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谷雨和毛絨絨很早就趕到了場館外。
很多粉絲來來去去,化着漂亮的妝,手裏拎着愛豆的應援袋子,頭上戴着應援頭箍,以各家粉絲為陣營成群結隊出沒。
不是為了在愛豆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
反正在臺上他也看不清臺下的人。
經過一番發應援物或領應援物的折騰,妝早就花了一半,頭發也給風吹的亂七八糟,在臺下為愛豆嘶聲大喊的樣子也不體面,更有可能哭的一塌糊塗。
為的是什麽?
為的是不在別家粉絲面前丢人。現在粉圈人設齊飛,競争激烈,光愛豆有人設還不行,粉絲還要有人設。
哪家粉絲不希望被安諸如白富美、漂亮姐姐之類的人設。
哥哥在臺上為我們争口氣,我們在臺下為哥哥争口氣。
今天的太陽實在太猛,谷雨和毛絨絨兩個人精心化的妝早就花了一半。兩個人氣喘籲籲地在各個店裏奔走,排隊等着拿應援物。
場館附近的店裏擠滿了五湖四海的追星女孩,在店裏占不到位置的,幹脆攤開報紙,一屁股在店門口坐着休息。
谷雨感慨,林樂童的粉絲還算有素質,旁邊謝星文的粉絲就差沒把站姐擠到角落裏直接搶應援物了。
追星果然要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特別是身體素質要頂呱呱,不然在人群中如何擠出一條生路,被人擠的時候又如何死裏逃生?
她低聲對毛絨絨說:“不是吧,那是要擠死站姐啊。”
毛絨絨幸災樂禍地點點頭,“對,聲音小一點,要是給她們聽到了,我們就要上演真人快打了。”
谷雨憋笑:“我看沒人可以打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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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絨絨瞪了她一眼,“你再亂說話我下一個就揍你啊。”
谷雨無辜道:“我警告你,你別傷及無辜啊,我明明是誇你。”
等輪到她們的時候,兩人遞上早早準備好的超話等級頁面和代言購買截圖,心滿意足地去領應援物。
谷雨拿着手幅,用大拇指溫柔地拂過林樂童的臉,美滋滋道:“你看看我們哥這張臉,帥不帥,靓不靓。”
毛絨絨随聲附和:“哥是驚天大帥哥我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谷雨把這張手幅捂在心口,心裏感慨,美貌果然是第一生産力,哥這一張帥臉就是上天的傑作。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林樂童的美貌照耀着大地。
她正小心翼翼把這張手幅塞進口袋裏,突然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個女孩,手裏拿着一張不可思議的手幅,她一看那手幅,下巴都要驚掉了。
是,現在追星多元化,什麽公司老板啊,助理啊,都有後援會都有自己的手幅,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但一個制造了史詩級舞臺事故的伴舞,為什麽會有手幅?
還是一張絕美手幅?
谷雨确定自己的眼神盯着那張手幅無法移開,以至于那個女孩從自己身邊走過,她還站在原地扭着頭死死跟随着她的背影。
毛絨絨拍了拍她問:“看什麽呢,脖子都要扭斷了。”
“不是。”谷雨欲言又止,“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剛說完,她就急匆匆跑上去跟上前面那個女的,毛絨絨想一把拉回她,她早就跑沒影了。
毛絨絨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谷雨最近怎麽回事呢,說跑就跑,抓都抓不住。
谷雨三步并兩步地追上那個女孩,氣喘籲籲道:“不好意思。”
那女孩很是詫異地轉頭看着谷雨,問:“怎麽了?”
“能不能問問你。”谷雨看了看她手裏的手幅,“這張手幅是哪兒來的?”
女孩拿着手裏的手幅,輕盈地笑了笑,“在隔壁咖啡店拿的。”
谷雨再次确認:“是在隔壁嗎?”
“嗯。”女孩點了點頭,“你要拿早點去啊,等會兒就發完了。”
谷雨皺眉頭,人氣這麽旺的嗎?她難以置信問道:“他人氣這麽旺的嗎?”
女孩笑着說:“長得帥啊,上次巡演之後大家在猜那個人是誰,還說什麽要集資送他出道。”
不是。是林樂童不夠帥嗎?是林樂童不夠有魅力嗎?
