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72章 魔髓認主

不過片刻功夫，旋渦之內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洛雨殇所化之魂種已然沒了人形，連猶如鬼魅的浪笑聲也消失了，恐怕神志早已消散無蹤，唯有持續千年的憤恨，燃燒成巨大的火球，正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朝雲長曦的方向極力撞擊而來。

而雲長曦也是面色凝重，右手以幾乎肉眼無法查看的速度打出一個又一個禁制，在人魂火球之前設下一個又一個結界護盾。

而墨玄和梵音也不斷的從旁加固那仙術所化的護盾，卻被那火球漸漸逐層撞碎擊破。

易曉蘇心下大駭，連忙跳入戰局，朝那火球之處，也拍去自己身上不多的仙力。

卻聽雲長曦的神識在她腦海裏低吼。

【讓開！這不是你所能阻擋得了的。】

易曉蘇哪裏肯聽，咬牙繼續擋在雲長曦的身前，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去查探他的狀況。

這一下心裏更疼得無法言說，只見雲長曦滿面鐵青，長眉緊蹙，沒有眼珠的雙目褶皺出幽暗的深陷，颚骨緊咬，蒼白的唇角上挂着一抹新鮮的血痕，衣襟和石化的雙腿上也有鮮血的印記，顯然剛才曾傷重吐血。

而他胸口之處的封印，也似是要裂開一般，透着绛紅色的絲絲魔氣，與他坐下冰原，不住透出的绛紅色霧霾輝映着，隐隐已經将他周身籠罩。

易曉蘇滿眼泛紅，顧不得再去阻擋那火球的攻勢，一轉身将仙力拍在雲長曦胸口的封印之上。绛紅色的魔氣似是稍微降下去一些。

“長曦，我幫你。”

雲長曦卻面色一凝，他半身石化無法動彈，左手缺失，只有一只右手卻還在迅速幻化着仙決。他只能出聲勸阻，卻極為顫抖而虛弱。

“放……手！這魔髓本是與你同源，你再碰，會……會重入你的仙體。快……快放手！”

易曉蘇略一猶豫，還未及思考，那绛紅色魔氣忽然以無法比拟的速度順着雲長曦的周身，聚攏到他胸口的封印之處，竟不似要突破封印，反倒是朝易曉蘇的雙手而來……

易曉蘇手足無措，恐怕雲長曦的話要成真，又怕一松手，那魔氣會更加肆意荼毒雲長曦的仙身。

正猶豫着，卻聽雲長曦怒道。

“速速松手！你竟要重蹈覆轍不成？”

見雲長曦似是山雨欲來，易曉蘇忙不疊要抽回手，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竟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附在雲長曦胸口一般，怎麽拽也拽不回來。

而雲長曦的怒容則更為嚴峻，一雙斜入鬓角的劍眉，幾乎擰成一個結，牙關處也被咬得青筋暴漲。

易曉蘇一陣瑟縮，居然有些認不出眼前人……

卻見雲長曦右手仙決戛然而止，渾然不顧化作魔種的火球來勢洶洶，右手回撤，一把抓住易曉蘇的小手，生生從胸口處扯了出去。

“你竟不聽我的話！難道還想如其他魔修那般複辟鸠魔宮，複活魔尊殘魂嗎？”

易曉蘇心中顫抖，兩只手卻更是被雲長曦捏得生疼。

“長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薄唇邊的弧度依然姣好，可卻透着易曉蘇全然不懂的嗤笑。“你若要幫我，便好好在虛雲峰修煉；你若要幫我，便在我第一次讓你走的時候，速速離去；你若幫我，便不要數次自作主張！”

易曉蘇駭然，雲長曦從未像今天這般苛責于她，從前的雲長曦，即便是她還曾為嚣張淩厲的鳳羽幽岚之時，也未曾如此與她說話。

他是怎麽了？

“長曦……”

易曉蘇喃喃，卻并未意識到，那绛紅色的魔氣正在兩人雙手之間來來回回。似是要侵襲易曉蘇的身子，又像是被雲長曦生生拉回，反吸入自己體內……

與此同時，那火球撞擊的愈發劇烈，而沒有了雲長曦的法決護盾在前抵擋，光靠墨玄和梵音雙雙從旁抵擋，根本不能足以支撐。眼看結界護盾，一層一層被撞破，墨玄朝雲長曦大吼。

“長曦——”

雲長曦卻似是根本不把眼前局勢放在心上，又道。

“你曾口口聲聲答應我會好好珍愛自己的這半幅仙身，卻幾次三番不守信諾。曉蘇，你實在太令我失望。我半生執念，不過是想你好好過活，卻連這點奢求也不能滿足我嗎？”

易曉蘇瑟縮着拼命搖頭。

“我沒有，長曦。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這是她看不懂的雲長曦，渾身散發着無法掩飾的怒意，甚至頸項間的筋脈都因為暴怒而粗壯了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麽雲長曦會突然變了臉色。他從前是那麽溫柔，即便對其他人冷淡如冰，對她卻從來都是溫潤如風，時刻捧在手心裏的。

