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不是狗
白程準備好溫水之後,這才重新回到玄關處,對着蹲在一旁的小狗說道,“你現在可以進來了吧,先給你洗洗。”
小狗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又看了看白色的瓷磚,由于剛才淋了雨,它的毛發緊緊黏在身上,黑一塊、灰一塊,看不出原本的毛色,此時蹲在玄關處已積出不少髒水。
似是順着白程的目光,小狗低頭看,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可是馬上又昂首挺胸。
白程覺得有些好笑,這條小狗盡這般聰慧,一路跟着她上了樓,進了門之後,卻是怎麽都不肯跟她再朝裏走。
一開始,白程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後來,看小狗一個勁的望着自己在玄關處留下的黑爪印這才有些明了。
一人一狗蹲在玄關處,白程有些無奈,“你不進來,我怎麽給你洗澡啊?”
也不知小狗聽懂了沒,只見它在原處轉了幾圈,卻也不跟着白程進去,似是在想辦法。
白程想笑又覺心酸,這只小狗看來以前是有過主人的,而且訓的很好,不知為什麽現在獨自流浪。
“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抱你進去吧?”白程以商量的語氣說道,說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如此高傲又聰慧的小狗果然聽的明白,又轉了幾圈,發現實在無其他辦法,這才靠近蹲在地上抱着膝蓋的白程,一動不動的擡頭望着她。
靠的這般近,白程這才發現這小狗的眼睛竟有些與衆不同,眼珠不是一般的黑色,而是藍色,淺藍色,清澈見底。
白程看的有些呆,倒是小狗用腦袋小心翼翼的蹭了她的手這才反應過來。
“那我抱了哦?”白程再次确認,看到小狗沒有離開,這才一只手從它身下穿過停在小狗腹前,一手托在小狗的屁股後面,朝着洗手間走去。
小狗倒是比看起來要重,在她的手上一動不動,不過白程還是感受到了它微微發抖,且小心髒跳的非常快,尾巴也垂了下去,夾在兩腿中間。
快走了幾步,将它放到洗手間的地板上,小狗四爪一着地,立刻離白程遠了幾步,且腦袋四處看,警惕的看着周圍。
白程知道基本上所有的狗都不喜歡四腳離地的恐慌,更何況她還是一個陌生人,可這個澡勢必是要洗的,她撸起袖子,也蹲在了旁邊,“那現在給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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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躲到最遠處的小狗四處看了下,最終走到了白程旁邊。
過程比她想象的容易,小狗沒有掙紮,也沒有甩掉身上的水,等抹了三次沐浴露,又沖了三遍之後,這條小狗才終于現出本來面目,竟是一條小白狗。
白程皺眉,不知這條小白狗流浪了多久,又受了多少苦。它後邊的腿上果真有個傷口,不見血漬,看起來不像是利器所傷,倒有點像燒傷。周邊的毛都糾結在了一起,白程耐心的将其梳理開來。
白程拿舊的浴巾将洗幹淨的小狗擦了擦,又抱到客廳,這一整個過程,它都很配合,配合到白程覺得它有點不太像狗,和人也不算親近。一般養狗的人都知道,給狗洗澡的時候,有時候它會故意甩掉身上的水,将水珠撒在主人身上,故意看主人開心又生氣的責怪。
等到白程拿出吹風機,一打開開關之後,剛才還在眼前的小白狗瞬間跑到了離白程最遠處的一個角落,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龇牙咧嘴,一副随時進攻模樣,盯着白程手上的吹風機。
白程趕緊關掉開關,可望着豎起耳朵,露出上下四顆尖牙,且從嗓子眼裏發出威脅吼聲的小白狗,心下一沉,這模樣,讓人沒有由的心下發寒。
她對狗研究不多,可也從未見過警惕心如此強的狗,白程左看右看,怎麽都認不出眼前的小白狗屬于哪種品種。
“這個可以吹幹毛。”白程趕緊道,說完,又覺得狗肯定不能理解,只得放下,重又拿了條幹的浴巾,“要不然就用這個擦吧。”
小白狗不上前,白程也不勉強,只坐在沙發上等着,好一會兒,發怒的小白狗終于冷靜下來,往門口看了幾眼,又望了幾眼白程,似是在思考,終于一步一步向白程走來。
直到小白狗走到她的面前,白程才吐出一直吸着的那口氣,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些緊張。
她用浴巾将小狗包住,不過沒有碰它一直僵直擡起的頭,好在它的毛不算長,很快就幹的差不多。
“好了。”白程說道,松了一口氣,放下浴巾,不得不說她剛才有些緊張,生怕小白狗突然回頭咬她一口。
