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便宜閨蜜
在樸英豪還是條陌生號碼,朝牧蓓蓓伸去“橄榄枝”的同一天,被吩咐回家等消息的戴巧珊也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兩件事。
頭一件,是幫她看屋的王阿姨,破天荒放假沒有第一時間趕回家。沒看電視,也不像往常那樣,晚飯過後到小區花園裏遛彎。按鈴就來開了門,屋裏就客廳開着一盞燈,靜悄悄的,真是奇景——不過也幸虧她在家,不然戴巧珊得找人開鎖去。
第二件,一到家,她就看到手機上已經有了段正業的短信:“成了。後續等我消息。”
她欣喜若狂,又非常忐忑。段正業單說“成了”,卻不提怎麽這麽快從“不成”到“成”的,那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戴巧珊按捺着沒有打聽。
她怕打聽到的真相自己承受不起,不如先這麽用鴕鳥埋沙的姿勢,稍微躲一會兒,靜一靜。
不過沒“埋”多久。隔天,章瀚海就牽頭,約所有在京的主創27號一塊兒聚餐。目的是先刷個臉熟,順便看看這些“食材”碰到一起,能不能産生點兒意料外的化學反應。
聚餐地點又在“醉京城”。戴巧珊聯系不上牧蓓蓓,微信追問了幾次後,就得到一句回複:“有事。”
戴巧珊沒轍。她不會開車,打車又貴又怕堵,只得在聚會當天搭地鐵到了前門。
上回她到醉京城,是後門進,前門出,全過程都在琢磨章瀚海肯不肯點頭這事兒上;此外,雖說她是一介土著,但對本地的高消費地界兒完全不熟。
這麽一來,這回居然迷了路。兜兜轉轉好一陣,等她好容易找到門兒,進包廂一看,人都齊了。除了章瀚海,張張都是生面孔。
“就等你了,快進來丫頭!”
盡管兩天前才當着她的面說過“不”,再見到戴巧珊,章瀚海卻很親切,甚至這親切也是真心實意的。他還給她留了身邊的座位,真可謂相當照顧了。
他看看她身後:“怎麽就你一個人?”見戴巧珊局促,他一指隔壁,笑說,“大家夥兒都該向小戴學學,看這隔壁一屋子,拖‘家’帶‘口’!是我請的嗎?——什麽‘喝了酒不能開車,帶助理是來開車的’,代駕市場各位就不能照顧照顧啊?”
衆人哄笑。
拉戴巧珊坐下,章瀚海又說:“江哥人又去江蘇了,今兒缺席,等進組的時候,咱們再讓他請!”衆人熱烈回應,好像聽到了多大的喜事。章瀚海接着拍了拍戴巧珊的背,“江哥不在,戴姐在——這就是咱們‘向陽重生’的女一號,戴巧珊老師。”
戴巧珊站起來鞠了一躬,章瀚海把酒杯倒滿,遞給她:“傻丫頭,要敬酒!”
戴巧珊忙照做了,一口白酒入喉,辣得跟吞火似的。她硬憋住咳嗽,憋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滿臉血紅,還硬笑,說“請各位老師多多批評指教”,坐下。
熱菜一道道上,飯局正式開始。
最初是章瀚海牽話頭,很快過渡到編劇,這位能說會道的程度不輸章瀚海,再接着就熱鬧起來。衆人七嘴八舌,段子一個接一個,大笑連連。席面松了,開始有人來來去去。
成年以來,戴巧珊是第二次赴這種局,第一次是上一部戲《此情可待》見資方。
當時,盡管段正業左邊女一——當紅小花耿雪,右邊男一景笛,跟她就隔了一個不得不隔的人,她還是全程被鄰座的鹹豬手吃了豆腐。
鄰座是資方下屬的一個執行人員,頭銜雖不大,但能決定段正業那部戲如果超支,或者有其他需要追加的資金,能否順利拿下。
于是,她強忍着那只手在她的下三段游走。
那時,她的角色是個“被情婦”的女人,神志一半在角色裏,順便就把該角色的妩媚特質搬了點兒出來,哄得身邊那人紅光滿面。
幸虧他一高興,把自己喝倒了,戴巧珊得以全身而退。
再之後,那人貌似被鼓勵,胃口見長。
