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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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月色傾歌
作者:一枝小花
文案
月滿蒼穹,夜色無盡。
人在江湖莫回首,是對是錯慢慢走。
恩情深,情義重,只在一念間。
問君可悔矣?
七七曰:無悔!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夜七七,夜九傾 ┃ 配角:淩千訴,洛辰 ┃ 其它:武俠,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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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三月,九冥地界的桃花盡開,處處飄香,飛落下來的花瓣鋪在路上,将黃土路繪成了粉紅。
遠處,一輛馬車慢慢駛來。
駕車的是名男子,相貌年輕英武,着玄色長衫,腰間配劍,此人名叫蕭默,乃九冥教內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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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冥教,武林第一魔教,教中弟子衆多,遍布各地,當今武林能與之對抗的,只有名門正派之首傲風山莊。
九冥教內,入教弟子有內門與外門之分。內門僅八人,所習武功不同,由教主親授;其餘所有為外門,習九冥心法。
所以九冥教中,能喚教主夜寒師父的,只有內門八子。
蕭默便是其中之一,排行老四。
馬車停下,蕭默起身掀簾,一名女子彎身挪了出來。
女子膚如美玉,潔白嬌嫩毫無瑕疵,眉眼帶笑,雙瞳猶如星辰閃爍,精巧細致的五官如琬似花,襯得眉心一點殷紅嬌豔無比。
這人正是九冥內門第七弟子,夜七七。
夜七七很特殊,內門之中只有她随了夜姓,只有她來歷不明,也只有她習外門武功。
十一年前,夜七七五歲,正月十五那天被夜寒帶回來,渾身是血,一言不發,身邊跟着一條斷了腿的黃狗。
一同回來的還有九冥少主夜九傾,那年他八歲,大殿之中,他似無心,淡淡言道:“月滿蒼穹,夜色無盡,日後便叫夜月色吧!”
那天起,她改了姓,換了名,有了師父,因為少主賜姓,九冥心直口快的右護法再不敢喊她小啞巴,入得內門,教中上下也對她照顧有加。
只是之後的兩年,她仍舊不開口,每天只吃飯,睡覺,照顧斷腿的狗。
直到八歲那年——
那天,她走進東蒼殿,那裏是夜九傾的住處,九冥教衆中,除了黎嬸偶來照料,別人是不敢踏進東蒼的。
夜九傾坐在竹林邊,擡眸掃了她一眼。
雖然只有十一歲,可他身上總聚着凜冽的殺氣,讓人望而卻步。
她沒有走上前,只伸出小小的食指,指了指地面,“我要…住這裏。”
好久沒說話,她字發的不準,音又沙啞的很,可夜九傾聽清了!
他站起來,冷傲的俊顏微微動怒。
她猶豫了下,還是擡起右腿,朝他邁了一步。
“滾出去!”
一道冰涼的聲音傳出,伴随着掌風将她掃在竹枝上,摔落在地。
來不及看他一眼,她便吐血暈厥。
當她醒來時,夜寒坐在床邊,夜九傾站在一側。
她望向他,捕捉到他松了口氣,又不願與她目光接觸一般撇開頭,她看得懂,那孤傲不屑的表情像在說:自找!
胸口很悶,氣血不順,她硬是撐起身子,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頓的說:“我要住東蒼!”
夜九傾目光如劍一般射向她,額間因怒氣繃起了青筋。
她右臂微微顫抖,八歲的小臉本已初顯傾國之貌,如今卻倔強的毫無血色。
再來一掌,她便可魂魄歸西。
四目交戰,良久,夜九傾閉目隐忍,再睜開時冷道:“我不與人同住,九冥地界可由你挑,唯東蒼不許!”
“我只要東蒼!”
說完這話她便暈了,留他滿目怒火在眼簾之外。
半年之後,偌大的東蒼殿被一分為二,竹林以北居夜九傾,竹林以南居夜月色。
如入福地一般,從這天起,她會說會笑,與教中衆人漸漸親近,七七這個稱呼也慢慢被叫起來。
只是有一事,大家仍摸不準,教主待她是親還是不親?
