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調解範例
陽光下的下曬場上坐着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或者那些留在家裏照顧老人孩子順帶做飯的主婦，能幹活的村民不會在這個時間還呆在家裏，已經基本上融入石山領的村民們要幹的活多得很，不會那麽清閑。
陸有貴仔細的觀察了一下或坐或站在自己對面的兩家人，兩個老漢鼻青臉腫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些滑稽，那對不時偷眼傳遞着神秘眼神的年輕人應該就是這次時間的主角，董老漢的老婆看樣子比較膽小，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淚，而魏瘸子的老婆則比較彪悍，此刻正怒目瞪着隔着幾步遠的另一個家庭，還好小孩子們都去上學了，不然就更熱鬧了。
陸有貴有意的冷場讓董老漢和魏瘸子心裏有些忐忑，從剛才極端的情緒下逐漸清醒過來的兩人都有些騎虎難下的感覺，事情弄到驚動了領主大人的地步并非二人所願，現在兩個人心裏肯定十分後悔，這從他們的閃縮的眼神裏都能看出來。
陸安平靜靜的看着少爺和對面兩個逐漸顯得不安的家庭，他對少爺是絕對信任的，雖然他自己都覺得在這件事上，盲目的信任少爺有些荒謬，但是這種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信心卻頑強的占據着他的內心。
謝東則有些患得患失，他還不大熟悉少爺的做法，又擔心少爺對自己沒能處理好這件事有了看法，甚至他覺得請少爺來處理這個十分麻煩的小事有些過分了，少爺本事再大也還是個沒有成年的少年，怎麽能比自己這些成年人更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人際關系呢？這樣做似乎有些不負責任的意思，看着面沉如水的少爺，謝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轉頭看向身邊的陸安平，信心十足的陸安平的沉默讓他更加沒底了。
小芬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她是個好學聰明的女孩，但是，她的長處卻不在于此，少爺的沉默讓她誤會成為少爺的為難，心裏雖然想替少爺出力，卻是有心無力，只有将心裏的不滿化作怨氣，通過眼神發洩到兩個鬧事的人身上。
晾夠了時間的陸有貴，看着腦門上已經滲出毛汗的兩個老漢，按住心裏的笑意沉聲說道：“等會你們兩個輪流回答我的問題，我點到誰誰出聲回答，沒點到的不準說話，你們兩家人都聽明白了麽？”
“明白了，少爺”“是，少爺”兩人立刻回應着，都偷偷的松了一口氣，剛才少爺沉默帶來的壓力得到了緩解，不由得心有戚戚的互相看了看，然後再恨恨的瞪了對方一眼。
站在魏瘸子身旁的婦人和女孩都無聲的點頭，趁着回答問題擡起頭來女孩，更是偷偷的将幽怨的目光滑向對面的男孩，被身旁的婦人發現了狠狠的在女孩的手臂上擰了一把，女孩壓抑的吸氣聲陸有貴清清楚楚的聽到，對面的男孩的臉則抽搐了一下，男孩身邊的婦人憐惜的望了望對面的女孩，又回過頭來瞪了身邊的兒子一眼。
陸有貴将衆人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事情的起因安平和謝東都告訴我了，想必今天在場的人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兩家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感興趣，今天這個事情誰對誰錯我暫且不說，我要先問問你們，你們各自都想得到什麽樣的結果？董老漢，你先說，這件事情你想我如何處理？”
董老漢愣了愣，這個怎麽處理還要問自己？怎麽處理不是應該領主大人說了算麽，不過少爺既然問了，那就老老實實的回答吧：“少，少爺，小人，哦不是，我，我。。。我就是這麽想的，他魏瘸子欺人太甚，明明是他女兒勾引我家成娃子，這個不要臉的瘸子竟然還打上門來倒打一耙。。。”
“放屁！你個渾身壞水的老痞貨，我家。。。”旁邊的魏瘸子赤紅着臉跳起來吼道。
“住嘴！魏泉水，我沒叫你說話，你再插嘴我也懶得管你們的事了，先将你給關進黑屋子住幾天，讓你消停！董老漢，你也不得罵人，只說事情，否則你也去黑屋子裏住幾天冷靜冷靜。”陸有貴沉着臉不滿的說道，聲音不大，但是卻讓周圍的人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董老漢，你接着說，事情的經過我們都清楚，不需要重複，只說你想我如何處理”
