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許維所在的包房門沒掩上,以至于馮程程在門縫裏瞧見了多年前她送給他的手工編織手鏈,那手鏈就在他的手心,他靜靜地盯着,發怔。
洗得發白的破舊東西,他還留着。
馮程程嘴角的笑慢慢減掉,有一瞬,她感到窒息。
他還是在意她的……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中悄然升起,她惟有緊緊握拳,讓指甲陷入,以疼痛壓制它的滋生。
待他收好手鏈,馮程程猛的松開手,倒抽了口氣,涼風灌入胸口,她頃刻間恢複柔和的笑容,推門而入。
“Vincent,你怎麽還沒用餐?像我這樣胃疼了可不好。”馮程程徑直來到陽臺挽住了許維的手臂,說着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再沒有引誘的意思,語氣中全然是關切。
馮程程示好,許維微愣,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沒等他把這神情收回,她已拉着他來到了桌前,她按鈴叫服務員撤走桌上那些冰冷的豪華大餐,點了幾個家常小菜,都是他最愛吃的。
“先前小張在,我得公私分明,要我随意叫你,他們肯定也會沒大沒小的,你要理解啊。”馮程程給許維倒了杯茶,在為她疏遠他的原因解釋。許維明白她的意思,應了聲以表理解。
呷了口茶,馮程程似想起什麽,匆匆咽下,又說:“你一定得嘗嘗我們這兒的紅燒獅子頭,青城第一家絕不是蓋的。”
她突然變得親切,許維稍有不适,又應了她一聲,像口渴的沙漠旅者,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馮程程彎起眼角,親昵地搭上他的肩,這是她以前慣用的動作,自從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孩向他表白被她撞見後,她時常這樣賴着她,說是黏着他,才能讓別人知道,他是她的。
“Vincent,那年我突然回國,是因為爸爸病得很重。”她在給他解釋不告而別的原因,她又在解釋。
“蘭百貨是爺爺的心血,爸爸沒有幫到爺爺,我得扛起這個擔子。”她的眼裏溢滿哀傷,擊碎了他瞳仁表面的冰層,他微微眯起狹長的眼,動了動喉頭,說:“我知道。”
北區屬青城老區,許維剛回國便開始着手鳳凰城的開發,投資商為青城三大巨頭美新國際、張氏、馮氏,但馮氏因上月馮老爺子逝世,股票大跌,導致其經濟萎靡不振,整個商界都在猜測馮氏必然會被擠出此次開發。
所以,馮程程會來找他,已在預料之中。
馮程程緊抿着唇,沒有再說下去,不一會兒,菜一一上桌,服務員笑盈盈地離開,門關上那一刻,他倆幾乎同時開口,都只發了個單音,之後相互推讓。末了,許維清了清嗓,說:“你的企劃書很不錯,但一些細節還有待商讨,讓你帶團隊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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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你不會踢開馮氏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許維輕掃馮程程一眼,後兀自品茶。
俗話說得好,生意都是在飯桌上談成,果然不錯,馮程程一次不成,二次得見曙光,欣喜之下,殷勤地為許維夾菜,滿滿一碗他最愛吃的菜。
他似嫌她多事,濃眉凝成一團,化不開。但還是拿起筷子品嘗起來,像美食裁判,他優雅地輕嚼、擦嘴。終,添了一碗溫熱的銀耳湯遞到她跟前,說:“不要因為胃疼就不吃東西,喝這個會舒服點。”
明明是關心人的話語,但到他嘴裏就成了命令,馮程程苦笑着接過小瓷碗,夏寧遠的歌聲突然傳來,她手一抖差點把碗扔了出去,定睛一看桌上的電話又震又閃,是夏寧遠的來電,屏幕上醒目地顯示他剛剛和她閃的親密照。
慌亂之下,馮程程索性把手機給關了,她不敢正視許維,仍是忙活着給他夾菜。
許維一定看見了。
夏寧遠是故意的!他知道她要見許維,故意的。否則大白天的他怎麽不乖乖待在家裏睡覺,跑這兒來找她的茬。
她要怎麽解釋,該怎麽解釋。
屋內忽然變得寂靜,許維的視線落于馮程程已黑了屏的電話,全然不覺他扣着筷子的指節泛着慘慘的白,不一會兒,他輕放下了筷子,扭頭望向馮程程,似笑非笑:“你已經淪落到從別的男人口袋裏掏錢養小白臉了嗎?”
聞言,馮程程面部一僵,臉色越發蒼白,她動了動唇,幹脆承認,“是,所以我需要更多的錢,需要與你合作。”
不待許維回應,她旋即繞到他身後,俯下身在他耳旁吹氣,青蔥般的指試探性地在他的鎖骨間摩挲着。
他沒有拒絕,靜靜地坐着,他背對着她,她看不見他的表情,索性大着膽子解開了他領口的扣子往下探去,而後輕咬住他的耳垂,細細道:“我可以做一個很好的情人,不會成為你的困擾。”
馮程程話音剛落,許維猛的按住了她不安份的手,緊緊地撰着,大力揉撚,馮程程甚至可以聽到骨節摩擦的聲音,她皺眉隐忍,只聽他說:“你以為我會缺女人?”