凡內門弟子,都有一套自己的武功,唯獨七七沒有,入門以後,夜寒便将她丢給外門大師父,從不特別指點。
若說教主沒有心力,可他在幾年前收了小八,愣是給他寫了兩套秘笈。
一樣的來歷不明,小七像撿的,小八像天上下凡的。
七七九歲時,被夜寒分給黎叔幹活,黎叔是九冥管賬的師傅,九冥教一切生意收支都要經他敲算。
別的孩子十來歲時可以跟着大師父們出入江湖,見足了市面,只有七七被當苦力,守着一堆賬本,日夜難寐。
十三歲那年,黎叔走了,黎嬸哭瞎了一只眼,教中上下都很難過,只有七七一滴眼淚沒有落。
她跪在黎叔床邊,一言不發,就像當初被領回來時。
“四年前大夫就說我命不長,沒想到賴賴白白又撐了這幾年……”黎叔氣息不穩,摸了摸她頭,憐惜道:“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從今往後,叔不能再和你比算盤了……”
她拉下他的手,将臉埋在裏面,心口好痛。
曾經以為喪親之情再不會有…….
黎叔走後,九冥教要選新的管賬師傅,分教衆人也前來應試。
九冥山集英臺站滿了人,當衆人需翻閱查賬時,七七走到臺中央,對夜寒所提問題倒背如流。
九冥的管賬師傅不同其它,是比戶部尚書更吸引人的美差,誰坐上這個位置,等于掐住了九冥教的錢庫。
呼聲最高的蘇南分教連總管站了起來,以七七年紀太幼為由,刁難地提了幾個問題。
轉過身,她眯眼望着他,淡淡道:“連總管,你右走三步,從上屬第六個賬本,第二百五十五頁便是你要的答案。”
連總管一愣,依言挪了過去,翻閱過後,臉上瞬間變色。
七七噙了下嘴角,走近他,說道:“永康六年五月,蘇南自左貢進過一批翡翠……”話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着他身子一震,臉上極力遮掩的驚懼表情,笑道:“連總管問的是這個賬吧?”
他擡眼看她,額頭冒汗,難咽口水。
此刻,七七美憾凡塵的面容在他看來,猶如高翹的毒蠍尾,随時能将他置于死地。
“有些事,可以為,可以不為……”她聲音很輕,卻狠狠地刺進他的耳膜,“你說是不是,連總管?”
連總管提了一口氣,又猛地咽下去,沉默不足片刻,忙跪向夜寒,抱拳道:“教主,連崖不如七姑娘,願退出比試!”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管賬三十年的老狐貍竟敗給剛及豆蔻的少女?!
這時,一道冷而輕的聲音傳出,似不經意,卻又霸道地難以被忽視。
“她姓夜,不姓七。”
不必回頭,七七也知道這話是誰說的。
今日農歷初五,他的行程是初七回來,竟提前了兩天。
轉過身,七七望向他,年方十六的他長她三歲,卻高她許多,發鬓微亂,風塵仆仆,匆忙趕路也難掩他愈發冷峻的面龐啊……
“恭迎少主!”
高臺兩側,衆人半跪行禮,聲音洪亮,激得山間回聲一片。
只有七七不跪,站在那裏,格外突兀。
跪的人不敢擡頭,站的人卻直直看着她,眸中一貫的疏離和冷清。
不因他人目光動容,此刻卻在他的注視下莫名心亂,七七別開視線,心想跪下算了,剛要動作,就被他的劍柄抵住手臂,強勢地撐了起來。
那股力量就如他人一樣,堅定,不容拒絕。
“都起來。”
夜九傾說話間繞過她,上前對夜寒恭敬道:“父親!”
夜寒點點頭,他才退至一旁。
若說連總管認輸後還有人打總管賬的念頭,那夜九傾那一句就生生将其掐碎。
毫無異議的,七七成了九冥新的管賬。
三年之後,九冥教衆有一共識:閻王和財神,都惹不得!
☆、第 二 章
當初,她沒想過做總管賬。
坐在殿門口,七七摩挲着管賬金牌,憶起舊事。
大夫說黎叔身體耗損太多,黎嬸日夜難眠,心中愁苦,從被領回來,他二人待她如親生,她雖不言語,心中卻溫暖,于是便有了那一日,她抱着算盤走進雲峰殿。
雲峰殿是師父的住處,她去時無人阻攔。
夜寒見到她有些驚訝,語氣慈祥如父,“丫頭,想學武嗎?”