“是，是，少爺。我想這個事情主要就是魏瘸子狗。。。魏瘸子他沒管教好女兒，所以，所以應該狠狠的處罰魏瘸子，還有。。。還有。。。”董老漢甩開背後自己女人拽着衣襟的手接着說道：“沒了，我就是這麽想的，少爺。”
陸有貴點點頭，轉向正急赤白臉的魏瘸子：“現在輪到你說說，你想我怎麽處理這件事，記住，說事，不準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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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我，他這個老。。。漢，剛才都是胡說，明明是他們家那個混。。。小子騙了我家丫頭，吃虧的可是我家丫頭，這讓我家丫頭以後可怎麽嫁人呀！？請，請少爺做主，那個董成和這個老。。。漢都應該重重處罰，還要讓他兒子以後離我家閨女遠點，我可憐的閨女呀。。。”
“鄉親們呀！我可憐的女兒呀。。。”魏瘸子的老婆又開始鬧騰了，企圖博得周圍鄉親的同情，效果還不不錯的，至少人們看向魏瘸子的女兒時，眼裏多是同情。
陸有貴不悅的看了看正在傾情演出淚飛如雨的婦人，正想說話，沒想到一向腼腆的小芬卻先出聲了：“夠了，少爺沒叫你說話！你着什麽急？難道少爺不能給你們公正處理麽？”
婦人‘嘎’地收住了聲音，連個抽搐都不帶的就将眼淚收起，果然是實力派的演出，讪讪的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那麽，既然你想說，那你，魏家的媳婦，你說說你的想法吧。”陸有貴看着婦人緩緩的說道。
“我。。。我”偷眼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卻看到魏瘸子狠狠的瞪過來的兇光，吓得一哆嗦：“我沒。。。沒有想法，我都聽當家的。”
陸有貴撇撇嘴轉向董老漢的妻子：“你也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婦人有些膽怯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眼裏滿是期待的兒子，嘆了口氣對着少爺恭敬的說道：“少爺，我。。。我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了，我丈夫都已經說了。”
董成失望的垂下頭，稍停，又快速的擡起頭看向魏佳，眼神裏充滿了堅定和決絕。
陸有貴頓了頓，招了招手，指着前面的空地說道：“董成，魏佳，你們兩個上前來站在這裏。你們說說，你們又希望我怎麽處理你們兩家的事情？”
董成和魏佳遲疑了一下，分別上前了幾步，站到少爺面前的空地上，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一下眼神，董成開口說道：“少爺，我跟魏佳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非她不娶，其他的處罰我都能接受，只請少爺開恩，允許我與魏佳成親。”
說罷，拱手作揖，頭差不多要觸到地面了。
陸有貴依然不置可否，看向有些憔悴但卻眼神清亮的魏佳：“你呢，魏佳？”
“非董成不嫁，望少爺成全。”魏佳聲音柔柔的，但卻滿是堅定。
陸有貴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兩個執着的年輕人，頭也不回的問道：“安平，按照你的意思，你怎麽處理？”
陸安平想了想說道：“少爺，我也有些難以決定呀，否則也不找您來了。事實上，這個事情沒有什麽對錯，照我說讓他倆成親就是了，想來少爺決定了他們也不會反對的。董老漢、魏瘸子，你們說是不是？”
董老漢和魏瘸子對視了一眼，又憤憤的轉開，如果少爺真的這樣決定了，他們也不敢反對，不過讓兩人從此從仇人變成親家，實在是難以接受！因此，兩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沒有回話。
陸有貴明白了，他們找自己來的本來目的就是想借助自己的威望壓下這個事情，先将事實做成，然後他們在慢慢的想辦法化解兩家的怨氣，這樣成全兩個年輕人的處理結果也能博取到大家的贊同，算是符合了民意。