放着一個堂堂大帥哥不搞,竟然要去狗一個伴舞。
天理難容。
谷雨客客氣氣笑着說:“謝謝你,我去看看。”
女孩同樣禮貌地回道:“不用謝,你想要就快點去,等會兒真的沒有啦。”
谷雨再度匆匆忙忙趕到隔壁咖啡店,四處張望,終于在一個角落發現有人舉着那張手幅。她深呼吸,平複了一下心情,現在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即将向她敞開,她一定要保持标準露齒微笑,不可以當場氣到吐血。
她擠到人群旁邊,好奇地問:“是這裏領那個伴舞的手幅嗎?”
發手幅的姐姐笑了笑,“是這裏。”
谷雨嘿嘿笑了兩聲,假裝饒有興趣道:“我也想要诶,有什麽條件嗎?”
“不要!”發手幅的小姐姐連忙搖頭,“我們無償傳播伴舞哥哥絕世美顏。”
谷雨如遭重擊,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到底是自己瞎了,還是發手幅的姐姐們瞎了。
不就是鼻子眼睛嘴巴嗎,哪個臭男人沒有呢?
是,她承認,林新野是有點姿色,但在她哥面前,這算得了什麽呢?
她笑着說:“那我能拿一張嗎?”
發手幅的小姐姐很爽快地遞給她一張手幅,“給你。”
谷雨輕聲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轉身往回走,然後拿起那張手幅仔細看,手幅上印着他伴舞時候的照片,看樣子應該是找代拍買的廢片,這些都不算什麽,照片旁邊印着明明白白幾個大字——“哥哥你放心舞,妹妹我臺下守。哥哥你放心飛,舞騎永相随。”
是,現在土味應援的風席卷全國。
但這張手幅,怎麽可以他媽的這麽土。
她忍不住想回去問問那個發手幅的小姐姐,大家都一起追星的,說說心裏話,你狗哪位,如果你追林樂童,你怎麽可以喜歡這個伴舞呢?
他跟哥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
谷雨走回毛絨絨身邊的步伐堪稱沉重,她拉開椅子坐下,對着那張手幅默默發呆。
毛絨絨看她跟丢了魂似的,悄咪咪向她那兒瞥了眼,看到那張手幅,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啧啧稱贊道:“我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
谷雨還是發呆,盯着那張手幅欲言又止,整個人籠在一種莫名的悵然中。
毛絨絨調侃道:“谷雨,你氣什麽呀。”
谷雨嘆了口氣,老實回答:“不知道。”
她把那張手幅翻面,背面竟然還印着一個二維碼,旁邊标注“你一塊,我一塊,哥哥明天就出道。”
谷雨心裏忿忿,他有錢,不僅有錢,還是非常他媽的有錢,自己都天天吃土不知肉滋味,還一人一塊送他出道,何苦呢!
她拿出手機去掃了掃那個二維碼,卻意外發現不是一個收錢的二維碼,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土味光影秀,他非凡的舞姿重現屏幕直擊靈魂。
實在震撼,谷雨不知道說什麽,只能以眼淚以沉默。
毛絨絨不知道谷雨捧着個手機幹什麽,只看見她雙眼無神,說道:“不知道還以為你被他把魂勾走了。”
谷雨搖頭,問毛絨絨:“球球,有筆嗎?”
毛絨絨一愣,“要筆幹什麽?”
谷雨擡起頭目視前方,眼神堅定,語氣嚴肅,“我有話要說。”
毛絨絨從包裏掏出一支筆,遞給谷雨。
谷雨接過筆,很認真伏下身,不知道在手幅上寫了些什麽,但寫完之後她直起身,長長地抒了口氣,小心翼翼把這個手幅放進包包裏,自言自語道:“下次就把這個送給你了,不用客氣。”
之後兩個人在店裏坐了很久,眼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起身走掉,不由得着急起來。
谷雨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都幾點了,黃牛怎麽還沒來,不然球球你打個電話問問?”
毛絨絨拿出手機,風風火火打了十幾個電話,對方都是無人接聽。
她很生氣地把電話一按,破口大罵道:“這黃牛吃了我請的飯還敢不接電話,他要是敢跑票看我不削了他!”
黃牛的話全都賽狗屁,谷雨一下子想到黃牛那天吃飯吃的油滋滋的血盆大口,就怒從中來。這一張貪婪的大嘴,不知道吃掉了多少少女的追星夢。
她下一秒就要抄着刀要這黃牛牛命!