她搖頭,停了停,舉起算盤。
算珠脆亮的碰撞聲在雲峰殿裏格外清晰,夜寒略一想,便懂她意思,思忖片刻,道:“若你住得進東蒼殿,我便允你去幫黎叔。”
她想都不想,轉身就走,不久便挨了夜九傾一掌。
可是到底讓她倔下來了!
如今黎叔不在,即便當初不想,如今她也容不得別人插手。
黎叔做的賬本,只能她來管!
一雙女鞋落入眼簾,七七擡眸,看向來人。
九冥教衆女眷不多,敢來東蒼走動的更是少,眼前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
“七師妹真是智慧!”
果然,不涼不熱的語氣,微微仰起的下巴,這位三師姐又來找事了。
“柳芙師姐……”不喜歡仰視別人,七七站起來,與她齊高,“師姐特意來誇我嗎?”
柳芙讨厭夜七七!
這是從第一次見面,她就知道的。
從前內門只有她一個女弟子,人人慣着她,可自從她來,全變了。
都是孤幼,只有她可以姓夜。
師父對她縱容,少主為她破例,她憑什麽?!
看着她這般天姿國色,她心中滔滔嫉妒,當初一見那點殷紅下的星眸,她就察覺到威脅,果然應驗了。
“師妹這般城府,難道不知道我來做什麽?”
單薄眼皮,眼尾上翹,雖有姿色,确是刻薄之相,七七正視她道:“願聞其詳。”
“當初黎叔病重,師妹去請随師于他,恐就有今日的打算吧?只可惜黎叔撐了這幾年,師妹怕是心急的很,這等城府可真不該配這般年紀!”
“師父不授我內門武功,又不準我出入江湖,我不學賬,學什麽?!”
對于相信自己的人,根本不用解釋,他們會明白,有一種感情叫親情。
對于嫉妒厭惡自己的人,說什麽都是錯,與其說真的,倒不如滿口胡言,随她去!
“哼,師妹這是炫耀嗎?!”
打蛇打七寸!七七一直都懂這個道理,柳芙反感她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她不必行走江湖,也可以安逸的生活。
九冥有個鐵規,凡教中弟子都需入江湖歷練,刀口飲血,即便是黎叔年輕時,也曾走動過一陣,是生是死,看個人本事。
九冥教不養廢人!
“師姐從哪裏聽出炫耀的……”七七輕擡起她的手,看着手尖細細傷痕,湊近她耳邊,淺笑低語:“七七也想做江湖人,可惜吶,都是命!人,就是要認命……”
看着柳芙臉色鐵青,七七用力捏了下她手尖,才放下。
她從來就不怕挑釁與争鬥,經歷了那樣的災難,這世上還有什麽好怕的!
退開兩步,七七眸色深深,淡道:“上敬師父,我喚你一聲師姐,你若有任何不忿,大可去說道,莫到我這裏找氣生!”
“夜七七!你威脅連總管,使盡手段,陰謀算計,有什麽資格做總管賬!?”
“連你都看得出來,你以為師父會不明白?”
柳芙一愣,臉色更加難看。
懶得與她多說,七七轉身進殿,看都不看她,聲音卻像針一樣飄到身後。
“夜九傾快回來了,師姐不想被打出去,還是自己走吧……”
直呼少主姓名……
久住東蒼…….
十三便奪得總管賬之位…….
她憑什麽!憑什麽!
如果她不來,作為唯一內門女弟子的她,如今會是哪般光景?
與少主同住的可能是她!不必出入江湖拼死拼活的可能是她!做總管賬的可能是她!大家巴結的也會是她!
她好恨!
牙根快咬出血了,站了許久,柳芙終于離開。
住在東蒼就是好,狐假虎威,只要不想見誰,躲進殿中便是。
夜九傾堪比門神!
七七看着走遠的柳芙,得意地笑了。
嫉妒心真可怕,本來沒有矛盾,如今卻像見了仇人。
既然別人待她不善,她豈能坐視不管,不加以迫害,也要防着些了。
想到這裏,七七一愣,好久,她苦笑一聲。
她才十三…….
是什麽讓她如此?
其實,柳芙轉身那一刻,她在想:此人不能留,日後恐是禍害。
就如拿下總管賬位置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除掉連崖!
