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雙雁展翅游(三)
郭芙羞忿難禁,一上午躲在屋內沒出來,“小妹妹,昨日忙還未及問,不知如何稱呼?”
“夫人,我叫冰兒。”
“你多大了?”
“十二歲。”
“嗯,你別叫我夫人,你叫我……嗯,叫我啥好呢?”郭芙想着自己年齡尴尬,若說長她一輩也不為過,可自己弟妹也不過十五歲。正蹙眉沉吟。
“叫姐姐吧,這不正合适。”楊過倚在門邊看着她倆笑。
郭芙狠狠瞪他一眼,“冰兒,你就叫我姑姑吧。能給我說說那個丁莊主的事嗎?你們家是怎麽跟他結仇的?”
“姑姑,德醫雙馨,小女冰兒謝姑姑救命大恩,此生無以為報,願做牛馬服侍您一生。”小姑娘啼淚交加,伏地跪拜。
郭芙扶起女孩,“我行醫多年,醫乃仁術,當立命于扶危拯弱,不必言謝。你家并非莊戶人家吧,你讀過書?”
“我略識得幾個字。聽娘說,我家祖輩并非本地人,當年來此地定居,置辦房産與丁家産生些誤會,大約是土地之争。後來爹爹跟丁老爺同時向我娘提親,這仇便越積越深。”冰兒一臉悲憤,眼神中透出她這個年紀少有的成熟。
“你娘現已無事,只需多服幾劑湯藥疏解便可,你留下照料,我去鎮上的醫館看看。”知曉事情原由,郭芙心中明白幾分,想必醫館的大夫發了不少昧心財。
剛要走,又覺不妥。讓郭芙不解的是,昨日打傷丁府家丁,奪下女孩之事,并未掀起軒然大波。聽冰兒講這丁家是這裏有名的鄉紳,心眼甚小,未派人前來尋仇卻是奇怪。
郭芙正猶豫間,冰兒開口道:“姑姑,鎮上大夫與丁家沆瀣一氣,還是莫去招惹。”
“今夜我去會會這個丁老爺,你們都留在這。”楊過開口阻止郭芙前往鎮上,“醫館的無良大夫自是要懲治,但他不是重點。昨天我已打探清楚這丁老爺的情況。”
郭芙正欲反對,卻見楊過突然奪門而出,立于門前翹首東望,側耳傾聽遠處似有碎碎馬蹄聲。
郭芙緊跟其後,見楊過神色凝重,她心中騰起一團疑雲,剛剛還尋思為何如此平靜,莫非真的是麻煩找上門了,“楊大哥,什麽情況?”
“有兩人騎馬而來,有點遠聽不真切,你先回屋。”楊過擔心來者不善,伸手欲把郭芙推入屋中。
郭芙瞥他一眼,纖腰一扭躲開他的手掌,非但不理會他的警告,反而繞過他向前跑了幾步,踮着腳尖想要看個究竟。
楊過心裏緊張她的安危,一把把她拉到身後護住。手上用勁捏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再上前一步。
不多時只見遠處兩騎八蹄踏塵而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破虜與昨日回府的郭義二人。
破虜遠遠的便揮鞭大喊:“大姐,大姐,我來啦。”
郭芙見是破虜來了,冁然而笑,欲跑上前相迎,怎耐手腕被楊過死死握住,秀眉微蹙用力一扯,想要自他手中掙脫,“楊過,你快放手,好痛!”
被她猛然一掙,楊過方回過神了,緊緊捏住皓腕的手慢慢松開。他啞然失笑,平時自己不會如此緊張的,芙妹在側自己的保護欲太過了。
郭芙看到弟弟喜出望外,立刻跑向前招手相迎。
“你們怎麽找來啦?”郭芙看着在馬上跳下來的弟弟笑靥如花。
“昨天聽爹爹說,你們在此滞留,家裏不放心,讓我跟郭義來看看,我們到了鎮上一路打聽過來的。”破虜少年天性,自是好動,出來找大姐順便在外走動,一時難掩興奮之情。
“累及爹爹媽媽挂心,我不是有人陪麽,哪裏就這麽不讓家裏放心啦。”郭芙斜睨楊過一眼努努嘴。
“楊大哥安好。”破虜向楊過彎腰抱腕行禮,“陪着大姐這幾日很累吧,大姐肯定沒少讓你操心。”
破虜看看郭芙又瞧瞧楊過,想起剛剛那雙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他沖過芙二人嬉笑道:“遠遠就看見你們了,站在一起還蠻般配的。”
“臭小子,人不大到學着嚼舌根啦,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郭芙作勢要打破虜,卻被他笑嘻嘻地躲開了。
楊過在一旁神怿氣愉,看着姐弟倆打鬧。聽破虜說自己與芙妹般配,心中如放歌縱酒般酣暢,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笑眯了雙眼。貌似多年前大家也都認定兩人是一對璧人,自從相識他們之間便隐藏着一種神奇的張力,濃濃的情意一不小心便會流淌在四周,大概只有深陷其中的兩人察覺不到吧。
