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36章 瞎婆盲公

兩人在洞府內數日，實在不舍，若不是易曉蘇的特殊體質，必須盡快加以改造，否則兩人真就動了隐居在此生生世世的念頭。

易曉蘇曾問雲長曦，若兩人幹脆就此不生養，不再有下一代的念想，只兩人逍遙度日，或幹脆領養一個，會否省去洗髓之苦。

雲長曦卻嘆氣搖頭，事情遠非那麽簡單。

原來鳳羽幽岚乃先天仙魔同體，仙魔之力原本就是天地不容、背道而馳的兩股力量。仙魔們所孕育出的孩子，天生就具有強大的仙魔之力，原本便不能在母體中孕育，即便孕育而出，也只會撐破母體早産而早夭。

更何況鸠魔神尊與雲帝大仙尊之女，并非普通修道者，他們體內流淌的是純正的仙道之血和魔道之血。鳳羽幽岚早在母親腹中的力量已經無可比拟，緊緊懷胎半載就破腹而出，另其母仙骨碎裂而亡。而鳳羽幽岚自己，則原本也是不可能存活下來，只因鸠魔神尊運用強大法力，才得以續養而存。為了能救活鳳羽幽岚，鸠魔神尊也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直至知道鳳羽幽岚和雲長曦私定終身，都在鸠魔宮最深處閉關養傷。如此這般，生存下來的仙魔之體，除了鳳羽幽岚，絕對是萬中無一。

即便是如此，同時擁有仙魔之力的人也會随着時日的流逝，不斷的被仙魔之力沖撞，慢慢從內部潰亡。即便擁有強大的抑制力，強行平衡仙魔之力，也總有一天将會喪失心智，仙不仙魔不魔。若此人死後轉世，轉世之人也将具有仙魔之身，若不在其中一世将兩股力量消除一股，則生生世世都會因仙魔之力而亡損。

而易曉蘇身為鳳羽幽岚轉世再生，因為隔了一代的記憶，仙魔之力在短短數年內暫時并未覺醒，但只要外力推動，她身體裏的仙魔之力就會死灰複燃。就如同在易水村外找尋醉仙泉一樣，她會本能的去用魔力吸食魔物的精髓，轉化自己的力量。這樣魔力越強，洗去魔髓的任務就更加艱巨。

無法，正如雲長曦所說，為今之計，只能趁易曉蘇體內仙魔之力完全蘇醒前，趕緊用五靈之力，将魔髓化去，才能保其周全。

易曉蘇回望了一眼用七彩仙石裝飾的洞府，短短數日已經給了易曉蘇太多溫暖。她與雲長曦雖還并沒有夫妻之實，但感情日深，俨然像是彼此的另一半？如今，即将離去，真的好不舍……

雲長曦已經走在前面，颀身而立，白衣若雪.。

她淺笑的望着他，他則款款側身，大手只作勢朝她的方向探了探，她的心便飛了出去，快步迎上，拉着彼此笑得滿懷，此刻融融……

乍從洞府中走出，易曉蘇“呀”的一聲驚叫，就躲到雲長曦身後。那漫山的皚皚白雪，叫她怎麽也睜不開眼。一睜開眼睛，就好像針紮一樣，眼淚都被激出來了。

雲長曦側臉略聽。“怎麽了？”

“漫山遍野的雪，亮得晃眼。”語氣糯糯，猶似撒嬌。

雲長曦微微含笑，轉過身擋在她身前，手指輕輕一捏，就從袍子的內裏上撕下一層，摸到易曉蘇的額頭，将紗布條覆在她眼睛上。

“這樣，大概能舒服些。可還能看得清？”

易曉蘇摸了摸臉上的白布條，嘻嘻笑着睜開眼睛。心笑，想必這就是最原始的太陽眼鏡了吧。腦中忽然就竄出一副雲長曦現代打扮的畫面。那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酷酷的黑超，會不會更帥？

她兀自嘿嘿傻笑，耳後卻窸窸窣窣。

易曉蘇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此刻雲長曦正與那布條奮戰。他雙目失明，系布條這等精細的活兒，他卻只能用上一只右手，怎生為難他了。

易曉蘇連忙轉身，倒是把聚精會神的雲長曦吓了一跳，手上一抖，紗布條便飄落開去。紗布輕如鴻毛，落地無聲，雲長曦側耳仔細聆聽卻并未聽得确切，眉頭糾結間，緩緩俯下身，略略摸了幾下，并未尋到，等要再摸之時，那布條已經被易曉蘇塞進他掌心。

雲長曦捏了捏手中布條，搖頭輕笑，遞回給易曉蘇。

“還是你自己來吧。”

易曉蘇小嘴一嘟。“沒想到雲大仙尊，還會半途而廢。”

雲長曦怔住。

易曉蘇卻笑。“我只借你一只左手，你可要好好的綁，太緊或者太松，我都不會滿意。”

“調皮。”雲長曦曲指在她額頭輕輕一敲。“拿去自己綁。”說完，将手上布條朝易曉蘇一扔，徑自朝洞外大步而去。

易曉蘇原本是顧及雲長曦顏面，誰知他根本全不在意，反倒是顯得自己多事，心下有些惱，倔脾氣又上來了。她快步跟上，拉住雲長曦的袖子來回搖晃。

“這點小事，你都不幫我，還說你以後要和我生生世世，你倒綁是不綁？”

