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翌日卯時,銮殿內人頭攢動,群臣已侯列多時,卻久久不見天子臨朝。約過一盞茶的功夫,才見黃門侍郎許昉姍姍來遲,通傳旨意:“皇上近日頭疾發作,不便臨朝,就請諸大人自先散去罷。”
衆人聽了,一時惶惶怵怵關切起孟谌安恙,得知并無大礙,便也各自打道歸府。唯有嚴玉郎按下不動,待人群散盡後才走到近前來,向許昉好聲好氣道:“知陛下染恙,于心甚愧,只是近來軍中事務也多有冗雜,還勞煩許侍郎代為通傳了。”
見是嚴玉郎,許昉不敢怠慢:“大将軍哪來這許多客氣,軍中事務自然延誤不得,只是陛下現今還留宿在南裏,要請大将軍随小人多繞些路子了。”說着持了拂塵在前引路,将人往停雲軒的方向帶去。
至軒前,許昉神色暧昧道:“此處乃鸾鏡君的居所,皇上昨個深夜才來,至寅時都還有人聽見屋內響動,一會兒大将軍進去莫見怪,只埋頭禀明事體就好。”
“我自理會得。”嚴玉郎回以一個心知肚明的笑臉,垂在兩邊的手卻暗自攥緊。
進到屋內,一架八扇的彩蝶絹畫屏立在當中,嚴玉郎在這頭叩拜,另一頭帳子裏的孟谌已然醒轉,只是懷中還宿着個萬紅庵,讓他脫不開身。
萬紅庵本已睡了個七八分飽,不過昨夜消耗太過,他腰間酸痛腿腳又虛軟,連擡起一根手指都懶怠。何況環在身側的臂彎暖和堅實,他渾身不着一縷卧在當中,與孟谌膀子疊着膀子,腰身傍着腰身,鼻間滿是肉`體的芬腴,仿佛置身在一汪溶溶漾漾的春水當中,又哪裏舍得起來,只安心把頭窩在孟谌頸間假寐。忽而外間傳來兩三響動,他豎起耳朵,辨出是嚴玉郎的聲音,不由心驚,雖則依舊閉着眼睛不聲不響,暗地卻留神起來。
孟谌與嚴玉郎三言兩語,話說得甚緊促,倒也讓萬紅庵探知了個五六分。原來西南邊陲仍不太平,氐族近來另立了統領,又聯合盍稚等族糾集起三十萬大軍,殺得邊關将士一個措手不及,竟當真是要惡戰一場的架勢。嚴玉郎的雪甲軍還整饬未及,待再過幾日籌備妥鞍馬糧草,少不得便要赴邊關迎戰。
正欲細聽下去,那頭孟谌卻止了聲,須臾萬紅庵的臀間傳來幾聲脆響,被撚着耳朵道:“醒了便去洗漱罷,朕今日要理的事情甚多,陪不得你撒嬌使賴地在此消磨。”
萬紅庵這才不情不願地睜眼,從香褥裏探出半邊水嫩嫩的膀子,攀到孟谌胸前去輕輕抓撓,一邊斜睨着眼睛,悄悄越過那半透的絹屏朝外間窺探。朦胧中見得嚴玉郎端端正正地跪在外間,頭低低垂着。
孟谌不願慣着萬紅庵嬌懶,往那膀子上狠掐一把,就聽得那廂一聲痛叫,果然兩下裏利落起來,撐起身子掀開被褥幾乎是滾着下榻。朱琛聽見聲響,捧了衣物過來,萬紅庵便赤裸個身子立在屏前,輕展雙臂,由着朱琛替他更衣。待上上下下都收束打點好,方從屏風一側繞到外間。
嚴玉郎還跪在地上,也不知将裏面的響動聽去多少。萬紅庵見着他便覺胸口一陣滞塞,匆匆行過,腳邊卻不知是被絆住了怎的,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鸾鏡君當心,這地可滑着。”嚴玉郎過來扶住萬紅庵,明面上恭恭敬敬,唯二人知曉,他手下施與的力道,幾乎可将萬紅庵的腕骨捏碎。
萬紅庵薄唇緊閉,一面奮力掙開,一面又小心着不發出聲響,免教屏風那頭的孟谌察覺。正倉皇焦促間,不經意和嚴玉郎對了個正眼。只見嚴玉郎眉目陰沉似有烏氣纏繞,一雙眶子瞪得赤紅,眼睑那道疤痕也比往日鮮明醒目,整個面貌看着分外猙獰,竟要将他生吞活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