但是在陸有貴心裏，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為了多數犧牲少數的做法，憑什麽董老漢和魏瘸子就要委屈的接受自己難以接受的處理結果？就為了能符合所謂的民意？這條在陸有貴這裏是說不過去的。
“謝東，讓你來處理你會怎麽辦呢？”陸有貴再接着問謝東。
謝東腦袋轉了轉，少爺對陸安平的說法沒有表态，而且接着問自己，肯定不願意聽到相同的意見，稍稍組織了一下言辭答道：“少爺，董成和魏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他們的做法卻是不妥當的，不論如何他們的做法都應該說是不孝。而且，按照帝國的律法，無媒茍合是為*****者男子充軍女子發賣為妓，家長罰銅。但是這件事情，他們兩個也是情有可原，我的意思是兩人禁閉罰銅，然後各自領回。”
謝東的話讓董成和魏佳臉色蒼白，兩人絕望的對視着。董老漢和魏瘸子也滿心不是滋味，董老漢的老婆默默的嘆着氣，魏瘸子的老婆則一臉的不服氣。
“小芬，你說呢？”陸有貴側着頭看着小芬問道。
少爺的注視讓小芬十分羞澀，臉蛋也紅紅的，心裏有着躲起來的怯意，卻又倔犟的不肯讓自己低下頭：“少爺，我。。。我覺得安平叔和謝叔說得都有道理，不如将兩人處罰以後，允其結為夫婦。”
陸有貴沖着小芬笑了笑，仍然不發表自己的看法，繼續向周圍圍觀的人們咨詢，得到的也都是這三種意見，而且以第三種意見為多。
擾攘了一會，陸有貴見天色也不早了，再拖下去這些婦人們中午飯都來不及做了，于是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準備将這件事情收尾了。
“董老漢、魏泉水，我說過不想管你們之間的陳年恩怨，但是這件事情的起因卻無法抛開這個恩怨，如果你們兩人是普通的村民關系，是否還會反對孩子們的婚事？如果你們不是堅決的反對兩人的婚事，他們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沒錯，孩子是你們的，你們有管教的權利，但是，他們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沒有責任也沒有必要，延續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那點兒恩怨。他們有自己對生活想法，這點，想必你們自己也明白，沒有人喜歡自己的生活握在別人的手裏，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陸有貴說完停了下來，讓大家思考一下自己的話語，看着臉色變換的衆人。
“董成、魏佳，你們兩人對感情的執着大家都能理解，但是，這不是你們作出這種行為的借口，事實上，你們為了自己的目的卻完全沒有考慮過父母的感受，你們這樣做讓他們怎麽想？怎麽辦？為人子女，孝義為先！我不反對你們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圖來生活，更不反對你們結束兩家恩怨的決心，但是，為什麽要采用這麽激烈的做法呢？這樣做的結果是将大家都逼上了一條絕路，非人子當為！”
陸有貴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坐着的衆人和曬場席地而坐的圍觀者都呼嚕嚕的站了起來，注視着臉色清冷的少爺。
“兩個辦法。一是将董成和魏佳除戶，讓二人成親後單獨立戶，從此以後跟魏泉水和董老漢斷絕親屬關系，二人的行為也必須受到處罰，就罰禁閉五天，成婚後罰做三年奴戶。董老漢和魏瘸子私自鬥毆，分別罰銅。另一個辦法是，等董成和魏佳關完禁閉，你們自己各回各家，我們就當作不知道這個事情，你們兩家自己去處理好了，但是如果再出什麽事情，可不要怪我事先沒有警告啊！當然，董老漢和魏瘸子私自鬥毆的錢還是要罰的。好了，這個事情就是這樣了，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考慮好了跟安平或者謝東說。如果你們選擇了第一個辦法，我們還要向龍嶺縣衙行文，請求他們批準呢。小芬，我們走吧，我餓了，這裏熱的要命。”
說完，陸有貴得意的沖着陸安平笑了笑，拉着臉如胭脂的小芬說說笑笑的緩緩走了，剩下一堆不知所措的村民還有若有所思的陸安平和謝東。
良久，陸安平和謝東對視了一眼，笑了起來：“妙！絕妙！不愧是少爺，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