分教不能有這樣的人存在,有威望,有手段,有人脈,而且……有野心!連崖今日的表現更說明他是個能屈能伸、當機立斷的人,這樣的人絕不能留!
最重要的是,黎叔的病似乎和他有扯不清的關系......
不為九冥所用,也不能讓別派得到,最後只有一條路——必須除掉!
當初父親就是太心軟,他們才會……
一番計劃在腦中走過,片刻,七七皺眉。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大黃…….”
喚來黃狗,她蹲下,抱住它,将頭埋在它脖間。
當初她的狗叫大黃,舍棄一條腿,将她藏于狗洞,救她一命。
她活了,過一年,它死了。
如今這只也叫大黃,是它的孩子。
抱着它,她仿佛當年那個孩童,藏在血污之中,身心都受到懼吓。
她望見一個少年,糾結、矛盾、最終走遠,放她一馬。
很久很久,又來一個少年,劍眉如峰,青絲如瀑,冷冷的眼望着她,毅然撥開黃狗,将她抱了出來。
小手觸到他的衣服,是涼的,很涼。
她不敢動,像個不會呼吸的布娃娃一樣,窩在他懷中。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一劍刺進她胸口,就像別人刺死母親一樣,鮮血,慘叫,那樣的表情,無論怎麽閉眼,都無法從記憶中抹掉。
少年将她放在地上,她不敢看他,像失了魂魄,愣愣地望着地面。
少年皺眉,又将她抱起來。
血沾的兩人身上都是,她本來就有,他卻毫不在意。
她知道了,他不會殺她,他會救她。
大家都以為她被吓掉了心智,可她在回九冥的路上,卻将他的面容牢記心底。
年幼冷傲的神情是她心間最溫暖的記憶,趕走了血腥和恐懼。
馬車裏,她趴在他懷中,感受小手下的黑色綢衣從涼變暖。
他不曾丢開她,直到進入九冥山。
他前面走,她和黃狗慢慢跟着,她不在意周圍探究的目光,和右護法不過腦子的莽話,“教主,這哪撿的小孩?長得真好,可惜是個小啞巴!”
說不在意,可到現在她都記着呢!
若不是知道右護法向來沒心沒肺,她怕是要給他穿小鞋了!
七七苦笑,誰讓她過目不忘,想不想記得的,都牢記在心。
“在這蹲着做什麽!”
突然一聲,吓她一跳,擡眸看到夜九傾,她心卻定了。
狹長的眼,避在濃密的睫毛下透着深邃,微抿的唇,向來不茍言笑,刀刻般的五官,自有一股威嚴,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那桀骜不羁的氣質,她從未在別人身上體會過。
誰能相信,最冷言冷語的夜九傾是她心中安定所在,她不會告訴別人,更不會告訴他。
站起身,七七看他竟換了身衣服,疑惑道:“你剛回來,又要出去嗎?”
“嗯。”
“去哪裏?”
“傲風山莊。”
“又去找人比武?”
“是!”
“哦……”
相視無話,七七往旁邊挪,讓開路。
可他卻站着不走,定定地看她。
“有事?”七七不解。
靜默片刻,夜九傾突然道:“想不想入江湖看看?”
“你……?”七七遲疑一下,了然道:“你剛才聽到我和柳芙師姐說話了吧?”
“想嗎?”他不回答,執意聽答案。
七七道:“我若說想,會怎樣?”
夜九傾笑了笑,“坐穩了總管賬,我帶你出去!”
話說完,他便走了。
七七呆愣在原地,好久沒反應過來。
他竟然笑了……
相識八載,她第一次見他笑。
她從沒想過這樣的場景,以至于發生時,都來不及記憶。
那笑容短暫,卻撼動了她的心,她拼命去撲捉殘存的記憶,卻捕捉不到。
見多了冷臉,如今想存住美好,好難。
七七懊惱跺腳,怎麽過目不忘到這裏就失靈了。
越是記不得,越是要去記。
一天之後,她從這樣的循環中跳出,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有機會入江湖了!
夜九傾是這樣說的!
他對她很少承諾,因為很少交談,但她堅信,他擲地有聲,言出必行!
