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22章 蝕骨香種

22.蝕骨香種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一見洛司潼醒了，易曉蘇連忙跑過去扶她坐起來，端過一杯清水。洛司潼卻怯怯搖頭，側頭去看她身後的雲長曦。盡管他此刻仿若老僧入定，可洛司潼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完全不敢再看。

倒是柳錦書摸着下巴一臉狐疑且驚訝。

“魂獸？莫不是只有煉魂宗才祭煉得出的魂獸？”

洛司潼撫着胸口，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遠坐的雲長曦，回道。

“沒錯，霧谷內的都是我煉魂宗前不久遺失的魂獸。一同遺失的還有一根我宗大長老的蝕骨香。現在應該在雲師兄……雲前輩手裏。“

衆人齊齊看向雲長曦，雲長曦卻自閉目盤膝，不發一言，根本不欲解釋。

易曉蘇卻有些不着調。“洛姐姐，什麽是蝕骨香？我從未聽師兄提起過，應該不會是我師兄拿的。你該不是搞錯了吧？”

見易曉蘇完全被蒙在鼓裏，洛司潼臉上一紅，愧疚的拉着易曉蘇的腕子，抱歉道。“曉蘇妹妹，姐姐對不住你。”

易曉蘇這下真是懵了，卻見洛司潼繼續說。

“我和你們不是巧遇，實在是……是有目的的，因為你身上便有蝕骨香種……”

話說一半，洛司潼忽然臉色大變，瞬間滿臉赤紅。

易曉蘇等皆是一驚，就見洛司潼搶着喉嚨，仿佛被人捏住咽喉一般，即刻就要背過氣去。她恐懼的圓瞪雙眼，朝易曉蘇身後望去。果不其然，不遠處的雲長曦正兩指掐訣，屏住一口氣，拼命叫道。

“前輩饒命。”

柳錦書則在洛司潼痛苦不已的當口，插話進來。

“身中蝕骨香者，八年間渾然不覺，行動猶如常人，第九年開始手腳不聽使喚，骨骼慢慢壞死，到了第十年間，整個人都痛苦萬狀，便是從內而外慢慢腐敗而亡。”

說着，竟是一擊掌，臉上先出驚喜之色。

“煉魂宗果真是迄今為止第二大神秘詭異的宗派，今天居然被我碰到真人，實在太幸運了，得趕緊記下來。”說着，就從襟口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本子，咬着炭筆套子，迅速的記錄下來。

不知何時潘兆南卻探出腦袋，在他身後，看他本子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圈圈叉叉，圖形文字，交錯縱橫。

這廂，易曉蘇聽了柳錦書一番言語吓得不清。

“蝕骨香這麽可怕。人會慢慢從內而外的死？洛姐姐，你說我中了這個可怕的蝕骨香？你是說我會死？我怎麽一點不知道？你是不是搞錯了？”

一邊問，易曉蘇一邊伸手搖晃着洛司潼。可洛司潼已經氣力不濟，無法說話，易曉蘇連忙轉過頭去看雲長曦。

“師兄，你快放手。讓洛姐姐回答我。”

卻見雲長曦面色冰冷，沉吟着收回二指，洛司潼則瞬間重重摔在地上，大力喘息。

待喘息稍緩，洛司潼才又掙紮着抓住易曉蘇的小手。

“曉蘇妹妹，你可還記得趙老四家那變成鬼煞的丫頭？她便是在屍首內種下蝕骨香種，才得以将魂魄保存，以鬼煞之軀存活人間。想必後來那鬼煞丫頭必然與曉蘇妹妹有一番糾纏，不然香種也不會種在曉蘇妹妹體內。

“不過，妹妹放心，昨晚情勢緊急，我已經臨時替你壓制住了，只要一經解除，你便不會受蝕骨之苦。更何況，你的香種并未全部完成，應該是在半途被前輩發覺，熄滅了蝕骨香。所以，你身上的香種不全，也不知會不會真正有蝕骨香的效力。”

易曉蘇一聽，頓時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

而洛司潼則又看向雲長曦繼續解釋。

“前輩誤會了，我并沒有害人之心，曉蘇妹妹天性純良，我喜歡她還來不及，怎麽會害她。只是本宗密令，必須追查此事，才會跟着你們。一定是有人盜取我宗蝕骨香，又前來加害在曉蘇妹妹身上。昨晚，我本不欲動用魂香收魂，可情勢所逼，實在是無奈之舉。害得曉蘇妹妹也受牽連，是我不對。還請曉蘇妹妹和雲前輩能諒解。”

