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戰後
距離土匪營寨西南方十裏地外的一處山谷,谷口已經堆放了一些半人高的石牆,兩邊的制高點上一顆小樹正急促的晃動着,焦急的一直看向山頂的馮小勝終于重重的呼了口氣,對安坐在石牆後面的民兵大聲說道:“衛隊回來了!剩下的該是我們民兵的任務了,大家準備,如果發現追兵,一定讓他們嘗嘗我們石山領民兵的厲害!”
“喝!”民兵們興奮的站了起來,大聲回應着,伸着脖子向遠處眺望,但是隊伍并沒有散亂。
兩隊隊伍很快彙合了,看着一臉血跡和眼神狂暴的衛隊,殺氣騰騰的樣子讓民兵們既是羨慕又是心驚。
石鎮遠對着迎上來的馮小勝說道:“沒有追兵,後面跟着殘匪已經被安勇收拾了,我們帶着衛隊和物資先走,你分一半人來幫忙,另一半掃除一切痕跡,彙合安勇之後一起前往三號營地彙合,今晚我們駐紮在那裏。”
“是,隊長!秦樹,你帶手下的中隊跟石隊長行動,幫助石隊長運送物資和傷員,一切行動聽從石隊長安排。剩下的人給我出發,沿途掃除一切行動痕跡,快!”馮小勝有些郁悶的發號着司令。
本來滿懷希望能參加戰鬥的民兵們失望的放松了挺直的腰背,按照馮小勝的命令分成兩部分,嘴裏偷偷的嘟囔着:“好事就輪不到我們,我們民兵就是給衛隊擦屁股的,早知道我也進衛隊好了。”
“嘿嘿,就你還想進衛隊,衛隊要求要識字,你認識幾個字了?還進衛隊呢,我都沒進成呢,要不是當時我緊張過頭了,忘記了幾個早就會的字,現在也像那些一身血的家夥一樣,多威風!啧啧。”
“去你的吧,就你那身材,連強弩的拉不開,呵呵。。。”
柳濤帶着四千多人的人馬回到營寨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火海和廢墟,還有在面前跪了一地的正在痛哭的婦孺和孩子,柳濤的思維停頓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切,顯得那麽不真實。早上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這麽一會時間,怎麽自己的老巢就沒有了,搶來的金幣沒有了,搶來的女人也沒有了,更重要的是糧食沒有了。
別的東西沒有了也就沒有了,再去搶來就是了,只要自己手裏還有人馬,但是糧食沒有了,柳濤所要面對的只剩下敗亡了,區別不過是敗亡的形式,是被餓斃在荒野或者被官軍斬殺?
“大哥,這。。。這怎麽回事呀?!”柳濤身邊的幾個老兄弟不敢置信的問着,與其說是疑問還不如說是一種需求依靠的下意識行為,這個時候他們心裏最需要是一個依靠吧,對與未來的期待與欲望,在這一刻完全破滅了,剩下的只有絕望。
柳濤用力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臉,連馬都沒下就這麽坐在馬上,厲聲喝道:“住嘴,都他媽給我住嘴,你,你說,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營寨會沒有了!快說!”
擾攘的人群像是忽然被當頭給了一下,各種聲音一下子消失了,被柳濤指着的老農夫愣怔着,被邊上的夫人在衣袖上扯了扯才會過神來,磕磕絆絆的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雖然有些混亂,但基本上還是說清楚了事情的經過。當然,他們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營地已經亂成一團,只是從各種各樣的傳言中聽到,似乎是因為大将軍戰敗,一個什麽三當家的要造反,想要搶走後營的金銀財寶,後來就亂了,有人要逃命,有人想強財貨,還有人趁機報仇,結果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聽了事情的經過,柳濤陷入了沉思,他沒有及時表态,那些還有親人在營寨裏面的戰兵和民壯已經壓制不住了,還算整齊的隊伍頓時就亂了,各自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哭喊着呼喚自己親人的名字,一時亂作一團。
一陣低沉的‘隆隆’聲遠遠的傳來,讓正熱鬧的場面略略安靜了一些,大家都茫然的四處張望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騎兵!是官軍!”
