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等待紮木醒來的時間裏, 黎玉帛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喘不上氣。又擔心紮木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又疑惑紮木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
從昏暗天光一直等到夜色降臨, 黎玉帛看到廟外的秋雨都聽了, 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聲, 從屋檐落下。
他走回到紮木面前,靜靜地看着紮木的面容,劍眉星目,是那種典型的古裝帥哥,慘白的唇色增添了一點病弱美人之感, 可以說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黎玉帛卻高興不起來, 他此時倒希望紮木就長原來的樣子,對他的情意也只是對他的情意,而不是對原主的。
正如此思量, 紮木忽然緩緩睜開了眼睛,嘴唇動了動。黎玉帛到底還是因為他的醒來而歡喜雀躍,将準備好的水湊到紮木嘴邊,笑道:“你終于醒啦!來喝點水。”
霍曜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問道:“我們這是在哪?”
黎玉帛一面照顧霍曜喝水一面說起今天的危險經歷。霍曜剛醒神智還不十分清醒,但聽完黎玉帛的敘述後, 還是努力思索了半晌,開口道:“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們得盡快離開。”
黎玉帛道:“我知道。但是你的腿受了重傷,得找個大夫來治一治。”
霍曜試圖擡起兩條腿,卻發現都擡不起來, 就知道這兩條腿确實被那利箭給傷着筋骨了。如果再不及時醫治, 很有可能就此廢掉。但如果在這個小鎮醫治, 且不說這裏的醫術是否高明,一旦醫治就很有可能被發現。
兩難之下,向來果斷的霍曜這會兒都有些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
黎玉帛壓在心裏的話徘徊了很久,幾次想開口都說不出來,讓他對着紮木現在這張英俊絕倫的臉說話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但不說就是一個疙瘩,他沒法靜下心來好好做別的事,于是他鼓起勇氣說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如實告訴我,好嗎?”
霍曜察覺出黎玉帛眼神閃爍,有些不對勁,立馬道:“你說,怎麽了?”
黎玉帛道:“你……你的臉怎麽回事?你到底是誰?”
霍曜蹙起眉頭,疑惑地摸了下自己的臉,發現臉上的人面皮已經沒了,便猜得在病中被黎玉帛發現了真容。發現了也好,免得他還需要找個其他的契機來告訴黎玉帛這一切。
霍曜微微含笑:“我說了,你便信我嗎?”
黎玉帛不懂這種時候霍曜怎麽還笑得出來?趕緊說出真相吧。
霍曜斂起笑意,眸光堅定地盯着黎玉帛解釋道:“我是大周朝梁王霍曜,你是我的梁王妃黎玉帛。我受父皇恭和帝之命,來天山部落迎接天山的珠珠公主。你和我一同前來,但沒想到父皇暗中已經傳信給天山可汗和随行的晏越将軍,讓他們處理掉我們。我們被迫分開,我僥幸存得一命,再見到你時,庫勒王子已經給你灌了忘川水,讓你失憶,所以你才會不記得我。”
!!!???
黎玉帛越聽越糊塗,這……這麽離譜嗎?霍曜?霍曜不就是我穿越前看的那本權謀文裏的大男主嗎?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我豈不是穿成了書裏那個被梁王射殺的大冤種黎玉帛?
不對啊,書裏面霍曜并沒有喜歡上黎玉帛,而是知道黎玉帛的陰謀詭計,沒有帶他來天山部落。假如說我真的穿成了書裏的黎玉帛,按照劇情發展,這會兒就不應該出現在天山,而是在梁王府。
黎玉帛聽懵了,但看霍曜……姑且就叫他霍曜吧,一點也不像說假話的樣子,而且他沒必要說假話。黎玉帛半晌才吐出一句話:“那……那你喜歡的是現在的我?”
“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一模一樣,只是失憶而已。”
屁嘞!書裏的黎玉帛和我性格完全不一樣!黎玉帛心道,你老婆被我奪舍了!你居然都沒認出來,還好意思說真愛!
霍曜擡起手拉住黎玉帛的手,說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請你都相信我,我絕對會護着你。”
“我不知道。”
黎玉帛此時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便順嘴又問了幾個問題,結果霍曜對答如流,一看就不是臨時編的。他認真想了半天,反正眼下他對這個霍曜也有好感,既然霍曜沒認出來他不是原主,那他幹脆就冒領了這個身份,既能和大帥哥談戀愛,沒準将來還能去長安城享福呢。
享福?不對,恭和帝就要殺掉霍曜,他這個梁王妃豈不是也難逃一死?
