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責任
風微微吹過,櫻花紛紛揚揚,卷起一枚微粉裹着卷順風而上,風停于高處春景,花瓣如孤根之浮萍左右搖曳而下,落在一片澄澈的酒香之中飄蕩。
花瓣落入酒水的聲音幾不可聞,螢草卻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擡起頭來,她的對面坐着的是低着頭的首無,面容靜穆,微微垂着眼角,順着視線望去便看見地上放着的那盞酒,用紅釉燒成的廣口碗,碗身并不很高,口子卻很大,盛着半碗無色透明的酒,還泛着熟悉的桃花香,和之前送給白澤的供奉應該是同款。
有着之前垂涎三尺的桃花酒螢草本應該開心的,如果這盞酒的意義不是那麽深重就能夠讓她更加開心了。
妖銘酒啊……
一杯妖銘酒,百鬼夜行開,任何一個妖怪都能明白妖銘酒對妖怪來講的意義,相交相識以命相托,也正因為這樣螢草才不敢應,她完全沒有想成為百鬼夜行姬的意思呀,她只想開個公司,好好就業,業績杠杠,成為霸道總裁,之後就嘿嘿嘿。
而且在平安京晴明阿爸給螢草上普及課的時候,她對于百鬼夜行的總大将的評價就是,累,傻子才會去幹。
這可的的确确是她的真心話,百鬼夜行的總大将這種職務全年無休不提,工資還不穩定,工作福利和工作環境全靠搶地盤得來的,地盤小環境差每天都在思考正确的搶地盤的姿勢,地盤大糟心事也沒見得少,沒事出門逛一圈還要擔心有人趁總大将不在上門來砸場子。
弱的時候不僅會被強大的百鬼夜行攆着跑,還會成為陰陽師每日一刷的任務點,好不容易夾縫中生存又走了運,跌跌撞撞強大起來了,陰陽寮就開始一波一波地開始上門刷聲望,一日登門三次,最關鍵的是還容易被神明在他們的小本本裏面記上名字。
而且最慘的是,百鬼夜行總大将還是終身制的職務,死得不能再死了才能退下來,什麽不是還有二代目和三代目的嗎?真出了事百鬼夜行被打成了狗,怎麽可能不叫老祖宗出山?螢草一想幾百年之後,白發蒼蒼的自己握着幹癟的蒲公英去給小輩撐場子,蒲公英都變成龍頭拐杖了還要去打架,怎麽都覺得心好累。
沒看見身為大妖怪的荒川之主掌握荒川這麽大的地盤也沒有去弄個百鬼夜行耍耍呀,每天基本無所事事泡在水裏一天,偶爾水源枯竭的時候才去幹活修水利。
和傳統的終身制的百鬼夜行相比較而言,有限責任公司簡直就是天堂,上任的壓力也不是很大,至少不用負責小弟一生吧,卸任直接一身輕松,螢草自己早就扳扯着手指頭算過了,按照妖怪的年齡來講,大概再工作個六七百年螢草就可以直接退休了,和山兔一起去跳廣場舞簡直不要太棒了。
“首無……”但是螢草看着一叫他名字就盯着自己看的首無,他的那雙眸子裏面像是藏着小星星,拒絕的話就壓在喉嚨裏面說不出來了。
乖呀,咱們不玩這個,這種話螢草怎麽說得出口,她自己先自我檢讨一番,她覺得她之前的表述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吧,不過她也并不是很确定,她的以前的同事式神們都吐槽她畫的大餅永遠很誘人,但是真拿到手卻并沒有那麽稱心如意。
螢草那個時候完全不信,畢竟他們出任務的時候搜刮妖怪老巢式神們也都賺外快很開心呀,妖狐不就是因為每次都被搜刮了三遍,都窮得要當褲子了,然後才轉身主動投到晴明阿爸的門下的嘛,雖然進了門也不好好當差每次只突兩下,攻擊力也就聊勝于無,但是在和螢草進行深入交談之後不也激動地連突二十嗎?業績表雖然只停留在中流,也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呀。