未等其他人說話，柳錦書将炭筆別在耳朵上，插話進來。

“種香未完，但仍然會受魂香控制，那麽若是再碰到煉魂宗的人，豈不是還要受累？搞不好還會成了你們煉魂宗的傀儡。”

“被魂香控制？傀儡？我昨晚被控制了？”

易曉蘇簡直覺得自己失憶又白癡，想不明白，也聽不懂。

潘兆南一手抓着煮熟的雞蛋，一手拎鍋，踏步向前，在易曉蘇耳邊低聲道。

“小師叔，你昨晚在三香燃起之後，頭痛欲裂，差點死過去了，你竟一點印象也沒有？”

易曉蘇蹙眉一想，果然是完全沒有洛司潼如何燃香、如何收魂的記憶，忽然心裏一緊。

柳錦書則又插話進來。“蝕骨香之所以取其名，不僅在于它能‘蝕骨’，同時也可‘識骨’。凡被煉魂宗挑選上的人魔仙，被種香之後，一旦三香燃起，被種香之人就會受其控制，引發其體內最大的潛力。三香斷兩香，直到魔魂香被洛姑娘自斷，才停止操控，難道說易姑娘是魔修？”

易曉蘇聽到自己是魔修，心裏更是亂了。

潘兆南則一摔鐵鍋，拍案而起。

“我小師叔和師父都是光明正大的仙修，怎麽會是魔修？你才是魔修，你們全家都是魔修！”

柳錦書被他說得倒退數步，直到東樞放一挺身站在他面前，把潘兆南抵了回去。

東樞放平時不茍言笑，卻是忠心護主，而潘兆南愣頭愣腦，一下子也鑽了牛角尖，兩個人居然鼻子碰鼻子，這就對上了。

柳錦書一撸鼻子，從東樞放身後讓出來，任由他們兩人對峙，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

“魔修與仙修有什麽好奇怪的，骨子裏帶了什麽血不就修什麽道？”

柳錦書拍着手，正要坐下，卻莫名腳下一滑，摔了一跤。他捂着膝蓋喊疼，卻沒看到雲長曦眉頭微蹙，剛巧放下手決，卻被洛司潼看個正着。

洛司潼輕咳兩聲，低低道。

“曉蘇妹妹并不是什麽魔修。只是她修為太淺，又被種香，原本我大長老就是以收魔魂為主，曉蘇妹妹被蝕骨香種下魔種，受魔魂香影響也是情有可原。”

柳錦書摸着下巴不住點頭。

“解釋的勉強合理。不過……”

他還在猜忌，卻被洛司潼打斷。

“不過，你須要趕緊把我的三香還給我。他人之物占為己有，你是何意圖？”

柳錦書被她問得一跳，立刻躲回到與潘兆南對峙的東樞放身後，仿佛洛司潼此刻就能爬起來砍他一刀一般，又嘿嘿笑道。

“你昨晚暈了，丢在那裏多可惜。那種好東西，我暫時借來玩玩，洛姑娘，你不會那麽小氣吧？”

洛司潼氣結，勉力爬起來，撫着胸口，指着柳錦書的鼻子。

“你個臭書生，之前在市集與我搶繡球也就算了，現如今居然還明目張膽的搶我的三香。那三香都是我一點點祭煉出來的，你居然也敢搶，看我不剝了你的皮？”說着，便要掙紮着，雙手去抓。

東樞放卻趕緊又擋了過來，神色剛硬冷厲，卻對洛司潼一低頭，算作抱歉，回頭對柳錦書勸。

“公子，你又不會法術，三香看過就還給人家吧。”

柳錦書卻怒目以瞪。

“不要，我還沒研究透徹，這女人說話前後不着調，誰知道她說話是真是假？”

話還沒說完，身子一斜，居然襟口大開，黑白黃三香飛出，瞬間抓在了雲長曦手中。

柳錦書身子一輕，還要朝雲長曦要香，卻被東樞放攔下。

洛司潼緩步走過來，朝雲長曦拱手。

“雲前輩，你可否将三香交于晚輩先燃起來。這谷內魂獸衆多，我怕今晚還是不太平。”

見雲長曦蹙眉，眉腳卻飛起，洛司潼連忙再解釋。

“我這只用驅魂術，不用收魂和弑魂，不會對曉蘇妹妹有半點影響的。”

雲長曦還在猶豫，屏障外卻隐約間有了詭異的變換，白霧漸濃，即将轉為黑霧。雲長曦側耳聽着屏障外隐約傳來的嘶吼聲，長眉輕蹙，略一沉吟，朝易曉蘇伸出手來。

易曉蘇心領神會，連忙上前接住大手，卻被他反握住，搭在脈門探了一個周天，這才聽他低問。

“可有哪裏還不舒服嗎？”