在拍戲探班時,被耿雪吸引;進而又發現,豈止耿雪,組裏姹紫嫣紅——露臉有詞兒的,用普通人的眼光來看,沒一個是不漂亮的。他東撲西貼,看花了眼,忙得要死,讓戴巧珊再逃過一劫。
今天她右邊是章瀚海,左邊是本劇的編劇,沒有資方的人,想來很安全。
戴巧珊放下心,偷偷看了看現場環境。
這次的包廂跟上次那個沒有本質區別,深紅地毯,布紋牆面,絲絹大屏風,黑漆明式家具。一主一次兩個以隔扇連通的套包,不過少了樂隊表演區。主包廂是張18臺的大桌,次包廂跟主包廂比,安靜得沒有存在感。戴巧珊瞄了一眼,卻發現裏面坐滿了人,人數一看就比主包廂多得多了。
他們什麽打扮都有,但特點是偏向功能性,相當樸素;此外,他們也不是不交流,那邊的熱絡度比主包廂還高。不過他們都是交頭接耳,時不時往主包廂看兩眼,十分留意這邊的響動——上回跟段正業的組,要比這正常得多。助理們不過是坐在鄰桌,明面上大家平起平坐,沒有這種被“清場”的情況。但怎麽說呢,人人安之若素,輪不到她糾結。
“戴姐,我敬您一杯!”對面有人站起來,朝戴巧珊舉起一杯紅酒。
戴巧珊站起身舉杯的同時,頭皮一緊——好嘛,飯局進行到一半,車輪戰開始了。
酒是糧食.精,是對演員體型的一大殺手;偏偏演員是避不開酒的,除非不想混了。
而自從章瀚海介紹過她後,現場人不論真的假的,都喜笑顏開盯着她,熱情招呼;現在挨個輪番敬她酒,搞得戴巧珊又受寵若驚,又相當為難。
這都不算,等到她回敬的時候,窘了——在場沒一個人做自我介紹,就眼光灼灼看着她,一副“美國人誰不認識華盛頓”的自信。
有助理從隔壁房間過來,挨着自家老板,一副随時準備擋酒的笑模樣——可就連他們的助理,也就這麽眼睛亮花花盯着她,根本沒有要介紹老板的意思。
于是,戴巧珊敬完章瀚海和編劇後,眼睛看到下一個人就頓住。
“哎呀,各位老師不是欺負人家新人嘛!”章瀚海的另一邊,站起來一個五官小巧的女孩兒。
戴巧珊定睛一看,姑娘留着弧度完美的齊肩長發,妝容立體漂亮。一身看似休閑的運動裝,襯托出她姣好的身材、舉重若輕的心态、健康活潑的氣質。
比起來,在場的人,不是太隆重就是太随便。戴巧珊就屬于“太隆重”的那梯隊。
“戴老師,我來給您介紹!”姑娘二話不說,親親熱熱貼過來,拉她出座位。
這時,次包廂立馬出來一個人,自主自發地問主包廂服務員要了一瓶新開的紅酒,站到她倆身邊。兩人的笑容都看似客氣,實際意味深長。
運動裝女孩兒拖起戴巧珊不知所措的手,拉她繞桌兩邊跑:“這位是我們的監制,AA老師……這位是制片主任,BB老師……這位是美指,CC老師……”介紹完上層建築,介紹演員,“這位您總該認識了吧?啊?這也不熟?!啊哈哈哈……是我們的男二GG,替他擋酒這位是他的經紀人,大名鼎鼎的金牌經紀人TT——诶诶,TT老師,替人喝要喝三杯噠!……”
她每介紹一個人,戴巧珊就得自灌一杯;跟着她倆那位,立馬給她重新滿上。
三人就像搭了一條高效認人加灌酒的流水線。
運動裝女孩嘴巴甜,又聰明活絡,衆人都被她調動得特高興,戴巧珊跟着沾不冷場的光。
唯一問題是,連續十幾小杯紅酒悶下來,加上前半場喝的白酒,戴巧珊拿出全身力氣,也有點兒站不穩了。
好容易走完流程,在衆人大贊她“酒量好”的笑語裏,戴巧珊再顧不上矜持。她強撐着三分理智,穿過坐滿人的裏間,往洗手間跑。
暈暈乎乎中,好像有人攙着她;到了洗手間,她抱着馬桶狂吐三輪,有人跟着給她拍後背,輕聲說“吐吧吐吧,沒關系的”。像是安慰,但這個“吐”帶來的心理暗示,搞得她不得不一再重新跪下,抱着馬桶再吐了三輪。
等她淚眼婆娑站起身,奔盥洗臺漱口時,身邊人特細心,幫她往上一把捉住了頭發。
戴巧珊漸漸消停,撐起自己。視野還是一動就會模糊一陣,要拼命定睛才能看清楚一點兒。她透過眼淚和洗臉的水珠,對拉着她頭發的女孩說:“謝謝您,今晚上都靠您解圍了——請問您是……”
旁邊出來另一個人,像聽到大笑話似的,說:“不會吧!戴姐!您連她也不認識?”