螢草思來想去還是臭不要臉地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問題,她和首無之前相距的是時代的鴻溝,時間當做木板鋪個橋梁就可以很容易地溝通了嘛,這完全不是事,三觀扭曲之後再和自己的腦波對接,螢草做這種事都已經很熟練了。
螢草覺得有限責任公司制百鬼夜行,這也算是妖怪的時代的先鋒了吧,所以她的大餅完全沒有問題呀。
首無聽到螢草叫自己的名字便擡頭看着她,卻并沒有等到下文就見螢草表情一會兒糾結一會兒舒展,到最後眉眼便輕松愉快了下來,甚至還帶着一點點的小得意,首無心裏正惴惴不安呢,他拿出妖銘酒之時螢草的表情立馬變了,他便知螢草并不想和他喝妖銘酒,這是因為他太弱了不夠成為她的百鬼夜行之一,首無不得不這樣思考。
這讓首無不由得焦慮起來,如果真得是這樣的話,那他該怎麽證明自己很強?打下隔壁的山頭來投誠?還是去陰陽師的地盤大鬧一通。
首無正胡思亂想着,他甚至都在盤算着這附近最近的除妖師是哪個,就看見對面的螢草拿起地上的酒杯,首無有些手忙腳亂地跟着她拿起,期間還差點打翻了酒壺。
螢草雙眼直視着首無,他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線,因為太過緊繃反而顯得僵硬,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那雙眼睛卻完全沒有避開螢草的視線,黝黑的雙眸之中仿佛藏着一個世界,螢草挺直了脊背,不免地坐的更加端正。
被首無用這樣認真的目光注視着,螢草突然感覺到身上像是被一座大山壓住,這是比給晴明阿爸擔任陰陽寮裏面的總管時候還要深切的責任,就好像他把自己的人生,那漫漫的長途全部交付無保留地交付于她。
螢草忽然就意識到,百鬼夜行,魑魅魍魉之主究竟有着何種的意義,這不是口口相傳中的宛如風一般輕飄飄的內涵,而是更為深重的帶着某種虔誠的力量,之前她還能調笑幾聲,現在便完全不能了。
螢草的嘴唇上下抖動了一下,但是她發現她什麽也說不出口,只是沉默地低下頭飲了這一口妖銘酒,酒香四溢,吾心悅之。
咽下妖銘酒的一瞬間,螢草感覺到一種淡淡的聯系連接着首無和她自己,這是他的【畏】,亦是她的。
作為必備的條件,他們還互換了真名,不過螢草完全沒有打算叫的想法,曾經作為式神的經歷讓她能夠深切地明白,名字就是一個最短的咒,她可不想樹個靶子讓人打。
令螢草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首無之外由提燈小僧帶領的燈火三人組也全部願意加入螢草的組織,明明之前他們還想要去環游日本的。
“我們原來的地盤被大妖怪占領了,說着旅行實際上也有逃跑的意思。”提燈小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們原本就打算旅行完之後去投奔奴良組的,聽說那邊就算是小妖怪也能被善待,但螢草的溫柔是顯而易見的,我們相信你。”一旁的燈籠鬼吐着大舌頭應和着,古籠火手裏轉着風車也沒有忘記使勁點頭。
寄生魂因為沢田綱吉的事情對螢草的好感度爆棚,二話沒說咕嚕咕嚕地就喝妖銘酒,轉頭就直接叫上“boss”了,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聲音還有點大舌頭,語調也特別奇怪。