易曉蘇心頭暖暖的，連連搖頭。

“師兄，你放心，我現在好的很。洛姐姐與我情同姐妹，我相信她斷不會害我。何況那蝕骨香又是他宗派長老遺失的，就算我身上香種曾是趙老頭所種，也和洛姐姐沒半點幹系。如今你仙力消耗過多，何不讓洛姐姐幫你。我怕你再這樣下去，會撐不住。”

聽易曉蘇如此說，雲長曦神色一松。

易曉蘇知道雲長曦已經被她說動，連忙扶他坐下，倒了杯新茶，換了他手中那三支香，轉身交給洛司潼。

“洛姐姐，我師兄答應了，你快點起來吧。大家昨晚都很辛苦，今夜就拜托你了。”

洛司潼感激颔首，立刻将三香插在地上，小幡一揮，便燃了起來，回頭看了看易曉蘇。

“曉蘇妹妹，可有任何不适嗎？”

易曉蘇微笑搖頭，抱着洛司潼的手臂，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洛姐姐，果然還是不會傷我的。”

而雲長曦則盤膝閉眼，恢複一派清冷。

易曉蘇朝洛司潼微微一笑。

“對了，洛姐姐，我身上種的什麽蝕骨香，你幾時能替我全都解了？“

衆人聽後皆是緊張，洛司潼卻猶豫片刻，臉色為難。

“對不住，曉蘇妹妹，大長老的法力不知比我高出千百倍，他的蝕骨香所中的香，我解不了。我可以回去請大長老出山，就是不知大長老給不給我面子，畢竟我只是個修為不足的晚輩。但是，如果你能随我一同去趙國總部，我想大長老一定會替你解除的。”

易曉蘇正滿面苦色，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聽雲長曦低低一聲冷哼。

洛司潼趕緊顫聲道。

“等出了谷，我立刻就會飛鴿傳書給大長老，讓大長老盡快出山。就……就算大長老一時半會趕不回來，我也可以替曉蘇妹妹壓制香種，只要有我在，但保曉蘇妹妹萬全。”

易曉蘇聽了不知是悲是喜，咬着雙唇，扭着手指。

潘兆南從邊上剝了一顆雞蛋遞到易曉蘇面前。

“小師叔，別怕，不是還有師父在嗎？”

易曉蘇接過雞蛋，心裏一暖，趕緊擡頭看向不遠處的雲長曦。

那眉目入畫的英俊男子，此刻正翩然落座在大石上，易曉蘇只一眼，便無比的安心。

是啊？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她不過一個路人甲，不小心穿越到這亂世。而且有雲長曦在，有什麽是不能解決的？

易曉蘇已然不再擔心，捧着剝好的雞蛋，便跑過去，輕輕塞在雲長曦手裏。

“師兄，吃雞蛋，熱的。”

雲長曦卻沒有吃，只微微勾笑，任由她摟着自己的臂膀……

柳錦書看着兩人旁若無人的背影，慢慢兀自朝自己的帳子走去，邊走邊摸着下巴嘀嘀咕咕，卻不覺被潘兆南跟了一路，一回身吓了一跳。

“你跟着我幹嘛？”

潘兆南嘿嘿一笑。

“我就想聽聽你到底還知道些啥？感覺公子就像個萬寶全書。要不要也說與我聽聽，或者幹脆就教教我吧？”

柳錦書摸着下巴饒有興趣的看着大眼圓賺的潘兆南，卻被東樞放插|進來擋住，推了潘兆南一把。

“小騙子讓開！想從我家公子騙情報，賣給你家師父，我家公子豈是那麽好騙的？”

潘兆南大眼一瞪，撸着袖管，怒道。

“你個倔驢，實在說話太難聽。”

兩個人又對上了……

另一邊，易曉蘇見雲長曦遲遲沒吃雞蛋，猜他還在為自己擔心。果然，借着篝火仔細一瞧，便見他神色變得溫潤，眉頭卻仍舊蹙着不放。

“雲長曦，你別擔心。若是洛姐姐救不了我，你一定也會想辦法救我的，對不對？何況還有十年光景，總有辦法的。”

雲長曦動容，勾笑。

“事情沒有她說的那麽嚴重。早在四姑娘家把你救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中了蝕骨香。當時我已經替你将大半香毒消去，香毒并未深入全身，所以你不必擔心會有蝕骨之苦。只不過，你體內殘存這香種有魂，一旦找到宿主，便會依附在宿主的骨髓之內，不是一時片刻便能全數消去的，即便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若遇到歹毒之人，恐怕還是會迷失心智，受其擺布。以後……”

