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紅庵在青天白日裏被人給肏了,肏得滿地亂嚎,小命差點卸去半條。
這事說起來,真正忒氣煞人。好歹萬紅庵在這京師風月場,貨腰賣笑的行當裏,也算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京畿各道的貴侶豪流、富賈名紳,往他身上砸的行頭不知幾多,那些個紅珊瑚碧翡翠、金钏銀篦泉客淚,都當是堙海填陸一般的給他堆壘去;而那沒甚資財的窮酸書生,自诩風流的文人騷客,為他寫的酸詩濫調也能攢出百來沓,甚麽:“珠玉為胎,落霞作釉,得佳人半面豐姿。不問廣寒清輝,欲沉紅塵淖底,才見着人間顏色。道是玉蟾移駕,原是夜迦施恩。”
他自己也的确生得有幾分薄色,疏眉秀目、豔口含情,更兼曲藝才賦加身,溫言軟語、清音袅袅間就教人骨酥筋軟。年過二十,在倌人當中已算是黃花半謝,登臺游街還時常搶去後輩風頭,讓那些才嶄頭露面的嫩倌兒們好不拈酸吃醋。
所以萬紅庵雖然是個貨腰維生的倌人,卻從來不肯屈尊就賤的。
在京畿洈邑最是熱鬧的煙花地弁華園裏,有他單獨的一爿雅舍。若想巴結到,不單得由京師裏有頭臉的人作牽頭,還得如期去捧他的場子、為他做宴,鑲金嵌玉的頭面、綴錦堆霞的帔氅一例不少,每月的纏頭都要拿金锞子付來,如此做足了排面,才肯将就。
那給白肏了還倒貼湯藥費的營生,此前可決然沒做過。
也是這天該着萬紅庵倒運,喜事作了黴事。禦史臺的大夫段芫卿做酒宴,邀他去唱堂會,指定要《拷豔》。那宴席上的人物可不是尋常的富賈名流了,都是些天潢貴胄、王公顯貴,于萬紅庵而言算得上極大的擡舉。于是他不得不敷脂抹粉,打點起行裝,攜了十二分小心去到禦史府邸。
随從的還有倆貼身小厮,翠岫和朱琛,及若幹挑箱抗擔的粗使仆役。一列人行至禦史府倒也順暢,啓門果見一個個金玉似的人物,皆着錦衣華服、威儀翊翊,撲面而來的豪奢驕貴之氣直把人壓低了一頭。
萬紅庵到底不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于那滿室貴胄的飛觞醉飲、舉觥交杯間起起落落把戲唱足,博得滿堂彩後袅娜地一轉身,也該收場了。
段芫卿專為萬紅庵騰出了一間偏房放置行裝,待唱罷,他便回了此處指點衆人收拾行囊,忽然腹內鼓脹,生出些便意。恰這時弁華園一個跑腿又急煞煞地趕到,說是園子裏起了事端,亟需人手去撐場面,引得一幹小厮仆役莫不摩拳擦掌。萬紅庵看耽誤不得,便打發衆人挑擔先行,自己去後院小溲便回。
一通洩洪之後,頓覺舒爽不少,萬紅庵下盤也輕盈些,打算加緊腳步攆上衆人。不料還沒走出禦史府,便被陡然橫出來的一只胳膊擄進懷裏。他剛要尖叫,嘴便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生生扣住,頭還磕上了那堅實的胸膛,頓感眼冒金星的昏眩。掙紮颠撲間,萬紅庵雙腳直接被托離地面,任由人抱着不知被拐向了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