其來的進攻驚呆了,身體束縛在有力的懷抱中,掙不開便不再動,不迎不拒感受着款款柔情,悲憤之情慢慢轉為綿綿的悸動。
深吻轉淺,他的舌尖輕輕由嘴角滑過腮邊,停留在她耳畔,微吮逗弄小巧的耳垂,“芙妹,我一生奮鬥只為一件事,就是變優秀,然後能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楊過你早幹嘛去啦,當初你不要我在先,若是認為你配不上,爹爹會許婚?”郭芙悲痛欲絕,猛得推開他,“你知道當年我要多堅強才能面對你的當衆拒婚?十四歲的我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不低頭,不渴求,極力維護郭家的尊嚴。這麽多年後你再來說要娶我,可是現今我已經配不上你。”身體因怒氣微微顫動,忍了多年終于把委屈一股腦說出來,她神色凄然,唇邊挂着一抹凄慘的微笑,淚卻止不住得往下流。甩甩頭想要把不争氣的淚水甩掉,沒有力量再面對他,她太累了,一轉身迅速翻身上馬,揚鞭催馬急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