那日之後,她全力經營九冥的賬務,每年分教的人都會來到離九冥最近的花雨鎮,帶上各自當年的賬本。
她由蕭默陪着,前去查賬。
這樣過了三年,她一直在等夜九傾帶她出去,可他一直沒有開口,甚至這兩年連他人都難見到。
今日又是查賬歸來,七七一路抱怨。
四師兄待她如親妹,說話間沒什麽好遮掩,七七連大不敬的詞都用出來了,不知道是真怨夜九傾,還是好久沒見她,此刻只想談起他,聽到他的事。
“少主武功快到第八階了,咱們見不到也是正常。”
蕭默安慰一句,本以為剎不住她,卻見她突然噤了聲,忙詫異地看過去。
七七皺着眉頭,心不在焉,差點被石頭絆倒。
雖然同住東蒼殿,可在大家看來,兩人必是沒有交集,因為當年夜九傾劍掃竹林,落地有聲:“敢踏過竹林,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可是後來,這話成了空氣。
忘了哪一年,七七蹲在竹林裏看他練劍。
她想:他武功好,耳力也好,肯定知道她在,那就不要躲着了。
于是半個月後,她和黃狗出來,站在竹林外看他練劍。
她又想:他看到她,又不打她,那就別委屈自己了。
于是再半月,她抱着凳子,坐在那裏看他練劍。
一年前,某天,他難得回九冥,她去看他練劍,練到一半,他突然臉色有異,雙目血紅,她想上前,卻被他喝止。
“快走!”
“你怎麽了?”
“我讓你走!”他半跪在地,身體顫抖,眼睛要滲出血一樣。
她不安無措,愣在原地。
他一劍掃過來,在她面前劃出一道深坑,“滾!!”
她抱起大黃,迅速跑到雲峰殿,找到師父,才救了他。
那一次是為了破八階,他走火入魔,每每想到這裏,七七就一陣心亂,母親被刺死的景象浮現腦海中。
如果他出事……
如果他不在了……
打了個冷顫,七七甩甩頭,問蕭默:“四師兄,八階難破嗎?”
“難!”蕭默道:“每種武功心法都分九階,若能上得了八階,武林排名前十必破。”
“也就是說夜九傾現在在十以外?”
蕭默搖頭,“不!去年的武林大會,少主排第九。”
“哦……”七七不知在想什麽,沉默片刻突然問他:“那第一是誰?”
蕭默抿了下唇,目有怒色,吐了個名字。
“洛孤城!”
☆、第 三 章
竹林
他知道她去雲峰殿找父親了,他有半年沒回來,見不到她武功反而進步,一見到她,便想起自己的承諾,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很堵!
她的表情明明是想問他什麽時候帶她出去,卻又忍着不問,他不想去追究她原因,因為他不知怎麽回答。
為何他破不了八階?!
郁悶難結,體內真氣亂竄,急火攻心,夜九傾飛身而起,劍氣魔舞,原本青翠的竹林轉眼盡毀,可這樣仍壓不住疼痛,他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握劍的手一直顫抖。
“啊!”
一吼痛吼,九冥見血方可休!
抵不住鑽心的痛,他手腕一轉,九冥劍劃過左臂,鮮紅的血沿着劍身流淌下來。
血流很快,他臉色急劇蒼白,周圍沒有可毀的東西,他能毀的只有自己。
眼前泛黑,片刻之後他終于支撐不住,倒地。
再度醒來,他在東蒼殿,身邊只有父親,目光在屋中轉了一圈,他幾不可聞地松呼一口氣。
夜寒看着他,搖了搖頭,“你天賦極高,從小便知習武者欲速則不達。”
“是……”他平躺,目光落在床頂一處,虛弱的應着。
“我雖說過,你若破了八階,便可帶她出去,可你是否明白為父的用心?”
他沉默,閉目蹙眉。
夜寒嘆氣,“不破八階,你如何護得了她?!傾兒,你心亂了!”
很久,他才睜開眼,承認道:“是!”
他見不得她失望,那讓他很不舒服,他不懂為何,也不想追究,性格如斯,本就不屑坐以待斃,既然見不得,那便去解決吧……
他,一定要破八階!
“父親,待傷養好,我便離開去南莫山。明年我會帶她出去,既然允諾,我定能護她周全!”
