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梁王府, 練武場。
霍曜和元詠竹正在練武過招,一拳一腳,勢如猛虎。元詠竹道:“王爺一定要插手京兆府的事嗎?”
霍曜一聲不吭地揮出一拳, 貼近元詠竹的鼻子。元詠竹往後一退, 喘口氣道:“好險!”拆了幾招後, 又道:“王爺,你想為秦小嬌做主,欺負她一家的呂威不過是游騎将軍,對付呂威不難,但呂威的父親呂軌中是從二品的鎮國大将軍, 此人跋扈……”
霍曜收拳, 立地如山,冷冷道:“本王豈是懼怕跋扈之人?”
下人端上來手帕,兩人擦了額頭和手掌, 元詠竹嘆口氣道:“我知道王爺膽量大,但……王爺,恕我直言,從長遠計,給呂軌中送個人情也許更好。鎮國大将軍呂軌中手握兵權,原是太子一黨, 如今太子被廢,他已經有意扶持王爺,也向王爺示好過。如果在這個節骨眼,王爺非要将他的兒子呂威的舊案翻出來,不僅寒了呂軌中大将軍的心, 也會和他結下梁子, 對王爺的前途不利啊。”
霍曜盯着不遠處的靶心, 神色堅定道:“詠竹,我們讀那麽多聖賢書,求一個好前程,為的是什麽?只是高官厚祿嗎?”
元詠竹咬了下唇,搖搖頭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①”
霍曜轉頭盯着元詠竹道:“多少人在這條路上臣服于權貴,為了金錢,為了上位,想做的不敢做,迎合權貴,剝削百姓,欺壓弱者,漸漸忘了本心,變得面目全非,成了從前自己最讨厭的人。詠竹,鎮國大将軍呂軌中權勢滔天,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我賣他這個人情,他會幫我,我也知道。但是我要這樣的幫助來做什麽?”
元詠竹羞愧地紅了臉。
霍曜又道:“留着這樣的人繼續欺壓百姓,為所欲為嗎?如果今天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來日文武百官就會不顧百姓性命,仗勢欺人者有之,壓榨血汗者有之,不顧死活者有之,天下何得太寧?有的路走起來簡單輕松,是因為那條路違背了做人的道理,違背了做官的原則!
“如果本王的前途要靠這樣的人扶持,要靠踩着百姓的血肉才能走上去,本王寧可不要!本王知道今天我得罪呂軌中,其實不僅僅是他,背後還有很多依附他的人或是像他的人,他們會恨本王,會千方百計阻撓本王,但凡有一點機會,他們就會捅本王一刀,讓本王爬不起來,但本王不怕!本王不能退縮,不能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如果這條路很暗,那本王就舉起火把,甚至親自做那捧火把,也未嘗不可。”
“是。”元詠竹被梁王這番話深深震撼,折服于他的這股浩然正氣,“王爺的心思我明白,是我失言了。無論王爺選擇那條路,我唯有誓死追随,絕不會有二心。”
兩人正說着話,黎玉帛忽然走了進來,看見霍曜和元詠竹在一處。黎玉帛知道,這兩人聚在一起,一定是在走劇情,而且一般都是重要劇情,書裏每次寫到元詠竹都是要寫重要的權謀劇情。
于是,黎玉帛扭頭就走,不想打擾到他們。
“玉兒,過來!”霍曜将黎玉帛喊住。
黎玉帛只好不情不願地走到他們面前,皮笑肉不笑道:“王爺,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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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曜道:“你來這做什麽?”
黎玉帛如實道:“這兒地方大,我過來跑跑步。”他中午坐着用午膳的時候,偶然發現肚子上已經積了一層游泳圈,先前霍曜rua他肚子的時候,誇他的肚子摸起來舒服,他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沒過幾天就有游泳圈了。
黎玉帛知恥而後勇,下定決心要開始減肥。
元詠竹輕輕咳嗽一聲,在霍曜耳邊低聲道:“王爺,那饕餮姑娘吃那麽多,想必也沒側王妃身材這般纖細吧,你何必舍近求遠呢?”