針對這一點,霍曜柔和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起來:“既然父皇不仁,就休怪我不孝。”
懂了,他這是要造反謀逆!黎玉帛記得書裏的霍曜可是無所不能,是最後的大贏家。既然他現在決定謀奪皇位,那成功是遲早的事,也就是說黎玉帛将來能當皇後呢。
黎玉帛簡單的頭腦想不了那麽多複雜的事,譬如書裏的劇情和現在對不上,譬如書裏的霍曜聰穎絕倫,不可能沒發現他和原主性格相去甚遠。這些問題太深奧太複雜了,他索性不去思考,選擇最簡單的一條路,那就是相信霍曜,跟着霍曜走。
反正這兩天同甘共苦……主要是共苦下來,霍曜對他是沒有敵意的。
黎玉帛道:“那我們得盡快離開天山部落。我現在去請大夫過來給你看看腿傷,幸好從天山宮殿逃出來的時候帶了點銀子。”
霍曜拉住他說道:“你先去買點桃花膠、蜂蜜、面糊三樣東西過來,我們制作兩張老年人的人面皮,以免敗露行蹤。”
黎玉帛按照霍曜說的出了破廟。來到小鎮後,因為剛下過雨,路上稀稀拉拉沒什麽人,此時他穿着普通,也沒人注意他。他在街上尋找店鋪,突然看到牆上果然有通緝他和霍曜的通緝令,還有三張畫像圖,一張黎玉帛的,一張霍曜的,還有一張是紮木的。
黎玉帛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抹在臉上,又故意把頭發散開,搞得毛裏毛躁,才敢繼續在街上行走。分別去了三家店鋪,他買來霍曜講的東西。
回到破廟,霍曜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說道:“你回來就好。”
“何出此言?”黎玉帛将桃花膠、蜂蜜、面糊交到霍曜手上。
霍曜一面制作人面皮,一面說道:“我怕你不信我,自個走了。”他腦子裏的确轉過這樣的念頭,同時也很鄙視自己産生了這樣的念頭。他和黎玉帛經歷了這麽多,應該是知己知彼,絕對信任對方的,為何到了苦難關頭,會疑心對方的真心真意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黎玉帛失憶了嗎?
不,就算是失憶,霍曜也該相信黎玉帛的人品,他絕不是那種獨自求生的人。霍曜想了想,大約是父皇和母親之間從兩廂情好走到絮果破敗,讓他對情感産生了陰影,總覺得走到盡頭面對災難,再深的情也會抵擋不住無法支撐。
幸好黎玉帛回來了,和往日出去散心一樣,照舊帶着笑意回到他身邊。
黎玉帛道:“我是還沒完全相信你,但我不會放棄你。”
霍曜制作人面皮的手微微一頓,心裏有些愧疚,自己竟然以那樣卑劣的想法揣測過玉兒,真是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黎玉帛,說道:“我也不會,絕不會。”
破廟裏安靜無聲,黎玉帛想問點什麽,又覺得霍曜說的事和他無關,聽了反而讓他覺得心裏不舒服,就像喜歡的人在講和前任的故事一樣,索性閉口不言,專心看霍曜動作娴熟地制作人面皮。
很快兩張人面皮就做了出來,霍曜是仿了梁王府裏的楊智及和男管家的面容,都是中年男子的面相,和通緝令上的畫像沒有半毛錢關系。
黎玉帛貼上人面皮再次到街上去尋找大夫,霍曜叮囑道:“這兒的人不說中原話,你幹脆裝啞巴就好,免得說中原話,被他們疑心,引來追兵就不好。”
黎玉帛點點頭笑着答道:“那是自然。我剛剛買桃花膠那三樣東西就是這麽操作的。”
“我的玉兒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霍曜捏了下黎玉帛的臉蛋,誇贊道。
黎玉帛很不習慣被霍曜這樣捏臉,明明兩個人還沒親近到這種地步。也許在霍曜看來,說出了真相,黎玉帛就仍然是他的梁王妃;但對黎玉帛來說,剛穿越過來,才和霍曜有點暧昧的情愫,還沒到動手動腳的地步。
霍曜瞧出黎玉帛神色的僵硬,收回了手,說道:“等你想起來了,我再碰你,你去吧。”
黎玉帛颔首,大步流星跨出廟門。
再次來到小鎮街上,他故意放緩腳步,裝出中年男人的樣子。很快就找到一位大夫,用手指來指去半天,才讓大夫明白他是要請大夫去救一位病人。
雨夜難行,大夫本不願出門,但見黎玉帛拿出銀子,便提了藥箱騎上小毛驢,和黎玉帛一同來到破廟。
黎玉帛掀起霍曜的褲子,大夫看見霍曜的兩條腿都包紮了紗布,神色一變,用天山語言問道:“是箭傷?”
黎玉帛聽不懂,霍曜卻聽懂了,他學過天山語言,但他沒有答話,而是假裝聽不懂的樣子,指着雙腿,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表示自己和黎玉帛一樣都是聾子啞巴。
霍曜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大夫看都沒看,怎麽知道他的腿是箭傷?除非大夫心裏已經預先有了懷疑!
霍曜不動聲色,決定再看看。
大夫也學着黎玉帛和霍曜的樣子做手語,說自己要回去拿藥,這病不難治,回去拿治腿傷的藥,很容易好。
就在他起身的剎那,霍曜突然一只手擒住他的脖頸,讓黎玉帛幫忙将大夫捆綁起來,往他嘴裏塞了東西,讓他說不出話來。
黎玉帛一面幫忙,一面問:“怎麽了?”
霍曜道:“一定是庫勒王子通知附近所有的大夫,但凡有腿傷的人必須上報。剛才這位大夫還沒解開紗布看我的腿傷,就問是不是箭傷,又說要回去拿藥,可他連傷口都沒看,一定有問題。”
黎玉帛沒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霍曜神色堅毅:“我們馬上走。”
“可是你的腿……”
“只要我們還在天山,就治不了。”
霍曜說的有理,黎玉帛只好立馬收拾東西,抱着霍曜上了大夫拴在門口的小毛驢,星夜逃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