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四
六十四
唐湉回到正陽宮, 寶钿放下手裏的針線活過來,笑意盈盈的接過他的披風,柔聲問:“王爺回來了?”
“嗯。”唐湉點頭, 剛坐下寶钿就端了熱茶過來。
唐湉接過來捧着茶杯輕啜一口, 像是想起什麽,又問:“金釵呢?”
“她好像又病了。”寶钿嘆氣, 語氣掩不住的擔憂, “近來天氣寒涼,她許是夜裏貪涼受了寒,都接連幾日沒能起身。”
唐湉慢悠悠的低頭又呡了口茶,點頭輕聲道:“既如此,那就讓她暫且歇着吧, 不必來我這當差了。”
“是。”寶钿低頭回道。
唐湉扭頭, 旁邊的矮桌上放着寶钿做了一半的針線活,他在幼兒園裏時間長了, 這種針線手工也會,看了一會兒後點了點吸水蜻蜓的尾巴處說:“這裏錯了。”
寶钿一愣, 忙湊過去仔細瞧了半晌,紅着臉拿回來, 小聲嘀咕着:“王爺是怎麽看出來的?”
唐湉輕咳, 轉移了話題:“你從前不這樣,近來怎麽總是心不在焉的?”
以往寶钿是最穩重的, 吩咐交代給她的事從不會出差錯, 可這兩天卻莫名其妙各種出纰漏,不是泡茶的時候錯将去年的陳茶端了出來, 就是熨衣服的時候開小差把衣袖給熨壞, 像這種錯一般都是些入宮時間不長的小宮女才會犯的, 怎麽都不該是寶钿。
唐湉也不是想苛責她,只是單純的好奇什麽事能讓這個素來冷靜自持的少女心神大亂,工作都不能順利進行了。
寶钿抱着自己的針線包讷讷不語,唐湉倒也沒追着問,慢條斯理的喝茶。
在古代時間久了,慢慢地他也學會了品茶,記得剛來那會他根本喝不慣這種苦澀的濃茶,可随着日子一天天飛逝,他竟也品出了茶的清香,有時甚至能猜出是什麽品種。
他總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習性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古代人,偶爾想起以前種種恍如隔世,分不清到底那是不是他的一場舊夢。
要說之前,唐湉的确一心想着回家,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現在想回去的願望的确沒有那麽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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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或許也有華陵的原因,和秦曜也有莫大的關系。
唐湉不得不承認,他還是願意每天見到他的。
他端着杯子發呆,寶钿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聲道:“王爺,您說……咱們女子是不是一輩子都只能相夫教子了?”
“怎麽說?”唐湉回神,放下杯子去看她。
寶钿以往不是會說這些話的人,盡管唐湉很少與她談心,卻也大致了解她。寶钿其實是個很傳統的古代女子,一心只想着能像詩文中的那樣,做一個賢惠的婦人,一心只為了丈夫而活。
她跟在唐祺身邊十年,對他的心思先不說到底如何,可的确是期盼着能成為他的枕邊人,哪怕只是個妾室。所以唐湉穿來後一直對她持着刻意的疏離态度,寶钿漸漸地就絕了那樣的心思,再沒做過一件逾距的事。
可她今天問的這句話卻顯然違背了唐湉對她以往的評價,所以他更好奇了。
寶钿大約在斟酌怎麽跟他說,畢竟她是女子,又是奴婢的身份,跟唐湉說這些顯然不大合适,猶豫了片刻後,才道:
“前些日子見了秦家小姐,奴婢很是羨慕。”
“秦姑娘英姿飒爽,行事舉止全不似普通女子,奴婢瞧着竟比尋常男子還要英武。”
唐湉這下聽懂了。
那次在獵場裏,秦曼帶人來救援的時候,他就看出了寶钿的不對勁,現在聽她又提起此事,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寶钿進宮的時候年紀很小,據說還不到七歲就被家人送進了宮,此後過了幾年又被老皇帝指派到唐祺的狀元府上打理,十年間也沒什麽機會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來來去去也都是京城裏的那點人。
所以當她親眼見到秦曼後,忽然就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頭一次發現原來女人未必整天只能圍着自家那一畝三分地轉悠,世上還存在着像秦曼這樣不拘一格潇灑爽利的姑娘,全不把男人那點事放在心上。
于是寶钿一下子就覺着自己原先眼界過于淺顯,除了會些針線活,什麽都上不得臺面,很快就淪為秦曼的小迷妹。
唐湉想清楚其中緣由,笑着問:“那你也想像秦姑娘那樣活着嗎?”