谷雨咬牙切齒道:“這頭死牛不知道騙了多少人。”
兩個人正義憤填膺恨不得取黃牛項上首級,又保留一絲黃牛良心尚存火速趕來現場送上票的希望。
可是生活就是高/潮疊起,隔壁桌的女孩翻着包突然失聲尖叫:“哎呀,我的票去哪兒了?”
谷雨和毛絨絨齊刷刷把頭往隔壁桌看,豎起了耳朵仔細聽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不是被黃牛偷了?”
“不是吧,剛剛還在我包裏的啊。”
“是不是包放在位置上人去拿吃的了。”
“哎呀,我想起來了,剛剛有個男的賊眉鼠眼的在店裏轉來轉去,可能就是黃牛,是不是被他偷了?”
谷雨憤怒地捏起拳頭,她要把這些無良黃牛全都削成牛肉片涮火鍋。
喪盡天良,什麽錢都敢賺。
外面看着是一頭黃牛,裏面的心都是黑的。
谷雨努力維持最後的冷靜,“球球,再給黃牛打幾個電話。”
如果最後一線希望再度破滅,兩個人只好守着今天這一包應援物在場館外凄凄慘慘掉眼淚。
毛絨絨幹脆走到店外,暴怒撥打幾十個電話,還是沒人接。
她走回店裏,滿心怒火,踢了一腳椅子,“還是沒人接。”
殘酷的事實已成定局,兩個滿懷希望的追星女孩,其中一個還請黃牛吃了一頓天價晚餐力保第一排寶座,就是這樣的兩個女孩被殘忍跑票了。
據說牛有好幾個胃,會反刍,他看起來狼吞虎咽,實際上肯定細細品味了那頓冤大頭請的晚飯。
兩個人拎起包,有氣無力地走到場館門口,失落地看着場館外的人越來越少,恨不得對天長嘆,豈有此理,給我一把殺牛刀,我必殺盡天下所有黑心牛。
今天,值得被紀念的一天,被黃牛跑票的悲慘一天。
兩個人興沖沖地來,凄凄慘慘地走。
天上突然稀稀落落下起了雨,雨從細細雨絲,變成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砸的人群狼狽,大家都匆匆跑到遮掩的地方避雨。
兩個人很是狼狽地往屋檐下跑,雖然有傘,但兩個人心情凝重,只想在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站着發呆。
她無聊看着四周人群一陣躲閃,心下茫然。
蒼天,是否你都在為我被黃牛跑票流淚。
她和毛絨絨剛在屋檐下嘆息,就突然看到林樂童的易拉寶孤單單擺在雨裏,臉全被雨水打濕。
不行,哥不能被雨淋。
哥怎麽可以被風吹雨打啊。
她撐起傘,急匆匆往易拉寶跑,怔怔地拿着紙巾擦着雨滴。
她一邊擦一邊念,哥,你不能淋雨,寶貝你不能淋雨,我把雨都擦幹淨,不讓你受委屈。別人易拉寶被雨淋沒人管,我也不管,但是哥的易拉寶不能被打濕,哥不能受一點委屈。
天上的雨就是她的淚。
她喃喃自語:“哥,我不讓你淋雨,你不可以淋雨。”
擦幹淨雨之後,她幹脆把自己的傘撐在易拉寶上,讓這把傘為哥遮風擋雨。
她冒着雨急匆匆再跑回屋檐下,頭發濕漉漉地粘着臉。
谷雨來回看,毛絨絨卻突然不見了,她着急地掏出手機,一直打電話卻沒人接,發微信也沒人回。
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的,每顆雨都能濺起水花,瘋狂的無望的,筋疲力盡的。
一頓折騰後,她洩氣地站在屋檐下,呆呆望着雨,心裏的雨下的稀裏嘩啦,白茫茫的一片。
谷雨站久站累了,換個方向和姿勢張望,卻看到迎面走來的林新野。
他們看着彼此的眼神都疑惑萬分。
你怎麽在這兒?
林新野看谷雨頭發濕漉漉的,身上衣服也沾着雨,顯得很狼狽。
如果他沒猜錯,谷雨應該是來看發布會的,照例說現在應該打扮的漂漂亮亮,對着他弟撕心裂肺尖叫。
他不說話,看了她一眼,随後轉頭空空看着大雨,好像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新野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善心大發,怕自己一句話就揭穿她的尴尬。
他的沉默在雨聲裏顯得很漫長,谷雨甚至覺得他該抽支煙。
還是她先尴尬開口:“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