而雲長曦卻似是完全聽不到易曉蘇的解釋，颚骨被他咬得咯咯作響。

“你怪我殺你孩子，殺你的父尊，你還怪我不讓你吸食魔髓，是不是？”

“我沒有，長曦……”易曉蘇互感百口莫辯。

雲長曦卻已經神色再變，似是魂不守舍，一只大手幾乎将易曉蘇的十指捏碎。

“不……不管你怎麽怪我，我都不會讓你再放棄仙身。這魔髓，你一絲半毫也不能吸！”

說罷，大手朝身前易曉蘇一拍，不覺使出五成功力，将她一把拍出去數丈之外。易曉蘇在倒地的剎那，竟是五內翻湧，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那個時時牽挂呵護着易曉蘇的雲長曦，居然在此刻下了重手，就連不遠處的墨玄與梵音亦是始料未及。

而那绛紅色的魔氣，狀似不舍，居然隐隐灼灼在易曉蘇的身上藕斷絲連也逾數丈開外。

雲長曦豎耳傾聽，忽的冷笑。

“魔髓認主？！”

不待衆人想明白眼前的情形，雲長曦竟然大笑出聲，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凄厲桀骜，猶比先前發了瘋的洛雨殇還要癫狂數倍。

易曉蘇跌在地上，完全不敢動彈，遠遠的看着渾身冷厲的雲長曦，竟像是完全不認得了一般。

而墨玄和梵音，也同樣驚駭不已。

卻見雲長曦低下頭，黑發飄舞間，将一張俊臉掩映得幽暗不明，周身上下透着讓人冰寒刺骨的肅殺之意。

“時至今日，魔髓居然還能認主？縱然抽去半身魂血，耗去半生功力，為你洗去全部魔髓，卻還是能讓這鸠魔神宮之人的魔髓認主？……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鸠魔神尊的親生女兒，不愧是我雲長曦看上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雲長曦再次大笑出聲，那笑聲高高低低，簡直放浪形骸。若不是他半身早已石化在冰原之上，易曉蘇甚至覺得雲長曦似是要笑得從地上跳起來。

而在大笑間，雲長曦那纖長的五指，竟又迅速幻化出一套精妙的法決，卻不是朝那火球而來的地方施法，竟是往自己的胸口抓去……

墨玄大驚，呼喊道。

“長曦，你要做什麽？”

“我欲渡人成仙，偏偏天不遂人願。我努力了一千年，守候了一千年，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聲聲凄厲而百般無奈，雲長曦的五指已然摳入胸口處石化的封印之上，鮮血順着指尖流淌而下。而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竟更像是享受着此刻的瘋狂。

“今天，我就讓天知道，我雲長曦的意志也是不可随意更改的！”

此話一出，一大塊連着皮肉的封印石塊被他生生扯了下來。

“長曦——”易曉蘇驚哭出聲，連滾帶爬的向他而來。

雲長曦卻依然猶如鬼魅般邪邪笑着。

“鸠魔宮人、鸠魔神尊，你們的殘魂，你們的魔髓，我雲長曦全數收了！從現在起，我，雲長曦才是天下魔髓魔物的主人！”

說罷，大喝一聲。

“收——”

一瞬間，浩瀚冰原之上仿佛忽然驟然靜止，竟連那不斷翻滾朝前突破的火球都停頓了片刻。

卻在下一秒，易曉蘇身上還有冰原之下绛紅色的絲絲魔氣，乃至天上猶在不斷翻滾的黑雲都迅速凝聚起來，一股腦噴湧而來，争先恐後的朝雲長曦胸口的血洞奔湧直入。

那魔氣源源不斷的從冰原深處奔湧而至，仿佛永無止境，卻在易曉蘇将将爬至雲長曦身前的時候，一絲漆黑的魔氣，從地底浮現上來，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竟不似其他魔髓那般奮勇向前，卻是虛浮于空中停留了片刻。似是游走在易曉蘇面前，深深看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易曉蘇只覺渾身顫栗，深入骨髓的劇痛。

“父尊——”

易曉蘇心底無比矛盾，忍不住伸手要去抓那絲黑色的魔氣，卻為時已晚。那魔氣只朝她略略點了點頭，便轉頭不假思索的鑽入雲長曦的胸膛……

也就在這時候，那洛雨殇用生命化作的魂種火球，沖破了所有結界護盾，将墨玄和梵音二人統統震飛出去，直向雲長曦所在之處轟擊而來。

易曉蘇吓得心驚膽戰，掙紮着站起來就要跑過去擋在雲長曦的身前……

雲長曦卻舉重若輕般伸出右手，朝那火球輕輕一抓……

火球即刻定住，瞬間原地翻滾起來，猶如抽絲剝繭一般，根根火舌迅速朝雲長曦的掌心一飛而去。那堪比一顆星球之威的魂種火球，竟然轉眼間縮小，最後全數被他吸入掌中，一絲不勝……

也就是與此同時……

那絲猶如黑炭一般的魔氣，亦完全鑽入了雲長曦的胸膛，消散不見！

……浩瀚的冰原又在這剎那間恢複一片寧靜……

沒有人敢動一下，

易曉蘇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