易曉蘇一聽，原來雲長曦早替她解憂，感激欣喜，摟着他的胳膊怎麽也不肯放，也不聽他再在擔心下去，直接打斷道。

“什麽迷失心智，受人擺布，我一個初來乍到的黃毛丫頭，還能有什麽利用價值？你都替我消去香毒了，沒了性命之憂，還有什麽好怕的？倒是你別老把洛姐姐當仇人看，我看洛姐姐好得很。你就別再為難她了，就當是給我面子，好不好？”

說着，易曉蘇竟還拉着雲長曦的袍袖撒起嬌來。

雲長曦無奈，伸手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低聲嗔道。

“總是這麽沒心沒肺。日後，還需小心一些。”一雙無神的眼睛微微開啓，尋着易曉蘇的方向，大手在她的黑發上揉了揉。

易曉蘇被他揉的一下子放松下來，眯着笑眼，伸了個懶腰。

“和你在一起，需要心肺做什麽。”跟着就打了個哈欠，拉着雲長曦的一只大手，呵護着，枕在耳邊，像貓一樣蜷縮在他身邊，一忽兒便進入夢鄉。

而雲長曦在聽到易曉蘇均勻的呼吸聲後，微笑搖頭，輕輕一嘆，兩指掐訣，抵在她胸口。

一絲絲黑煙頓時彌漫而出，纏繞在他的手指上，慢慢吸入他的體內。

半盞茶的功夫，黑煙消散，雲長曦也是額上薄汗，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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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初升，霧谷內居然沒有了霧氣，一片藍天白雲，恍若隔世。

洛司潼不由從夢境中蘇醒，睜開眼易曉蘇還在熟睡。從帳子裏出來，果然雲長曦孤身一人，颀身而立在不遠處。

洛司潼走上前，肅聲。“前輩。”

雲長曦沒有理會，竟未轉身。

洛司潼略一沉吟，又道。

“前輩真是煞費苦心。我一早便懷疑有人在幫曉蘇妹妹稀釋香種，原來是前輩。可前輩不知，香種依附性極強，恐怕将來前輩自身也會受其荼毒。若将來曉蘇妹妹知道你為她做的犧牲，又知道自己身上的魔魂……”

話說一半，喉間一緊，身體騰空，瞬間就被雲長曦抓在手中。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那一雙沒有顏色的眼珠圓瞪，眼底裏卻泛着赤紅，吓得洛司潼一陣哆嗦。

“前輩誤會，我實在是為你們着想。”

“誤會？”雲長曦冷笑，“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來歷。你若再敢動曉蘇，我讓你命喪當場。”說着，手上力道又大，洛司潼已然聽到自己骨骼擠壓的咔咔聲。

正大駭，就聽一聲大喊。

“雲長曦，你快住手。”

竟是易曉蘇，兩人竟都未能發覺易曉蘇臨近。

雲長曦神色一頓，微阖雙眼，将洛司潼扔在地上，就聽易曉蘇語氣憤怒。

“師兄，你做什麽又對洛姐姐動手？難道你真的要殺了她不成？我昨晚都已經拜托過你，不要再為難洛姐姐了。你怎可以不顧我的感受？”

此話，易曉蘇說的極快，連問數聲，卻見雲長曦眉頭蹙起，薄唇微抿，竟以沉默應對。易曉蘇心下更惱，又道。

“就算洛姐姐之前對我有所懷疑，現在不都搞清楚了嗎？何況，我也沒有被洛姐姐如何，更甚者還要讓她來幫我壓制蝕骨香的香種，是我的大恩人。你怎還這般對她？”

雲長曦牙關一緊，面色更為清冷。

洛司潼卻在身下，低低咳嗽了兩聲。

“曉蘇妹妹，你別怪前輩，都是我不好，我對你心存他意在先，早上又不意沖撞了前輩。”

然後是易曉蘇的聲音，急切而充滿擔憂。

“洛姐姐，你別說話了，我明白的。我師兄平時便這般霸道，除了我他誰也不理，但是你卻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讓師兄傷害你的。你現在臉色發青，我扶你回帳篷裏再休息一下吧。”

說着，地上就傳來悉索聲，兩人就要起身。

雲長曦聽她這話說的，胸中滞悶，大袖一甩，冷哼一聲，先她們一步，支起長杖，大步走了。

易曉蘇看雲長曦大步流星，卻長杖撐地，顯是體力仍未大好。心頭對他确有些許惱意，但仍十足擔心，咬着唇糾結着。正巧看到潘兆南從帳子裏鑽出來，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便見潘兆南快走幾步，扶了雲長曦一把，雲長曦身形一頓，竟然沒有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