沉默片刻,夜寒點頭,憶起往事感慨問道:“藺兄當年因我招災,臨終遺言莫讓她卷入仇恨當中,你可還記得?”
“孩兒記得。”
“嗯!不過她那時年幼,如今看,也未必留有記憶……”
這次他不應聲了,目光斂了斂,不知在想什麽。
三日後,他離開了。
養傷期間,他一直不肯見她,他知道她在門外徘徊,少了竹林,她更加放肆,竟直接進來。
她在門外喊他名字,他不應聲。
喊過兩次,她就不喊了。
他說不出心中什麽感覺,很陌生。
那種想見又不想見的情緒從未有過,可是他不反感。
察覺她走遠,他打開門,慢慢追随上去。
來到竹林南邊,他站在遠處,看她抱着黃狗坐在殘竹邊,支着下巴,櫻唇微嘟,目光中透着委屈。
她在委屈什麽?
怪他不給開門?怪他不肯見她?還是怪他不帶她出去?
不管是哪樣,他直覺她的委屈來源于他。
她安靜地抱着狗,他便安靜地看着她。
直到黎嬸的一聲——
“少主,原來您在這裏!”
兩人聞聲,同時回頭,心中皆是一跳。
他從小習武,內力深厚,耳力更是極佳,旁人近不得身,可今日竟失神如這般!
心中動怒,是對自己,他抿了抿唇,回道:“出來走動走動。”
他知道她在看自己,說話時卻故意側轉身,避開她的視線。
本見他臉色蒼白,她心中一跳,有萬種情緒,可察覺他避之不及的姿态,那情緒全化成了失望和難堪。
她先前還擔心他的傷勢,跑去敲他門,是圖哪般?!
還以為‘好鄰居’這麽多年,總會有些不同,原來她和別人一樣!
放下黃狗,她站起來,轉身要走,卻被黎嬸叫住。
“七七……”
老人家武功不行,這些年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兩個孩子這是鬧別扭了?
黎嬸對她招手,等她到了跟前才将兩層食盒遞給她, “剛去少主那裏,見他不在,我便沒将晚飯放下,正好你們都在這,這下面是你的,上面是少主的,便在這裏吃吧!”
說完她又轉向夜九傾,笑問:“飯菜涼了便不可口,少主覺得如何?”
夜九傾沒有說話,只看着垂首的七七。
七七接過食盒,掀開上面的蓋子,見有一盤爆炒豬肝,再擡眸看到他蒼白的臉,忍不住道:“好,現在就吃吧!”
她拎盒走近他,卻見他退了一步。
微愣,她站在原地。
他說不上自己為什麽會退這一步,只是本能……
他夜九傾這輩子還沒怯步過!
父親說的對,心亂的快不受控制了。
他那天沒有和她吃晚飯,轉身時也故意無視她驚訝和難過的神情。
承諾還是早點兌現的好,免得見她總不自在,他都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
趕緊破了八階,帶她出入江湖一次,便罷!
“下次回來,我便帶你出去。”他留給她這樣一句話,讓她蹙起了眉,只是他沒看到。
這樣沒頭沒尾的言辭,他覺得她去敲門是在讨好他嗎?以為她等得有些心急?
心裏燥怒沒了胃口,她将食盒還給黎嬸,也走了。
黎嬸站在原地,腳邊蹲着等食的黃狗,看了看兩邊,搖頭嘆息:“少年可知愁滋味,多在意,牽腸挂肚,淚過方時醒……”
☆、第 四 章
“四師兄,洛孤城是什麽人?他武功能有多厲害,竟連師父也打不過?”
夜寒不準九冥弟子與七七談論江湖事,所以這些年在教中,她是聽不到這些的,今日蕭默嘴快起了個頭,她又豈能白白錯過。
“七七,你也知道師父他不準……”蕭默面有難色。
“我知道!”七七打斷他, “可是不準你也說了啊,既然都是錯,說一句和說十句有什麽分別?”
“這是歪理!”
“四師兄!”她擋在他面前, “你只管講你的,我回去自當什麽都不知道!你若是不講,我可告狀了哦……”
她嬌俏的模樣哪像背後妄言的小人,只像胡鬧的孩子,蕭默無奈笑笑,妥協了,反正少主也答應日後會帶她出去。
“好吧,我告訴你!”