雲長曦挑眉，卻是不動。

“綁麽綁麽，幫幫我麽！”語調更是酥軟，左手的袖子也被她扯來扯去，縱是沒什麽感覺，也知道她此刻小女兒家模樣。

雲長曦怔了半天，兩根長眉幾乎挑到天上去，才無奈的一絲笑，擡起右手，攤開掌心。

洞府內的相處雖不過短短幾日，兩人的感情卻一日千裏，而在不知不覺間雲長曦竟覺得自己成了這種亦父亦夫的角色。易曉蘇依舊如當初般迷糊可人，可卻愈發會撒嬌了，這叫雲長曦一時之間幾乎無法招架，可心底裏卻隐隐的喜歡，只得由着她，更寵着她……

易曉蘇将紗布條的一端放在他手心，柔軟的手指蜷曲起他那修長白皙的指尖。然後，自己捏着另外一端，身子輕盈的繞了半個圈，将紗布條覆在一雙大眼之上。用自己的右手，引導着他的，與自己的左手慢慢尋找糾纏的軌跡。手指在布條上輕輕跳動，挑逗，不時候的碰觸、交錯、摸索……就好像終于紮在一起的布條，他們的手指也纏繞在了一起……

雲長曦右手稍一用力，便将易曉蘇帶入懷中。位置剛剛好，那吐露出的芬芳就在唇下，一低頭，便吃到了，又香又甜……

崇山峻嶺，銀裝素裹，此處卻有兩人炙熱似火，要将這冰天雪地融化……

待到兩人甘甜入腹，呼吸平順後，才互相攙扶着，朝山下而去。

他們的洞府開設在山巅最高處，若非習得法術，凡人實不可達。一路下來，或踩着懸崖峭壁之上，或略過高聳的古樹之頂，全然不似尋常走法。時而翻然而上，時而翩然而下，就像是兩只在雪山中舞蹈的仙鶴……

易曉蘇雙手緊挽着雲長曦的臂彎，提着氣，望盡千山美景，口中卻是含雲長曦的那一絲特有的仙氣，不住咯咯咯的笑。

雲長曦眯眼。"你笑什麽？”

易曉蘇吐舌。“長曦，如今我眼睛上蒙了根布條，也像是看不見的……你看我們倆現在這幅樣子，像不像瞎婆婆扶盲公公下山？”

雲長曦被她逗樂，大手擡起，便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一記。“童言無忌。”

易曉蘇被他這一敲，反而笑得更歡。

雲長曦無奈輕嘆，搖頭道。

“山勢險峻，須得提氣而行，若總像你這般亂笑洩氣，既危險又耗仙力。不如……還是我帶你下去吧。”

說着，腳下生風，就要攬着易曉蘇蹿下山去，卻給易曉蘇狠狠拉住。

“不不不，你速度那麽快，當然一眨眼就到山下了。可到時候仙力耗盡怎麽辦？萬一遇到鸠魔宮餘黨又該如何？不行、不行，雲大仙尊你須好好保存體力，這種小事，就由小的代勞罷。”

易曉蘇說得一本正經，笑容收斂，認真的挽起雲長曦大手，繼續提氣前行。

可兩人還沒飄出去多遠，易曉蘇又覺口中甜膩，忍不住再次咯咯咯笑出聲來。

雲長曦只得蹙眉搖頭，輕喚了聲，“曉蘇……”

兩人一路從陡峭的雪山崖上飛了下來，因易曉蘇法力有限，又不讓雲長曦插手，速度便慢了，轉眼去了半日，已是夕陽西下。沒了陽光的折射，白雪不似之前那般刺眼，易曉蘇一把取下臉上布條，發現不遠處便是一條山路。

這似是唯一一條通往梁國都城唯一的山路，來往各地的商隊不少，雪花飄落混在土地和枯草裏，被車馬和行人踩得堅如磐石又滑如冰磚。

易曉蘇拉着雲長曦提氣飛奔而下，路上還咯咯亂笑，體力消耗不少，才從樹梢上跳下來，卻腳下一滑……

雲長曦忽覺手上一空，便聽易曉蘇慘叫了一聲“哎喲”，連忙提着氣飄下來，伸手在雪地裏朝前摸索。

“曉蘇？”他連聲喚。

易曉蘇疼得呲牙咧嘴，捂着屁股在雪地裏哀嚎。

“長曦，我在這裏。啊喲——”

雲長曦聽她聲音便知并無大礙，循着聲音徐徐探過去，抓住那雙小手，輕輕把易曉蘇從地上拉起來，搖頭笑道。

“叫你提起而行，你卻偏偏總要偷笑。活該吃虧！”

邊說邊伸手慢慢摸到那柔軟的小屁股，只微微一碰，易曉蘇就好像腳底下生了彈簧，一躍而起。

“你輕一點啦！人家菊花都要裂了。”

雲長曦莫名一怔，“菊花”又是個什麽新名詞？轉念一想，頓時笑出聲來。

易曉蘇卻又氣又疼，跺腳幹嚎。

“還笑？還笑！虧你還口口聲聲說心裏有我。”

雲長曦反倒哈哈大笑。

“我心裏有你，卻和那菊花有何幹系？”

“你——”氣得易曉蘇竟無言以對，只得幹瞪眼。

就在這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你，你們……是人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