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推手
崔嘉寶将那盞美人燈挂在了牆上, 裏面的蠟燭早已燃盡,她也沒有再往裏添蠟燭的意思,只看它靜靜地待在牆上就很好。
崔嘉寶坐在梳妝臺上,任桃杏給她編着發髻, 眼睛又忍不住轉着去打量那燈。花朝見了,又調笑道:“姑娘, 你眼珠子是要黏在這燈上拿不下來了。”
崔嘉寶親昵地瞪了她一眼, 花朝便捂嘴偷笑。崔嘉寶又忍不住去看那燈,這一看, 卻發現了點從前沒看到的東西。因着角度問題, 她從前從未發現燈座腳上似乎刻着字。崔嘉寶這就想起來, 桃杏連忙道:“姑娘別動,編着頭發呢, 想要什麽叫兩位姐姐拿來便是。”
花朝眼裏還帶着笑,崔嘉寶不願叫她,月夕溫溫柔柔地看着她倆,把那花燈取了過來。崔嘉寶不去看她們笑眯眯的樣子, 一心研究起那個字來,發現是個“沙”字。
這花燈節是由知府出面, 交由本地大戶出面,今年單看定風樓, 便知道這手筆小不了,不知是哪家富戶姓沙。崔嘉寶思來想去,腦子裏也只能想到沙秀秀。不過這和她到底沒關系, 不是感嘆一句沙家財富過人罷了。
***
崔嘉寶到底是應了周寧的邀,到周府小住一段時日。
兩家離得不遠,不過是從街頭搬到街尾似的距離。但對于小姑娘來說,住在一起到底是不一樣的感覺。
周寧和崔嘉惠還是合不來,兩人雖能耐着性子待在一塊,可一旦開口,便是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周寧自然是不想邀崔嘉惠的,雖然礙着面子,邀的時候請兩姐妹一起來,但臉上就是個大寫的不樂意。崔嘉惠趁小周氏不注意,偷偷白眼相對,自然也不會上趕着來,兩人都把對方氣得不輕。崔嘉寶看得好笑,又夾在中間無能為力,最後就是她自個來了。
周寧雖然說着給她準備了單獨的房間,但一到晚上便死死拖着崔嘉寶,兩人愣是躺在一張床上說話說到午夜時分。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久了便有些挨不住,王氏溺愛孩子,周府的下人可不敢像崔府的下人一樣愣是把不願起床的姑娘們叫起來。周寧和崔嘉寶便破天荒地遲到了,兩人悄悄摸摸趕上山門,卻還是被值守的師兄抓個正着。
周寧長長嘆息一聲,沒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崔嘉寶雖然有所準備,但一想到還要去杖儀庭領罰,看起來沒比周寧好到哪去。
董明月一來,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她和兩人不同班,但常常會來找她們玩,見着她們這樣有些摸不着頭腦,便直接問道:“誰惹我兩個小心肝生氣了?”
小心肝周寧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崔嘉寶被她油嘴滑舌逗笑,道:“我倆遲到了,被師兄抓個正着,午間要去杖儀庭領罰呢,太丢人啦。”
董明月尚未說話,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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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眼望去,宋安歌正輕掩着嘴,眼神肆無忌憚,看着便煩人。崔嘉寶也有些惱她,宋安歌從一開始撞了崔嘉惠的流仙裙起,就一直看她們不順眼,如今更是波及到她們這一群人。偏偏她也沒做什麽,就是隔三差五、陰陽怪氣地來一下。真是煩又煩死,做又什麽都不能做。
旁邊于珍珠的臉色也不好看,幾次争論裏她都是打着圓場,宋安歌卻從不停歇,她夾在中間都要累死了。崔嘉寶雖覺得于珍珠勢利了些,但好歹人識時務,不會輕易帶來麻煩,總比宋安歌讨喜些。
沙秀秀也不知怎麽回事,竟也在宋安歌的小團體裏,表情怯懦。宋安歌此刻便用尖尖的指甲戳着沙秀秀的臉,在她臉上戳出一道道紅痕,沙秀秀的腦袋被她戳的一晃一晃的,宋安歌嘴裏還在指桑罵槐。
崔嘉寶不想反擊,每回還嘴,宋安歌的鬥志就愈發高昂,非要來回不休,可也實在看不下去她那樣對待沙秀秀。董明月卻不等崔嘉寶開口,她撞見宋安歌的次數不多,但回回都能看見宋安歌找茬,對于這樣的人,嘴上鬥得再厲害也沒個盡頭。
董明月上前便踹翻了宋安歌的書桌,力道之大,那桌子竟從中間斷裂。正叽叽喳喳的宋安歌脖子仿佛被什麽掐住,一下沒了聲響。圍在宋安歌身邊的姑娘也跟着吓了一跳,一時之間竟沒人敢說話。坐在宋安歌邊上被她教訓的沙秀秀紅着眼擡頭,看了董明月一眼。