白程站起來收拾東西,忙碌一陣之後,發現小白狗竟然一直站在原處,腦袋四處看,卻也不動。
她走上前,覺得要向狗說話,有些奇怪,可眼前這只明顯非常能夠明白人的話,“你可以坐着或躺着休息,如果你還餓的話,也可以給你準備些吃的。”
小白狗顯然不會回話,不過事實證明也完全聽得懂白程的話,等她說完之後就找了個牆角,趴了下去,可眼睛還是警惕的看向這邊,好像随時要逃跑的模樣。
白程沒跟過去,進房間在櫃子裏翻出來條空調被,走到小白狗選擇的角落,剛才還趴在那裏的狗立刻站了起來,雖沒再擺出那副威脅模樣,卻也離她遠了幾步。
白程将空調被鋪在剛剛的角落,往後退了一步,說道:“這樣會舒服一點。”
說完,也不離開,只在原處歪着腦袋看向小白狗。
這只小白狗的聰明程度完全超乎白程的想象,它選擇的這個角落,能夠看清客廳每個地方,同時,離門也最近,更重要的是不管白程是從廚房、衛生間還是房間出來,它都能第一時間觀察到。
如果說本來帶這只狗回來只是一時心軟,那麽現在白程則是充滿了濃厚的興趣。
小白狗看白程沒有離開的打算,似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到了剛剛白程鋪的那層空調被上,也算是臨時的一個窩。
白程沒有走,它便也沒有像剛剛那樣趴着休息,反而也同樣看向盯着它面前的人,耳朵警惕的豎着。
試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可以感到它有些僵硬,卻也沒有躲開。現在毛慢慢幹了的小狗看起來比剛才濕漉漉的模樣要大只一點,白程細細觀察,發現它通體雪白,只兩只耳朵耳根處竟有橘色的絨毛。
看不太清晰,白程伸手想要将它豎起的耳朵往旁邊撥上一撥,卻見小白狗往後躲了躲。
白程收回手,不再強人所難,呃,強狗所難。
“那你在這裏好好休息吧。”說完又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站起身子。
白程進房間拿了換洗的衣物,去洗了個澡,吹頭發的時候,特地朝小白狗的方向瞧了瞧,只見它聽到聲音果真立刻站了起來,呈攻擊狀态,但大概幾十秒之後,看到白程一邊拿着吹風機,一邊撥頭發,似是終于知道不是什麽武器,這才又趴了下去。
吹好頭發,白程拿起手機,關了靜音,趁小白狗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它拍了幾張照片,只見它哪怕是趴在那裏,閉着眼睛,耳朵都是豎起來的,還靈敏的動了動。
白程一邊感慨小白狗的警惕性,一邊又将照片傳給了好友韓雯雯,并留言,幫我看看這是什麽品種的狗。
韓雯雯是白程死黨,動物愛好者,奈何各種貓毛狗毛過敏,只能遠遠看着過過瘾。可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韓雯雯有個男神,好死不死是開寵物醫院的,她三天兩頭去纏着人家的時候,回來之後總少不得周身紅癢。但是她寧死不屈,頂着大無畏精神,勢将男神纏到底。
只要有機會,她總會英勇無比的沖鋒陷陣,很快,白程就收到了回複,在滿屏的哈哈哈中,終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那句話,寶貝太聰明了,我現在就趁着問男神問題的時候撩撩他。
白程不禁彎了嘴角,可以想到那邊的韓雯雯是怎樣得意洋洋的模樣。
放下手機,白程陷在柔軟的沙發中,拿起電腦開始查詢養狗注意事項以及在網上購買相應的物品,狗糧、狗窩、狗玩具……看的頭暈眼花,發現養狗真不是個容易事。
一個響雷打過,白程迅速往小白狗的方向看了看,果真見它睜開眼睛,警惕的往外面看了看。
外面風大雨大,黑漆漆一片,而屋子裏又是另一番景象,白程只開了一個小的節能燈,和沙發邊上的黃色落地燈,橘色的燈光散在屋子裏,溫暖極了。
白程望着角落裏的小狗,突然慶幸做了這樣的決定,這般風雨,一只受傷的流浪狗估計只能躲在哪個破敗的角落瑟瑟發抖,就如同十歲那年的自己。
其實白程并不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去或者抱怨的人,只人在特定的時間點,有些記憶總會重新找上你。
十歲的白程是個野丫頭,雖然爸媽總是不着家,但畢竟有個家,特別是過年過節,那番熱鬧的氣氛才叫家庭聚會。
她最祈盼這樣的日子,因為這個時候爸媽哪怕不高興,也不會真的吵起來,甚至還會以她的意見為主,倒不是她能說出什麽大道理,但這種爸爸媽媽視線都在你身上的感覺,是全天下最獨一無二的重視,能夠滿足孩子所有的虛榮心。
八月十五,阖家團圓。
白程等這個日子等了許久,因為這一段時間內,爸爸媽媽吵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希望過節的時候,兩人能夠和好如初。
可是這一年,她等來的不是爸爸媽媽的和好,而是黑着臉坐在沙發上的兩人殘酷的問道,你是要跟着爸爸還是媽媽?
