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鬼
鬼節……
顧安寧開始做任務,是中元節之後。
去年這個時候,他感冒了很久,轉成了肺炎,差點丢了命。高燒到意識模糊時,覺醒了系統,開始第一次任務。中元節的時候,他還在生病,沒有什麽确切的印象。
開始任務之前,顧安寧就能見到鬼,他清楚自己的體質,絕不在這一天外出,更小的時候,還膩在顧大公子房裏過夜。
這一個多月,顧安寧先是半夜遇鬼,又高燒不退,還沒等徹底痊愈,就接了幽冥鬼火的任務,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一直到了現在。
顧聞山大概覺得他快死了,所以才這麽在乎中元節。
陽氣稀薄的人,容易被鬼物當做同類,如果顧安寧沒有系統,還真的有可能被帶走。有系統給的命數打底,在真元用完之前,他比顧大公子更不容易死掉。
顧安寧笑了一下,安撫道:“大哥不用擔心,像往年一樣就好。我感覺今日精力很足,用不了幾日就能恢複了。”
“真的沒有影響嗎?”顧大公子道:“安寧,這些年你過的是什麽日子,我都看在眼裏,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前幾日我去拜訪了三清山的道長……”
顧安寧驚訝地看着他。
顧大公子從來沒有詢問過顧安寧看到了什麽,他本人也不像是對靈異怪談感興趣。同住一個屋檐下,沒有人跟他聊過這部分見聞,所有人都小心地不去觸及顧安寧的特殊之處,顧安寧也不想把恐慌的情緒傳遞給別人。他以為,顧大公子對鬼神之事并不關心。
顧安寧來了興致,“道長怎麽說?”
顧大公子搖頭,“過幾日,他會親自來拜訪。”
顧安寧點頭,“已經晾了陸小鳳許久,不如先讓他進來?”
“早知會是現在這樣,從一開始,就不該放他進顧家莊。”顧大公子揮手,對外吩咐道:“去把陸小鳳喊過來。”
顧安寧忍不住道:“其實,與陸小鳳交好,未必是一件壞事。事情沒有結束,誰也不知道結局是怎樣的。”
Advertisement
陸小鳳的武功很高,區區一個顧家莊根本困不住他。
可是他卻不敢再惹顧大公子生氣,被留在大堂之後,只能抓耳撓腮地等待。如果顧大公子不肯松口,他就只能想其他辦法。
被顧大公子丢下之後,大堂裏來了兩個蓄水倒茶的小厮,從他們嘴裏,陸小鳳打聽出了顧安寧的近況,得知顧安寧病了一個多月都未曾好轉,心底的愧疚更加濃重。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結尾,只要他找到狐貍的皮毛,梁小姐就能被鎮壓。事關花滿樓的性命,陸小鳳怎麽都不可能在這時候放棄。
秋棠親自過來,帶着陸小鳳走向內院,陸小鳳真摯地看着她,“秋棠姑娘,你家二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秋棠心性堅定,軟硬不吃,微微一笑,道:“陸大俠關心二公子,親自看一眼便知道了。”
這是陸小鳳第一次來顧家莊的內院,也是他第一次來顧安寧的卧房。
顧安寧住的地方很清幽,夏日裏比其他院子涼快不少,地上鋪滿的石頭、周遭種植的樹木,還有院子中心的桌椅,足以看出顧大公子的用心。
陸小鳳心裏惆悵,有莫名有些慶幸:還好花滿樓的哥哥們沒有這麽做,否則跟他交朋友,能搭上半條命。
秋棠帶着陸小鳳來到門前,便在外面候着,陸小鳳一人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房間裏的窗戶沒開,悶熱極了。
他出聲打了招呼,被顧大公子喊了進去,第一眼就看到倚靠在床頭,臉色蒼白身形羸弱的顧安寧。
“許久不見,怎麽病得這般嚴重?”陸小鳳關切地看着他,“看來我來的确實不是時候。”
顧安寧道:“既然來了,總不能叫你白跑一趟。大哥,你先去忙吧,我想和陸小鳳談些事情,不會被他拐跑的。”
“諒他也不敢。”顧大公子冷哼一聲,他看了眼顧安寧,表情稍稍柔和,“我無事可做,倒是有些好奇,你們查的究竟是什麽案子,不妨說出來,讓我也跟着聽聽。”
顧安寧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摸摸胡子,總覺得有些心虛,他道:“大公子想知道,當然是可以的。”
顧安寧問他,“扇墜拿到了嗎?”