山兔就更加簡單了,受她祖奶奶的影響,山兔一直将螢草視為自己的老大的,非常幹脆利落地一口喝了妖銘酒,不過酒量實在差到可以,只一杯酒就醉倒了,轉頭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一會兒讓魔蛙帶她跳舞,一會兒又要去飙車,螢草怎麽會讓她去酒後駕車,連忙攔了還差點被魔蛙踩到腳底下,手忙腳亂之後原本的感動也就不翼而飛了。
喝醉了的山兔還喊麥呢,“一妖我飲酒醉,醉把魔蛙來爆炒”,吓得魔蛙上蹦下跳,直囔囔讓山兔講清楚,可惜山兔醉得自己的神智都不清了,螢草花了大工夫才将他們安頓好,貼心的首無哄騙山兔嚼了苦根草才讓她清醒了過來,反正螢草是再也不打算讓山兔喝酒了。
既然已經商讨好流程,螢草便決定擇日不如撞日開始搬家了,螢草他們真得可以說是白手起家了,一窮二白,行李基本沒有,只要妖去了就可以了。
不過螢草只是先計劃去看看環境而已,畢竟她還沒有去看過reborn給他們準備的房子,所以也并不打算一溜煙地全部帶去,商量之後也就只帶了山兔和首無,以及寄生魂。
燈籠鬼和古籠火早就把并盛中學上上下下全部逛過一輪了,兩個熊孩子吵着鬧着要出去,被螢草拿着蒲公英殘酷鎮壓了,為了防止他們倆個趁她不在在并盛中學上梁揭瓦,螢草還特地拜托了好哥哥·提燈小僧照顧他們倆個。
本來螢草連山兔都不想帶的,不過原本就是住在并盛町邊上的山上,又恰好reborn給的地址又在那附近,想着山兔也在這塊可以算得上一霸了,螢草才幹脆把山兔也帶着一塊走了,正好可以帶個路。
寄生魂倒不是和螢草他們一起去新家的,螢草是打算順路把他送到沢田綱吉身邊去的,畢竟是老相識,刷刷好感度,順便盯着點reborn,出了事還可以來個通知,不至于一摸瞎。
寄生魂得了螢草的大任,臉上掩飾不住的狂喜,一個勁得拍着自己的胸膛表達自己絕對會完成任務,但是螢草卻覺得他絕對是因為能和沢田綱吉朝夕與共而歡欣鼓舞,螢草絕對相信如果讓寄生魂跟着雲雀的話,他肯定是哭喪着臉。
因為和鏡玄之前商量好了,螢草他們出結界也很方便,非常容易地就從校門口出去了,燈籠鬼還想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們身後溜出去,被嚴肅認真的提燈小僧一把抓住流蘇就拽回來了,眼睛裏含着羨慕嫉妒恨的淚水看着螢草他們的遠去的背影。
這個時間點已經放學有段距離了,風紀委員們卻圍成一個圈,站着筆直跟個籬笆樁一樣,螢草有些好奇,騎着蒲公英飛到半空往下看去,許久沒有見到的雲雀站在包圍圈裏面,他一手握着雙拐,渾身上下冒着完全可以具現化的黑氣,殺氣都快沖上雲霄了,周圍站着的風紀委員們被這股氣勢壓得大氣都不敢喘,全部低着頭卻将背挺得筆直。
雲雀面前的那面牆上釘着着一排牙齒,誰這麽惡趣味呀,螢草還以為她看錯了,往前湊了湊,卻發現還真得是牙齒,這些牙齒都是特意在中間戳了一個小孔,用繩子穿進去之後,再用釘子釘着繩子釘到牆壁裏面去的。
每一條繩子裏面的牙齒數量也不太一樣,數量最多的看着有一把,數量少得大概也有五六顆,一眼看上去還真得有點壯觀,不過做這種事的人倒是怎麽樣的惡趣味呀,螢草看着便覺得牙齒有點痛。
更何況直接釘在并盛中學的牆上,絕對是在挑釁雲雀恭彌的權威吧,不就跟對着雲雀的臉上甩了十個八個的巴掌一樣,啪啪啪,一聲比一聲響,怎麽看都像是會死得很慘的那種。
螢草自己看了一眼就抛到腦後去了,這種行為一看就是奔着雲雀恭彌來的,她并不打算攙和到這種事情裏來,她剛剛拉起自己的班底,自己要做的事情還多着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