“列陣!列陣!戰兵在前,民壯在後,向東列陣!違令者,斬!”柳濤瞬間醒悟過來,‘嗆’的抽出馬刀,揮舞着大聲呼喝着,用力一刀将一個亂跑經過他馬前的民壯劈倒在地,飛濺的鮮血噴在馬脖子和柳濤身上,柳濤看也不看,任由刀刃上的鮮血滴滴下落,如刀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拐過山腳出現在視線中的騎兵,铠甲刀槍在西斜的陽光反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冷冽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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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怎麽辦,拼了吧!我幹他娘,他們居然還藏着騎兵,幹!”
“大哥,幹吧,死了不過碗大個疤!”
柳濤看着騎兵漸漸散開,排列成兩列停在了兩箭之外,安靜的看着勉強完成列陣的土匪,一員黑甲黑馬的将領在陣前停馬伫立,默默的觀察着,顯得有些躊躇。他為什麽會有躊躇的感覺呢?難道對現在的勝負還有什麽疑問麽?柳濤覺得自己始終還是一個農民,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成為一個将領,更不可能能了解那些上位者的想法,雖然他現在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上位者。
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眼裏充滿絕望和死灰的眼神,柳濤忽然覺得有些無趣,耳邊兄弟們的話語似乎漸漸變得遙遠,眼前劃過一幕幕景象,從開始加入農民軍成為一個炮灰小兵,到輾轉四方逐漸成為一方領袖,還有那些死去的兄弟們的面容,一個個又鮮活的出現在眼前。
耳旁的聲音逐漸清晰,柳濤落寞的笑了,手一松,将沾染了血跡的馬刀丢落在地,‘當啷’一聲,讓周圍的聲音頓時消失。
“降了吧。。。”
“大哥,你。。。你是說。。。降了?!”
“跑,跑不過馬匹,戰,人家未必跟我們戰,等到明天,我們不用人家殺,都凍餓而死了,不降又待如何?降了,這些民壯兵士還能有一線生機,至于我們,我們該吃的吃了,不該吃的也吃了,該享受的享受了,不該享受的也享受了,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你們還沒有活夠麽?那麽我們到地獄裏面再一起戰鬥吧。”
“。。。。大哥。。。”
“扔掉武器,打出白旗,降了!”柳濤大聲的發出作為大将軍的最後一個命令,說完解掉身上的短刀,拍馬向對面的官軍馳去。
“什麽!?降了!?”樂先同悠游淡定的氣度被打破了,瞪着眼珠子看着面前的九弟大聲喝問着。
“是的,降了。全軍幾百號人眼睜睜的看着呢,難道我還能說謊不成,現在這幾千土匪都在城外搭建營地呢,三哥,你看看怎麽辦吧。剩下的事情已經不是我的事情了。”樂先勇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嘴角流露出一絲惡意的笑容。
“到底真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啊,怎麽會就降了呢,早上他們不是還氣勢洶洶的前來攻城,下午就降了,這。。。這算是他媽的什麽事呀!?”樂先勇無奈的說道,連粗口都爆了出來,不得不感嘆,人力終有盡時呀!你算的再好,能算的過老天麽?