黎玉帛見元詠竹鬼鬼祟祟,以為在說他壞話,道:“元大人,聽說人至中年容易發福,我看你現在也隐隐要走樣了,不如和我一起跑跑步吧。”
啊?
元詠竹剛陪王爺練完武,還想好好歇一會兒呢。
霍曜拉着他走向黎玉帛道:“側王妃邀請,你還不快點。”
元詠竹被迫上了賊船,而且船上還有兩個賊人。王爺平時跑起來,不僅儀态端正,而且速度如風,今天為了陪側王妃,故意慢下腳步。
黎玉帛太久沒跑步,乍然跑起來還有點氣喘,他看着輕松無比的霍曜,道:“王爺,不如你跑我前面,讓我有個追趕你的目标,跑起來更容易。”
霍曜寵溺地笑道:“好。”
他快了兩步,跑到黎玉帛面前,然後倒着跑起來,神色愉悅得不像是跑步,而是像在玩游戲。他的臉朝着黎玉帛,對上黎玉帛的眼神,說道:“玉兒,來追我。”
……
黎玉帛:很想打你!不帶身體素質這麽好的!完全碾壓!
元詠竹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太對勁。如果王爺心裏真有個饕餮姑娘,看側王妃的眼神不該這麽暧昧,這兩人的眼神快要擦出火花來了!除非……除非側王妃和饕餮姑娘家就是同一個人!
“王爺!”元詠竹驚嘆出聲,“側王妃是不是就是那個饕……”
霍曜飛一般沖過來,捂住元詠竹嘴巴:“你累了是吧?累了,就回去!”
元詠竹立馬恍然大悟,看看王爺,又看看側王妃,像是發現什麽大秘密似的,瘋狂點頭:“對對對,我累了,我要回去了,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黎玉帛叫住他:“元大人,剛剛你說什麽?我就是掏?掏什麽掏?饕餮嗎?是說那個長得大大醜醜的非常能吃的怪物嗎?”
元詠竹慌了:“沒沒沒,側王妃聽錯了,我家裏……我家裏着火了,我要回去救火,告辭告辭!”他飛一般逃離即将硝煙四起的演武場。
黎玉帛颦眉看着霍曜,眨巴眨巴眼睛道:“王爺,麻煩你解釋一下,為什麽把我形容成饕餮?”
霍曜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該死的元詠竹,瞎給側王妃起外號,還把鍋甩到他身上。他道:“不是說饕餮,愛妃如此貌美可愛,怎麽會是饕餮呢?他是說你很讨人喜歡。從前他看你不順眼,如今他可是折服于你,時常叮囑我要好好待你。”
“果真?”黎玉帛半信半疑。如果真是這樣,元詠竹怎麽像踩着蛇似的跑那麽快?
“果真。”
王爺的神色永遠那麽沉穩正經,辨別不出真話還是假話。
黎玉帛不甘心,說道:“那王爺,我突然想要一張饕餮圖,你親自給我畫好不好?”
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一幅饕餮圖,落款霍曜。不過圖上的饕餮并不兇惡貪婪,而是一只可可愛愛的神獸,讓黎玉帛很想将它當成寵物來養。如此他才肯既往不咎。
經過半個月的調查、取證,霍曜去了數遍京兆府,又親自緝拿審問呂威,終于将案件的來龍去脈重新梳理清楚,确實如秦小嬌所言,呂威強占秦小嬌母親不成,不慎将其殺害,後來又利用權力,令秦小嬌父親锒铛入獄,并将其殺害,簡直慘絕人寰,毫無人性。
在審問這個案件的期間,呂威的父親呂軌中曾親自到梁王府,對梁王獻上黃金千兩,美女兩人。呂威指着兩位妙齡女子,對霍曜賠笑道:“這兩人都是剛從下官的揚州老家來的,水嫩得很,王爺留着伺候。”
霍曜沒有看那兩位女子一眼,冷着臉,那兩位小美人都被他那兇巴巴的樣子給吓到了,完全不敢出聲。
呂軌中跪了下去,開始賣慘,聲淚俱下地說道:“王爺,下官年近六十,只有呂威這麽一個兒子。下官知道,他犯了大錯,還請王爺看在下官薄面上,放他一馬。往後王爺但有吩咐,下官便是拼了老命也為王爺效忠。”
霍曜板着臉,站如松,沒有被呂軌中這位老父親的眼淚打動,說道:“呂将軍覺得自己兒子可憐,那因他而死的夫妻倆不可憐嗎?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敢問呂将軍,你兒子殺了兩條人命,該如何處置?”
