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切磋
青年仿佛沒有看到洛家莊二位莊主難看得仿佛要滴出水的臉色，看着棋盤，又重複了一遍，“你們為何都認為黑棋必輸？”
“唐兄，”顧書棋站了起來，驚喜道：“哪陣風把唐兄吹來了？對了——”他環顧四周，介紹道：“這是蜀中唐門的二少爺，你們——”
他終于看到周圍人的臉色，讪讪地住了嘴。
武林中人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摸到自己老巢裏來，無論來者是友是敵，因為這便等于是變相嘲諷他們的防禦不堪一擊。
尤其是那人進來之後還泰然自若如入無人之境。
唐何必看着棋盤，仿佛洛家的人都是空氣，“黑棋這個局布的很陰險啊，白棋按照現在這個趨勢，再走兩步，一定要掉下去，”他說着搖搖頭，“這麽好的棋，居然被你們判輸，真是……”
唐九淵擡頭看着他：“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麽要說破？”
唐何必搖頭道：“被人看破便失敗的謀劃，那叫陰謀，終歸上不得臺面；若是能讓人明知道面前是個坑還得往下跳，那才叫高明。”
“唐兄，”顧書棋終于忍不住了，“這到底是？”
“你看這裏，”唐何必指着右上角幾顆零散的黑子，解釋道：“白子勢如破竹并且貪功冒進，自然不會太過在意這幾顆黑子；而接下來幾步黑子如果舍棄那個角，走這裏、這裏、這裏，”他連指三個地方，然後畫了一個圈，“那白子的這一塊就很危險了。顧公子，你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我讓他每一步都可以進攻，他自然一直被我帶着走，顧不上那邊。”唐九淵面無表情道。
“你這局棋，不光把白子的局勢給算了進去，還把顧兄的心思算的一清二楚，等到白棋一片大好的時候再在背後來這麽一刀，”唐何必感嘆道，“陰險啊陰險。”
洛家莊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洛葦原本是這個打算。他們震驚于洛葦展現出的棋力與心計，一時竟顧不上追究唐何必的擅闖之事。
卻聽唐何必又道：“單以你本身的棋力，便不至于輸給顧公子，為什麽要行此險招？”
“丫頭，”洛明清終于忍不住道：“你什麽時候棋下這麽好了？”
唐九淵淡淡笑了笑：“我平日裏閑來無事便喜歡研究些棋譜，爹爹總不至于不知道。何況你們都只知道找我切磋印證，哪裏會管我棋下的怎麽樣？”
洛青青輕輕哼了一聲，想起顧書棋，終于把那句“雕蟲小技”咽了回去。
唐九淵晃了晃腦袋，自顧自笑了起來，“為什麽要這樣？大約只是我高興而已。”
唐九淵從來就不是一個因為高興去做事情的人，從她被中央電腦選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失去了随心所欲的資格。
她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不玩這一出，又怎麽把唐何必從竹林裏炸出來？就連她選定的這個地點，也是為了方便唐何必藏匿在一旁觀戰。
唐何必看着棋盤，沉默了一會，“然而我已經看出來了，你要再如何走？”
“你如果要穩住後方的話，我可以趁機吃下這個角和這條邊，兩角兩邊，至少是平局。”
其實就算黑棋再吃下一角一邊，也是劣勢，不過唐何必明白了的唐九淵的意思——就算對方選擇自救，她一樣可以硬吃下大量地盤，最起碼能拉成平局。
他覺得很是有趣，于是笑了起來，“真是放肆。”
“不如你放肆，”洛明流面色鐵青，“你闖入洛家莊，到底是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我就是跟着顧公子來看看。相爺——”他轉向洛明流，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相爺對洛家有些感興趣。”
洛明流的面色仍不見好轉，“你好好投帖子光明正大從正門進來，沒人會攔你。”
唐何必認真道：“不如這樣來的方便。”
“你要方便，總得給洛家一個交代。唐老太太想必教過你，不告而入是件很沒禮貌的事情。”
唐何必想了想，“你想要什麽交代？”
“唐二少爺能夠不驚動我洛家任何一人就進到這裏來，想必武功很好。洛某不才，想請唐二少爺指點幾招。”
洛明清咳了一聲，“阿流，你高了人家一輩，這樣不好吧？”
洛青青上前一步，站到她爹面前，“我來！”
洛明流看見女兒主動請纓，微微一愣。他原本想借機打壓一下唐何必出口惡氣，但是洛青青……洛青青的武功在莊裏算是上等的，但是比唐何必還是差了不止一截。
于是他伸手把女兒拉了回來，“女孩子家，瞎摻和什麽。”說着厭惡地看了唐九淵一眼，“別像某些人一樣向着外人就行。”
方才唐九淵與唐何必談笑風生，洛明流早覺礙眼。