樂先勇将從俘虜口中問出的東西跟樂先同詳細的說了一番,然後将自己親自去探查的結果也一絲不漏的描述了一遍。從現場的情況看來,特別是後山崗哨事先被射殺的情況看,有一夥不明身份的人忽然出現并偷襲了土匪的營寨,制造了這次土匪營嘯事件,并且成功的燒毀了土匪的糧食和物資,迫使土匪失去了再戰的本錢。
樂先同仔細的聽着樂先勇的描述,皺着修剪的整整齊齊的眉毛,苦苦的思索着事情背後的含義:“九弟,這次也許是三哥做錯了。這件事情明顯是有勢力在背後插手,他們是在警告我們,不要玩養寇自重的把戲,可能接下來我們兩個都會遭到彈劾。他們會彈劾我們怯戰避戰,養寇自重,我這裏倒是沒有什麽,最多打打口水戰,但是你。。。”
樂先勇苦笑了一下:“我明白,我們軍隊裏最講究名聲,如果我戴上一個膽小怯戰,養寇自重的名聲,在軍隊裏可能就沒有什麽發展前途了,沒有将領會喜歡這樣的下屬,也沒有士兵會喜歡這樣的将領,哎。。。”
樂先同十分糾結的看着這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九弟,覺得自己這次真的對不起這個弟弟了,這次失敗的不是那些已經注定了命運的土匪們,失敗的人還有樂先勇和樂先同。
“不過,這個只是我的猜測,希望這次襲營背後策劃的人不是那些敵對勢力,也許會是。。。對了!”樂先同忽然站了起來,驚呼了一聲,倒是吓了樂先勇一跳。
“克勤叔,您可有受到最新的關于石山領的消息,他們有沒有什麽異動?”樂先同滿懷希望的看着身邊一直默默侍候着的老人,用非常尊敬的語氣問道。
“三少爺,今天收到的消息稱石山領沒有任何異動,他們的衛隊和民兵仍然集結在斷石口要塞,但是有一支兩百人左右的民兵去了石炭場一趟,給領地運回了不少石炭。”老人溫和的看着樂先同,條理清晰的回答道。
樂先同再次皺起眉頭:“沒有異動?那這群神出鬼沒的人從哪裏來的,這附近最可能出現在戰場上的,就是石山領的人了。”
樂先勇也滿懷期待的追問,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前途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毀掉:“三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這次的事件背後是石山領,那麽還有挽回的于地?”
樂先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的思索着,半晌,才在樂先勇緊張的目光中說道:“唉!。。。這次我真的低估了石山領的那個小家夥,看來他完全看出了我們的打算,這次算是一個警告吧,他還不至于要跟我們翻臉,是我做的有些過分了。這次的事情肯定是他們幹的,以這個小家夥的精明,怎麽會對這場關乎石山領利益的戰争不聞不問呢?他們一定一直在暗中關注着,消息裏面的沒有任何異動,其實就是已經有行動了,他們一定限制了消息的傳送,我們現在得到的不過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東西,并且通過這些東西,傳遞了消息給我們,可笑我竟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樂先勇摸不着頭腦的看着有些興奮又帶着些頹喪的三哥,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問。
樂先同苦笑了一下,安慰的沖着樂先勇壓了壓手掌,身體靠向椅子背,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懶散:“九弟,你放心好了,這次的事情不會再影響你了,總算沒讓我背上對你的內疚,呵呵。克勤叔,幫我準備一份厚禮,準備一萬金幣,不。。。不。。。準備十萬斤糧食,兩千斤鹽,還有一萬斤生鐵,準備好了你馬上安排馬幫給送到石山領去,順便通告石山領,就說龍嶺鎮內的土匪大部已經被殲滅和投降,匪首已經被捕,可能會有被擊潰的土匪散兵流竄各地,希望他們注意防範,并随時通告情況。”
老管家忠實的記錄下三少爺的要求,寫完後遞給樂先同看了看,等了一會兒,接過樂先同遞回來的紙張,微微行了禮,轉身出去安排三少爺吩咐的事情了。
樂先同看了看還有些迷糊的九弟,輕松的解釋道:“送這些物資是告訴他,我們不會在這些關乎石山領命脈的物資上卡石山領的脖子,希望他也不要在這次的事件上做文章。其實,石山領能将糧食和鹽鐵采購都放在龍嶺鎮,也就是教給我們樂家已經算是很有誠意了,這次我本來希望通過土匪的手,将我們樂家的軍事力量送進石山領,确實有些過分了。所以,九弟,錯了就要付出代價,這些物資就是告訴他,我們認錯了,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