戴巧珊抱歉笑:“對不起,我平常很少看電視……”
“哈?!”幫腔的那位繼續大驚小怪,“您不是演員嗎?”不等戴巧珊反應,她一副嫌棄的模樣,笑說,“算啦算啦,聽說您是影視行業裏的一朵奇葩,我華妹不會跟您計較——她就是華曼吶,新一線女明星!”
戴巧珊聽到這兒,是真的腦子裏一亮。
她盡力定睛,但由于華曼本人始終笑盈盈拉着她的頭發,她沒法轉身,只好就着盥洗臺上的大鏡子,點頭微笑以示如雷貫耳和感激之情:“噢!聽過、聽過!華老師本人比熒屏上還要漂亮,我第一次見真人,沒認出來!”
華曼若有所思聽她說完,有意讓空氣安靜了幾秒。就在戴巧珊視線重新模糊,想着要找個地兒吹點冷風時,她忽然爽朗大笑,撒嬌似的把戴巧珊束在她手裏的發束猛地一拽:“讨厭啦戴姐!您說得我太不好意思了!”
戴巧珊:“……”
冷不丁被狠扯了一把,仗着酒精麻木,倒也不太痛,無非讓她清醒不少。戴巧珊感受到面前這個女孩若有若無的敵意,不禁問:“華老師……”
華曼笑着猛地搡她一把,說:“哎呀讨厭!”
戴巧珊本來就站不穩,這一搡,整個人幾乎飛上盥洗臺面。幸虧後面那面鏡子不那麽脆,她肩頭手肘嘭地撞上去,皮肉傳來鈍痛,鏡子安然無恙。
戴巧珊無語看着她,華曼接着那個“讨厭”,就像甩飛戴巧珊這事兒根本沒發生過似的,笑靥如花嬌嗔:“您叫我什麽老師啊!您埋汰我呢!”
戴巧珊揉揉胳膊肘,這時她已經十分想要離開這兒了,便動了動身子。好在零件兒都還聽使喚,她勉強控着重心往外挪,哈拉道:“那咱倆在這部戲裏,是……合作關系?”
話音未落,擋眼竟飛來華曼小小的拳頭,噼裏啪啦往她身上招呼。
她說:“嗨呀戴姐姐!您真是個大壞蛋!哪兒有您這樣取笑人噠?咱倆在戲裏不是合作關系!是姐妹!親如姐妹的親閨蜜!您裝不知道,壞死壞死啦……”
在她第一記拳頭飛到戴巧珊身上的時候,戴巧珊就一邊驚愕一邊疼得縮起肩膀。之後呼來那些小拳頭小巴掌,招呼得她一聲都哼不出來,直接縮到牆角。華曼撒完嬌,戴巧珊也縮到了地上,眼前發黑,氣都吸不動。
她聽到來自頭頂的對話,華曼和那位你一言我一語。
那位:“哇噻,戴老師這演技!”
戴巧珊蜷成一團,雙手抱着肩,無力擡頭:“真疼……”
那位俯下.身:“演得真,也太認真了點吧!戴老師,華曼這小手,能讓您疼到哪兒去?玩笑也過分了啊!女一得了便宜,還跟我們家華妹賣乖!”
戴巧珊一怔,聽到華曼說:“錢姐,您別提這個!不然,咱戴姐還以為我真放在心上呢!——戴姐姐,還演!太壞了啊!我不理你了!”
說着,依樣嬌嗔哼了一聲,真生氣似的,拉着那位出去了。
戴巧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半天才緩過勁來。下意識摸出手機,第一反應竟然想打120;稍微靜了靜,想打給段正業,點進桌面後,卻又停住。
這些事,找誰有用呢?她苦笑,看了眼時間——當事人劇痛絕望,像捱盡了一生;實際上從她跑來洗手間起,到現在才過去十來分鐘。
華曼這招叫速戰速決,可她到底什麽來歷?
想不明白,但也不能就在這兒呆着。戴巧珊奮力爬起身,鏡子裏,她外在什麽都看不出來,戴巧珊心情複雜。回席後,好在沒再發生意外,她暈乎但平順地坐到最後。
到場人相互道別時,章瀚海叫住戴巧珊:“小戴,你怎麽回去?”
戴巧珊:“打……”
“戴姐姐坐我們的車!”不知華曼什麽時候又貼到了她身邊,一副熱情好客樣,握住戴巧珊的手,沖章瀚海甜甜笑。
戴巧珊撥她的手:“不用,謝謝您的好意……”
她用了點勁兒,不料華曼纖細的手指竟紋絲不動。
章瀚海露出放下心似的表情,豎起大拇指給華曼點贊:“那就交給你了啊!小戴,到家給我個信兒!”
說完他就笑眯眯揮了揮手,一副“看好你倆情投意合”的滿意模樣。這麽一來,戴巧珊只好由華曼拖着,出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