“奴婢不敢想。”寶钿連連搖頭,語氣藏不住的惶恐心虛。
面前的這人無論如何都是她現在的主子,是不是唐祺都沒關系,她認得也只是身份而已,向主子吐露心聲已是下人的大忌,若因此惹他不快,只怕她下場不會好。
唐湉看出她的害怕,輕聲寬慰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傷你。”
“其實這也沒什麽,秦姑娘那樣的女子确實少見,你對她一見如故也算合情合理。”
寶钿偷眼瞧他神色如常,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咬着唇想了一會兒,又說:“王爺也敬佩秦姑娘為人嗎?”
“那是自然。”唐湉莞爾一笑,對着寶钿說:“我不僅見過秦姑娘那樣的女子,還見過很多和她一樣的女孩。”
“她們說來相同,卻又各不相同,但大抵都是一些堅強獨立的姑娘。她們工作認真負責,對生活熱忱開朗,寧願自己一個人過也不願意依附男人,更不肯委屈了自己。”
“雖然她們不一定都那麽優秀,可大家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寶钿心生向往,不由得問:“是真的嗎?”
過去從沒有人直白的告訴過她,女人也可以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而不用依附男人,一直以來寶钿都始終覺得,像她們這種沒有家的女子,除了主子的床榻,再沒有旁的去處。
可是唐湉卻說女人也可以選擇想要的生活。
寶钿眼角微微濕潤,低着頭假借拆線掩去眼底的動容。
“自然是真的。”唐湉肯定的道,“你若是也喜歡像秦姑娘那樣過活,大可以放開手腳,要是有人敢說什麽,反正有我給你撐腰,怕什麽?”
寶钿沒忍住“噗嗤”一笑,“奴婢從前在京中就威風的很,無人敢說閑話。”
對唐湉說得那種生活,她的确有些意動,可最終還是搖頭了:“王爺身邊無人可用,奴婢不放心交給旁人。”
“再看吧。”
唐湉單手撐着下巴,輕笑道:“想做什麽只管去,本王自己能顧好。”
“您也就說說大話。”寶钿跟他開起了玩笑,“別的不說,單就那些個賬本就能讓您傻眼。”
“金尊玉貴慣了的主子還能有閑心思看那些東西?”
唐湉想想也是,哂笑着說:“是得想想法子。”
兩人說說笑笑過了好一會兒,寶钿比剛才看起來快樂了很多,也許她是該真的去考慮一下未來的日子到底要不要重新選擇。
秦曜從門外進來,帶了一身涼氣。
“外頭起了風,你晚些時候別出門了。”他走過來叮囑着,“等來年開春了再跑。”
寶钿見他來了,抱着自己的針線筐識趣的離開,屋裏就剩他們兩人。
“喝茶。”唐湉給他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遞過去。
秦曜坐下,喝了口茶後才問:“你們剛才聊什麽?”
這話乍聽沒什麽不對,可仔細一品,酸得很。
唐湉身邊的婢女總共就兩個,秦曜都見過,寶钿美麗能幹,他難免擔心。
“想什麽呢?”唐湉敲了敲他的頭,“誰的醋都吃。”
秦曜不置可否,“關心則亂。”
唐湉笑話他幼稚。
屋內無人,秦曜悄悄地湊了過去,趁他不備在他唇邊偷了一記,而後又做賊一般快速離開,假裝無事發生。
自打談了戀愛,秦小将軍在唐湉面前的人設日漸崩塌,再沒了最初時那隐忍冷漠的樣子,只要沒人在場,他就時不時地要偷親一口,或者牽牽小手,純情的宛若幼兒園小朋友。
唐湉看破不說破,生怕傷了他那點自尊心,由着他去了。
其實他最近也在愁,倆男人談戀愛這事他沒經驗,可無論什麽情侶,走到最後總是要邁出那一步的,到時真到了解衣寬帶的時候,他該怎麽應對呢?
唐湉低頭看着自己的下面,頓時愁雲滿面,這玩意兒不争氣,長得跟鬧着玩似的,真刀真槍相見的時候,怕是能把秦曜笑到滿地打滾吧?
如果這時候跟他科普一下柏拉圖的話,秦曜能接受嗎?
唐湉無比認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