董明月卻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哎呀,我這人就是太沖動,還好克制住了,踢的是桌子。我這是毀壞了書院的東西,領罰領罰。”
宋安歌面色鐵青,卻一聲不吭,生怕她一個沖動。
周寧笑嘻嘻,拉着崔嘉寶起身,道:“明月這回兒領罰可得領個大的,走走一起去。”
周寧特地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好生氣氣宋安歌,她才不想去領罰,走到半路上,便棄了兩人,說要找人想辦法去。
崔嘉寶拿她沒辦法,只能無奈地搖搖頭。也不知道她要找誰想辦法,別到時候逃罰不成反而加上一罰。
董明月則是全無所謂,領罰也可、逃罰也行,便問道:“你可還要去領罰?若是要去,我便和你一起。”
崔嘉寶自然點頭。她倒不是喜歡墨守成規,只是認為人應當要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若是不願承擔違背規則可能會發生的後果,就應該去遵守它。
來到杖儀庭時,沒在當值的人中找到薛明澤,崔嘉寶悄悄松口氣。向當值的師兄領罰,領到的是提水的活兒。董明月也笑眯眯地過去,師兄卻沒在記錄上找到她的名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董明月笑道:“師兄,我不小心踢壞了學院的桌子,要賠多少要罰什麽?”
師兄猛地擡頭,再三确認她是個姑娘,神情複雜,道:“只踢壞了桌子?”
這是懷疑她和人大家了,董明月面色不改,道:“桌子都是不小心才踢壞的,沒有旁的了,一會兒督察庭應當就來人了,我想着順路便先來領罰了。”
師兄似信非信,但也無妨,先按着這個安排就是,若是和督察庭來的人說的不同,再追罰便是。師兄讓她隔日上交罰金,今天先和崔嘉寶一起提水去。
書院後山上有清泉,卻引不上來,書院裏用水都是學子輪值,後來便将提水定為最輕的處罰,倒是減輕了大部分人的負擔。崔嘉寶沒想過自己也有來提水的一天,董明月卻嘆道:“哎呀,杖儀庭的人沒有一點新意,總是提水提水的,這條路我都走膩煩了。”
崔嘉寶費力地提着一桶水,看着董明月提着兩桶水感嘆的樣子一時語塞。兩人好不容易提完一趟,卻還要下山再提。董明月雖有些累,但看着還好。崔嘉寶這些時日是慢慢養起來了,加上只提了一桶,狀态也與董明月相差無幾。
山上要的水量大,崔嘉寶算一算,想讓董明月提完一半便先去休息,她自己慢慢再提,不然她一趟提一桶,是大大拖累了董明月。
董明月卻不在乎,道:“提水這活兒與我來講是家常便飯了,丢你一個人在這的事我做不出來。”
崔嘉寶說不動她,心裏卻感激她,看她步履大開大合,有些擔心道:“你往裏面走些,走那麽外面我看着害怕。”
這石梯是沿着山路開的,旁邊就是山坡,雖然不算陡峭,但要是不小心滾下去,指不定要傷到哪兒。
董明月回頭朝她笑一笑,她倒不是故意走外面,只是步伐快了沒在意那麽多。她又繼續朝下走,腳下卻狠狠一打滑,怎麽也穩不住身形,身子一歪,提着的兩桶水便帶着她往一邊倒,整個人一下便滾了下去。
眼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崔嘉寶将桶一扔便跑過去想抓住她,踩着那石梯腳下也跟着打滑,但她沒董明月那般嚴重,只崴了腳摔在石梯上。崔嘉寶伸手一摸,是油。她伸出脖子去看董明月,卻發現已經沒了她的身影,心中一慌,便想去叫人,身後卻傳來一股推力。
那人重重一推,她便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只來得及蜷起身子護住頭臉,便滾個不停。坡上有不少石頭,有的嶙峋,有的圓潤,崔嘉寶毫無疑問地受了傷,但運氣好的是,頭上沒有碰到石頭,雖然轉的眼前昏暗,卻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識。山坡慢慢地緩了下來,看似到了平地,崔嘉寶不住滾動的身子也跟着停了下來。
停了好久,她才試圖撐着身子坐起來,眼前一片昏暗,深深地喘息過後,才逐漸恢複光明。眼前的地方她從未來過,也不知是滾到了哪片山溝溝中。
崔嘉寶有些害怕。
“明月!”
她試圖找到董明月,卻沒有人回應,只有她自己的喚聲在這山林間回響,滲人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開始用官方防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