“破虜,來來,咱和郭義去樹下暢飲幾杯,你姐姐忙了一早上了,讓她先休息一下。”楊過心情極好,自是要同他們暢飲一通,一醉方休。
“不許空腹飲酒,楊過你別把小孩子帶壞!”郭芙杏眼圓睜,娥眉微微一挑,小臉繃得緊緊的像個警告丈夫的小媳婦一般。
“姐,我都多大了,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我和郭義吃過飯了不算空腹。楊大哥,我大姐一向豪飲,你不邀她一起,她會生氣。”破虜沖姐姐扮個鬼臉,“楊大哥請,咱邊飲酒邊聊聊你們倆是因何事在此滞留?我都好奇死了,能絆住大姐的事必不是小事。”
“你姐姐在生我的氣,這半天都沒理我了。”楊過攜着破虜的手向樹下走去,眼睛卻是看向郭芙,一臉期盼,眼神中流露的全是邀請。沖郭芙說道:“別去鎮上了,休息一下,正好破虜來了,晚上我帶你去瞧熱鬧。”
“你倆鬧別扭啦,我大姐刀子嘴豆腐心,楊大哥你習慣就好啦。大姐人好,就是這火爆脾氣……唉——”破虜瞥見郭芙的怒容,馬上收口不再多說,“呵呵,我不說了,不說了。”
楊過見狀心裏苦笑,破虜這小子不幫我圓場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這直來直去的脾氣跟他大姐當年一樣。遂轉身俯頭在郭芙耳邊輕語,“芙妹,別生氣了好嗎,我不是不懂規矩,亦非輕佻之念,實是昨晚風勁霜重,你若病了我如何是好?”
郭芙看着楊過态度誠懇,心中嘆息,自小楊過何曾如此低聲下氣的求過人,心裏一軟,自己若再揪住此事不放到顯得小家子氣了。臉上一熱,把楊過推開,“你怎麽老揪着這事不放,快去喝你的酒吧。”
楊過心中釋然,自是悠然獨喜,“你不來嗎?”
“我去替一下冰兒,小姑娘累壞了。”郭芙轉頭回屋。
“楊大哥,你跟大姐嘀咕啥呢?”破虜看着大姐與楊過低語一頭霧水,“大姐好好的哪有生氣,你是沒見過她發脾氣的樣子。”
楊過仨人樹下淺酌,秋光慵懶,恬暖淡淡,暖暖的感覺自楊過心間慢慢蕩開。
“冰兒,我來照看你母親,你出去透一下氣。”郭芙推着小女孩出了屋。
“幸蒙良醫救命之恩,奴家敢問恩人尊姓大名,以圖銜報。”床上的婦人元氣漸漸恢複,臉色雖蒼白,氣息卻已調和,低聲緩慢向郭芙致謝。
“大嫂,救死扶傷乃天職,勿需謝。我姓郭單名一個芙字,日後若有需要去襄陽城找我便罷。”郭芙替婦人掖好被子,又囑她少言多休息。守在一旁看她沉沉睡去。
郭芙怕破虜貪杯,便出了屋。見冰兒正與破虜在樹下說笑。
“大姐,你咋老讓人喊你‘姑姑’,冰兒稱你為‘姐姐’不正合适?”破虜看大姐出來,沖着她嚷到。
郭芙抿嘴一笑,想着剛才跟楊過生氣時才讓女孩如此稱呼自己。“随便吧,怎樣稱呼都行,你們高興就好。”
楊過站在一旁看着郭芙笑,心知她不想與自己多言,但還是忍不住向她走來。
“大姐,冰兒還以為你與楊大哥是夫妻,笑死我了,你們怎麽不與人家說明?”破虜瞅着楊過與郭芙笑聲朗朗。
“冰兒未問,我作何解釋。”郭芙臉色微酡,向弟弟嗔怒道,“你大老遠跑來找我,若是來幫忙,就去劈柴擔水,少在這胡說八道。”
“小孩子說笑,你也當真。”楊過瞧着粉腮紅潤的郭芙,宜嗔宜喜。心中卻是叫苦不疊,破虜啊破虜,我剛把芙妹哄好,你這把火燎得,待叫我如何是好。
郭芙哼了一聲再不理會他們。她向四周張望了下,忽然手中銀針飛擲向樹梢,但見一只鴿子撲棱棱自樹上落下。郭芙彎腰拾起鴿子,“楊過,你若沒事就燒些熱水備用。”自己拿着鴿子去河邊清洗。
“大姐姐,你身手好厲害!”冰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對郭芙更是敬仰,“我去燒水吧,楊大哥和破虜哥哥在這歇着便好。”冰兒知破虜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伶俐地立刻改了口。
不一會兒郭芙拿着清洗幹淨的鴿子回來,“冰兒,我給你娘熬點鴿子湯補一補身子,你娘久病初愈不宜食大補之物,這鴿子是‘甜血動物’味甘性平,滋陰養血,補虛勞、強筋骨。”郭芙邊說手上也利落地把鴿子用爐火煨上。
日斜西山,大地蒼茫。郭芙安置好冰兒母女,又叮囑了破虜諸事,便與楊過動身夜探丁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