白程哭了很久,不明白為什麽已經過節了,他們兩人還是要吵架?還是要分開?甚至突然向她抛出這樣一道題,這不是考卷上的選擇題,對或者錯也不過是一分的問題,眼前的人讓她選擇的是抛棄爸爸還是媽媽?
白程沒有選擇,而是哭着睡着了,她再次睜開眼睛是被客廳中兩人的争吵聲吵醒的。兩人紅着臉,瞪着眼,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地板上已淩亂不堪。
爸爸率先甩手走人,不再理後面氣的跳腳的女人,聽到白程的叫聲也只回頭看她一眼,那一眼足夠讓十歲的小孩心涼,是厭惡,是煩躁,唯獨沒有舍不得。
而留在屋裏的女人,突然指向白程,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生了你!”
她臉上那種真切痛恨的表情,哪怕過了十六年,依然清晰的印在白程腦海裏。
白程立在中間,不說話,也不哭。無處發洩的女人突然抄起了已經落在地上的掃把往她身上抽,嘴裏說道,“你也給我滾出去,沒有你,沒有你那個畜生爸爸,我的一生就不會毀掉!”
落在身上的掃把很痛,鄰居聽到聲音,早就在外面看着,此時見狀,紛紛沖了進來,搶掉打人的掃把,又開始安慰失聲痛哭的女主人。
白程被不知哪個鄰居大媽推到了一旁,讓她趕快進房間,不要想太多。
那是白程第一次看到媽媽如此失态的模樣,而她也第一次知道,原來,她鐘愛的爸爸媽媽,從來就将她視作累贅。
團圓夜,白程家一片狼藉,她光着腳走出了家,從此再也沒有了家。
她從一個橋底睡到另一個橋底,運氣好,游蕩的第三天撿到了別人丢在垃圾桶中的一個中秋禮盒,完好無損的月餅。靠着這些食物,她又在外面走了幾天,累了就坐在路邊休息,歇夠了就朝着家的反方向走去,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只不過她不想要再當別人的累贅,離他們越遠越好。
白程游蕩的第八天,被一個看到尋人啓事的交警送回了家。
家裏人急成一團,見到她的時候,爸爸媽媽還将她抱在懷裏,一邊道歉,一邊痛哭。白程沒有說話,整整一個月,她都沒有再開口。
而某一天早上,她終于說了那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句話,“你們離婚吧,我一個人過。”
當然,白程沒有一個人過,十歲的她還不具備自我決定人生的能力,她半年住在親爸家,半年睡在親媽家,看他們各自結婚生子,抱着孩子喜氣洋洋,兩邊家裏都是歡聲笑語。
真如他們所說,沒有她這個累贅,他們早該過上這般幸福的生活。
從她初中住校的第一天起,她便能不回去就不回去,有些節假日實在推脫不了的,便去兩邊呆上兩天。
在她十八歲的生日,他們共同出錢為她買了一套靠近學校邊上的房子,從那以後,白程便一直一人住着。
這麽多年來,她也早已習慣獨處的日子,也習慣沒有家的日子。
手機的震動聲驚醒了回憶中的人,白程下意識的看向了同樣受到打擾的小白狗,歉意的笑了笑,又覺得傻,自己搖了搖頭,接起了手機。
那邊韓雯雯說道:“男神說了,那不是狗,是狼。”
“什麽?”白程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反問道。
“你給我發的那個照片,不是狗,是狼,還是個小狼崽!”韓雯雯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異常清晰。
拿着手機的白程驚在原處,望向睡在角落豎起耳朵的小白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