當今武林以兩大門派馬首是瞻——九冥教和傲風山莊,九冥教行事正邪不定,被論魔教,傲風山莊自诩名門正派,不與之為伍,兩派多年争鬥無數不分上下。
洛孤城是傲風山莊現任莊主洛遠山的胞弟,武功超群無人能及,江湖衆所皆知他一心求武不問俗事,也不住在傲風山莊,不管莊中任何事。
“所以真的比起來,咱們師父并不輸他!”蕭默道:“洛孤城是個武癡,所有時間精力都用來練武,咱們師父統領九冥教,分心的事情多着呢!真論造詣,洛家兄弟加起來也比不過!”
他這話太過主觀,七七笑笑,聽聽便罷,不做評論。
“洛孤城不住傲風山莊,那他住哪?”
“百花谷!聽師父說,二十年前洛孤城百花谷外一戰成名,之後便搬到那裏,再未離開。”
“二十年前,這麽久遠的事?”七七好奇,“跟誰打啊?”
蕭默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師父第一次敗給他也是在那裏!”
“看來那一戰中有師父啊……”
“噓!”蕭默正色,“七七,此事師父不願多提,你回教以後,可千萬別……”
“我知道!不會說漏的,放心吧!”
見他還一臉擔心地看着自己,七七轉移話題道:“武功第一又怎樣,師父弟子教衆無數,他洛孤城一介武癡,怕是連個徒弟都沒有吧?”
“說起這個事……”蕭默來了精神,笑道:“洛孤城還真有個徒弟!”
當年洛孤城在百花谷習武,收了一名女徒弟,不久徒弟便懷上他的孩子,生下一名女嬰。
孩子剛生下來,娘倆都需要照顧,傲風山莊派人來伺候月子,直到女徒弟能下地走動,便連同孩子被接回了莊裏。
只是,洛孤城依舊住在百花谷,不曾去探望,也不曾迎娶這個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時至今日!
“這事在江湖上都成笑話了!”蕭默道:“那母女倆也名不正言不順地在傲風住了十七年!”
看都不看一眼,真是狠啊!
是因為武癡只知習武心無旁骛,還是其中另有隐情?
七七默了默,“這麽說,那女嬰今年十七歲了?”
“是啊!”蕭默啐了一口,“傲風山莊的洛映雪,現在可比她爹有名多了!”
看他一臉怒色,七七好奇起來,蕭默很少與人生氣,尤其是女子,兩人莫不是有什麽過節?
“四師兄不喜歡她嗎?”
“何止不喜歡!”蕭默道:“洛映雪十三便在江湖走動,如今算是洛遠山的左膀右臂,她從出江湖便處處針對九冥,什麽事都往咱們身上引,教中不少兄弟死于她之手!”
“十三歲時懂什麽呀?!必然是有人從小灌輸!”相較于他的憤怒,七七很冷靜,“四師兄,洛遠山的武功在江湖中排第幾?”
“前些年排第五,這兩年他并未參加武林大會,所以說不好。”
“他排第五時,師父排第幾?”
蕭默有些不情願的說:“第二!師父…….師父在武功上一直沒能贏過洛孤城。”
“那……”一頓,七七狀似玩笑道:“如果傲風山莊沒了洛孤城,會怎麽樣?”
“……這?”如果沒了洛孤城,與傲風不睦的人或許不會再忌憚,或許會公然挑釁,又或許會依附九冥,而原來與傲風交好的幫派會否繼續,也未可知!
總之,江湖格局一定會改變!
蕭默看向七七,目光有些不同。
“怎麽了?你怎麽這麽看我?”七七一臉不解,“你剛才想什麽呢?都入神了。”
見她目光純粹,只流露好奇,他心道自己想多了,忙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只是在想,如果洛孤城要争,傲風山莊莊主之位只怕輪不到洛遠山。”
七七打趣一笑,“那洛遠山豈不是要謝謝他的好弟弟了。”又撐門面,又不善争!
她似說者無心,他卻聽者有意,“是啊,确實應該謝!”
又或許已經謝過……
九冥教門口
“你瞧瞧,我就說走回來會趕不上晚飯,你非不聽。”蕭默雖這麽說,卻全無抱怨之意。
七七笑道:“我不是想多與四師兄聊聊嘛!再說,東蒼這兩年就我一人,晚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