呂軌中知道兒子有錯在先,但憑他的地位權力,擺平這件事還不是打聲招呼的事?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兜兜轉轉,居然到了梁王手裏。他低聲對霍曜允諾,只要梁王放過他兒子,将來他呂軌中一定幫助梁王登基。
梁王一如既往地肅穆,目無下塵,更絲毫不将呂軌中的黃金、美女和承諾放在眼裏,将他逐出梁王府,并道:“賄賂本王是大罪,還請呂将軍三思。”
呂軌中氣得渾身顫抖,如果太子還在,他還能去求太子幫忙。他更不敢将這件事抖到恭和帝面前,畢竟論公理,他兒子呂威難辭其咎。突然,他想到一個人,淑妃娘娘,也許淑妃娘娘吹吹枕邊風,能替呂威在恭和帝面前求情呢。
于是,呂軌中連夜給淑妃寫了一封信送進宮中。
淑妃收到信後,也有她的考量。如今她沒了太子,想要再立三皇子四皇子,勢必要前朝大臣的支持,手握兵權的呂軌中自己送上門來再好不過了。
但呂威的事她也有所耳聞,證據确鑿,抵賴不得。
恭和帝最讨厭不将百姓生死的官員,如果淑妃求情,恭和帝徹查,呂威百死莫贖,還會連累淑妃。
所以這個忙,淑妃不能像呂軌中那樣說的去幫。她要去和恭和帝說,讓呂軌中以為她幫了忙,為她所用,但又要輕描淡寫,不被恭和帝猜忌。
于是在她說了之後,恭和帝并沒有怎麽管這件事,數日後,呂威問斬,京兆府尹被撤職換人。
但淑妃卻能哭着對呂軌中道:“是本宮無能,本宮和皇上說了很多,皇上也信了大将軍兒子呂威并沒有犯下多大的錯,只是一時不小心。但梁王……梁王固執,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最後沒能保住大将軍兒子的命啊。”
呂軌中痛心疾首道:“是老臣福薄,保不住兒子的命。老臣感謝淑妃娘娘的恩德,更不會忘記對梁王的仇恨!”
淑妃道:“如今梁王雖是諸位皇子中最年長最有能力的,但因為廢後烏氏,他和皇上貌合神離,本宮就沒見兩人呆在一起超過一刻鐘,總是相顧無言,所以皇上不會立他為太子!但我們也不能不防備。梁王府中只有一位側王妃,梁王對他疼愛有加,已經将他當成正妃對待。本宮去請皇上立梁王側妃為正妃,只要側王妃成了正妃,那就說明皇上不想梁王有後,梁王就絕無立儲的可能!”
恭和帝一聽淑妃說的建議,道:“哪有男子做正妃的?梁王年紀也到了,你挑幾個适齡的管家女子出來,到時候給梁王挑一挑,他看中哪個就讓哪個做正妃。”
淑妃一臉懵,本想讓梁王斷子絕孫,沒想到恭和帝會這麽考慮!梁王一旦有了女子正妃,很快就會生下孩子,到時候局面可就棘手了!
不行,她絕不能眼睜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作者有話要說:
①語出自北宋張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