“只有我最了解你……”
忍着痛,她吻上了他耳後的皮膚,由上至下,她的唇點點落下,如同烙鐵那般炙熱,迅速燃起了他體內的火苗,許維只覺腹間一緊,她冰涼的指已撚上他胸前的凸起,是冰與火的交織,是折磨。
許維悶哼一聲,霍的起身狠推了馮程程一把,她被重重地摔在沙發上,雙腮泛着暧昧的紅,飽滿的唇微張,因為呼吸,輕輕顫着,猶似水嫩紅櫻,讓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他匆忙覆上她,單膝跪在她雙腿之間,一面愛|撫,一面寬衣解帶。
絨絨的光線從外照進來,罩在兩人的身上,空氣中的粉塵随着兩人大幅的動作,四處跳躍。
屋內被滿滿的欲充斥着,門外卻響起敲門聲,許維幡然醒悟,低咒一聲抽身離開。
馮程程臨危不亂,整理好衣衫,徑自去向門那邊,後又看了看許維,他已端端正正地站在景觀陽臺處,才拉開個門縫,見來人是助理小張,沉聲問:“什麽事?”
“您的姑姑來了。”
馮程程凝眉咬唇,顯然不高興,她還未回應,小張已經被人擠開,是個扮相妖豔的中年婦女,她的大姑姑——馮沛英。
“哎喲,好狗不當道啊,讓開,這都熱死我了!”她拿着金箔鑲邊的檀香扇扇風,動作誇張,她松弛且薄的嘴皮上塗了粉色的口紅,一張嘴,黃牙顯露,濃重的香水味混雜着口臭向馮程程撲面襲來。
馮程程微微側身,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半晌,她注意到門口的馮程程,收起扇子指她,“看什麽看!你這小雜|種怎麽都養不熟,見到長輩也不招呼,躲在門背後是什麽意思!”
不等馮程程反駁,馮沛英已撞門進來,馮程程這才發現跟在她身後的,她的小姑姑馮沛玉,她和馮沛英區別很大,不管是性格還是外表。她總是帶着金絲邊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但嘴角卻總是帶着不明意味的笑。
馮沛英還在那兒罵罵咧咧,馮程程捏緊了拳,隐忍:“姑姑,我這兒還有客人,您先去我辦公室吧。”
馮沛英撇了撇嘴,斜了馮程程一眼,說:“就知道你和那個勾引我大哥的賤|人沒什麽區別!又不知道在會哪個野男人,你把公司當什麽地方了?!”
她說着一下子蹦了起來,馮沛玉連忙給她順氣,一唱一和:“大姐何必為了這種人氣傷了身子,咱們把公司收回來不就行了。”
“小姑姑,您這話就不對了,開董事會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的,給我一年半的時間好好經營蘭百貨……”馮程程視蘭百貨如命,聽她要收回公司,不由得沉下了臉色。
“你這小雜|種還知道頂嘴了!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但馮沛英不依,她怒指馮程程,沒一句好聽的。
馮程程黯下眼眸,沉吟片刻,側頭和小張細碎說了幾句,小張點頭應承出了包房。
再一次應付馮沛英之前,馮程程下意識地往陽臺那邊看了看,那邊很安靜,除了裸色的窗簾在風中掙紮着發出悉索的聲響。
莫名的酸澀湧上心頭,馮程程認命地閉了閉眼、睜開,提氣又說:“姑姑,我也姓馮,是馮家的子孫,希望您不要開口閉口‘小雜|種’。”
從小聽到大,她以為她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反駁。
“你是我們馮家的子孫?哎喲喂,小妹,你說是我耳朵不好使了,還是她異想天開啊?”馮沛英扶着腰笑,馮沛玉譏笑着附和,“大姐真會開玩笑,您還年輕着呢,又怎麽會耳朵不好使。”
聽罷,馮沛英大力拍桌,狠狠瞪了馮程程一眼,喝道:“我大哥随便帶個來路不明的野種回來,我們就要承認他是我馮家子孫,那豈不是全青城都是!你恬不知恥就算了,還要敗壞咱家族的名譽,哼!你就等着法院傳票吧!”
這,才是她們最終的目的。搞垮她,讓她一無所有……
但是,憑什麽!
馮老爺子的遺書上除了給馮程程幾處房産和部分基金,還有蘭百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這是讓馮家兩女不滿的主要原因,他們從不承認她的身份,隔三差五的來找茬,馮老爺子死後更是變本加厲。
“姑姑,你們是我的長輩,所以我尊稱你們一聲姑姑,如果你們還是要繼續無理取鬧,我也只有請你們出去。還有,我是我爸爸,你們大哥的親生女兒,這是不争的事實,如果你們有質疑,可以找我的律師。我這就不奉陪了,請。”眼看小張帶來了保安,馮程程向馮沛英兩姐妹做了個‘請’的手勢,她們支吾半晌,愣是一個字沒蹦出來,眼看保安就快架住她倆,馮沛英才幹幹地甩手,說了句:“走着瞧。”
馮程程尾随着送她們離去,經過總臺時,她們取大包小包的物品,被馮程程一把攔下,禮貌地詢問:“請問姑姑們付了錢沒?”
馮沛英來沒來得及回答,小張在身後替她答了:“還沒。”
馮程程微微一笑,“姑姑一定是忘了,就在總臺刷卡也一樣。”
這會兒一直冷靜的馮沛玉也稍有慌亂,支吾着說:“我們拿自家的東西也不行麽!”
馮程程帶着戲谑的口吻,笑問:“難道姑姑忘了公司的規定?還是說爺爺去世,你們就對他老人家的家訓置之不理了?”
馮程程這一說,說白了馮沛英的臉,她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跺腳走人。
小張自主地分配理貨員把大包小包的貨品分類放回,馮程程只留下了一對玉手镯,後想起了包房裏的許維,匆匆上樓,發現已是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