唐九淵聽到洛明流提到自己，微微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洛明流說的沒錯，她确實分毫不在意洛家的面子——可是天知道她有多懷念那些會為了所謂的班級榮譽強撐着跑三千的天真日子。
一個人如果像她這樣活過這麽多輩子的話，自然很容易變得冷漠。
洛明流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于是更加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這時，洛明流背後的一個青年忽然道：“師父，我來好了。”
洛明流轉身，微微挑眉，“你來？”
那人原本低着頭，聽到洛明流問話，頭更低了，不過還是輕輕答道：“嗯，我來。”
唐九淵知道這人，那是洛明流的大徒弟，叫做孫玄，平日裏經常陪洛青青練武，武功不算最高，但是人緣很好，至少沒有公然表示過對洛葦的不屑。
洛明流想了一會，對自己大徒弟的武功比對女兒還是要有信心一些，于是道：“那你小心，唐家暗器防不勝防，雖然切磋的時候不會淬毒，但是打中了還是很麻煩。”
孫玄嗯了一聲，站了出來，向唐何必道：“唐二少爺請。”
唐何必微微挑眉，“就這裏？”
孫玄不解。
唐何必解釋道：“這些竹子養着不易，若是打壞了，豈不可惜？”
洛明清突然插道：“唐家侄兒的輕功我是聽說過的，想必不會傷到竹子。”
唐何必苦笑，洛明清這句話實在有些陰險，說了之後，他不敢打斷竹子，再想用暗器必然束手束腳。
何況他剛還見到了個有趣的女孩兒。
于是他也認真了起來，“請。”
這場比武來的雖然突然，洛家莊弟子随身帶刀卻已經成了習慣，因此雙方都不存在兵器不趁手的情況。
孫玄的第一刀只能說中規中矩，唐何必向側方避過，身法飄忽。
孫玄面色忽地一變，手腕一轉，單刀在面前絞了一圈，只聽得叮叮兩聲，仿佛有什麽東西打在了刀上。
圍觀衆人心中都是一驚。
唐門暗器！
孫玄不敢再随意出刀，原地紮了個馬步，單刀舞的滴水不漏。刀光外圍白影鬼魅般連連閃過，顯然是唐何必不住地移動，尋找着出手的機會。
孫玄刀勢忽然一變，刀鋒向側上方挑起。
果然，下一瞬，唐何必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周圍的人們齊齊屏住呼吸。
唐何必強行止住身形，向後退去，孫玄哪裏肯放過機會，欺身而進，刀光湛湛。不知唐何必用了什麽法子，衆人只見白影與刀光纏在一起，難以分開。
忽聽一聲沉悶的大響，衆人齊齊一驚，再擡頭時，只見孫玄單刀掉在地上，一臉的失魂落魄；唐何必手裏提着半截竹子，面上看不出表情。
衆人之中大約只有洛明清和洛明流看清了剛才發生何事，因為他倆一個面容贊嘆，一個惱羞成怒。
“爹，”洛青青問道：“剛才怎麽了？師兄輸了嗎？”
“你師兄輸了，”洛明流嘆了口氣，向唐何必一揖道：“唐二少爺真是好手段，誘敵出手，後發制人，難怪能悄無聲息地闖進洛家莊。”
洛明清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情，“唐家侄兒，不是說好的不傷竹子嗎？”
唐何必不知何時掠出回廊折了一截竹子，圍觀衆人竟都沒有發現。
唐何必看着洛明清笑吟吟的臉，有些無奈，“回頭來替伯父再種一株。”
洛明清這才滿意。
衆人說了這麽些話，孫玄卻依舊一臉失魂落魄地站着場中，大家這才意識到他穴道被點中了，對唐何必的武功更覺心驚。
洛明清依舊笑吟吟道：“唐家侄兒，還不去解穴？”
唐何必應了一聲，伸手便要去解孫玄的穴道。
就在這時。
唐九淵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剛才正在跟中央電腦确認點穴術在這個世界能不能成立，感覺比平時靈敏得多——于是她一翻手掀起棋盤，劈頭蓋臉朝孫玄打去。
黑白二色的棋子尚在空中，孫玄便已出手。
一道毒蛇般的劍光從他胸前探出，直射唐何必喉口！
劍光來的太快，所幸唐九淵抛棋示警在先，唐何必多了一個剎那的時間做出反應。
有這一個剎那便夠了。
唐何必擡起右手，叮叮數聲，小臂上暗弩發射的弩-箭打在了孫玄的劍上。唐何必借機簧反震之力向後飄起，右腳一縮，然後一腳踢中孫玄小腹，鞋尖彈出利刃。
便在此時，孫玄的劍刺進他大腿。
唐何必面無表情，腳下一擰，刀刃從孫玄小腹中拔了出來。一小股血水濺出，孫玄向後倒去，劍還嵌在唐何必大腿裏。
唐何必落地，從袖中拔出短劍，向倒在地上的孫玄走去。
孫玄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一聲。
“先皇就是唐何必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 9.10捉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