陸小鳳從懷裏掏了掏,拿出來三枚不同的扇墜,單從外形上看,一枚是晶瑩剔透羊脂白玉做成,一枚是鮮豔欲滴的帝王翡翠,還有一枚烏黑透亮,泛着深紅色光澤,瞧不出來材質。
“葉孤城同意把扇墜交出來,猴精跟着白跑一趟,一點都沒幫上忙。這三個是他五年內收到的,符合條件的墜子。你看看是不是。”說着,他把東西交給了顧安寧。
顧安寧把三枚扇墜拿在手裏,挨個查看,最後挑出來那枚白色的墜子,對陸小鳳道:“是這個。”
陸小鳳驚訝極了,“我還以為黑色的那個是。”
顧安寧看了眼顧大公子,見他沒有插話的意思,只是專心看着自己,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陸小鳳身上,他道:“白骨沒了怨氣,自然不會是黑的。”
把扇墜遞給陸小鳳,顧安寧道:“既然骨頭有了,接下來還要去拿皮毛。”
陸小鳳問:“二公子可知道,狐貍的皮毛現在何處?”
顧安寧說,“上好的紅狐,皮毛珍貴,一般人家消受不起,你不妨去官家府邸查找一番,說不準會有線索。”
明明扇墜已經具體到南海白雲城,皮毛的下落顧安寧卻沒有說的太詳細。陸小鳳也不着痕跡地看了大公子一眼,他覺得顧安寧是因為當着哥哥的面,不好意思表現的異于常人。
不過對于陸小鳳來說,顧安寧給出的線索已經足夠。
其實就算顧安寧什麽都不說,他也可以查得出來,只是費的時間會長一些。
陸小鳳收好扇墜,問道:“找到皮毛之後我該怎麽做?把扇墜和皮毛一起埋入府中?”
顧安寧點頭道:“不錯,不過你要記得,一定得埋會原本的位置。若是可以,最好拿些貢品給狐貍,再在梁府周圍栽種幾棵桃樹。”
“我記下了。”陸小鳳道,“此事完成之後,若花滿樓能夠恢複,我們兩個必定登門拜謝。”
顧安寧笑了一下,“好……不過你身邊那位叫上官飛燕的姑娘,可有找到屍身?”
“上官飛燕與梁府無關,自然得一個一個的來。待梁府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再去找紅鞋子,看看上官飛燕的屍體究竟去了哪裏。只是以後再想請二公子幫忙,可就難了……”
顧大公子道:“天底下的能人異士衆多,何必非要來找安寧?陸小鳳朋友遍布天下,不妨多結交幾個。”
陸小鳳苦笑,“交朋友看的是性情,若有一個人,能像顧二公子一樣溝通鬼神,性格上卻和陸小鳳相處不來,一樣不會成為朋友。可惜了,陸小鳳只有顧安寧這麽一個能看到陰陽的朋友。”
顧安寧道:“我大哥嘴上說的嚴厲,其實并沒有這麽狠心。你若有事需要我幫忙,來顧家莊便是,我受身體所限,無法去太遠的地方,給你幾句建議還是可以的。”
陸小鳳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得到了梁府鬧鬼之事的解決辦法,陸小鳳沒有停留太久,立刻離開去尋找狐貍的皮毛。
顧大公子從來沒有見過顧安寧認真嚴肅的模樣。就算顧安寧已經十八歲,在顧大公子心裏依然是那個孱弱幼小的弟弟。理智上他明白,顧安寧已經成年,可以對自己負責,可是感情上,他總是忍不住把顧安寧當做孩子看待。
如今看到顧安寧與陸小鳳的相處,顧大公子才真正覺得,弟弟長大了。
思及顧安寧方才講的話,顧大公子驚覺,面對鬼怪時,顧安寧不在是人類裏孱弱的病秧子,他并不處于弱勢,甚至能保護許多人。
“大哥。”顧安寧喊了他一聲,“三清山的道長什麽時候來?”
顧大公子回神,道:“中元節三清山上有法會,須得過了十五才能過來。”
顧安寧點頭,“距離中元節還有幾日?”
“果真睡迷糊了。”顧大公子輕笑,“今日是七月初十,離着十四還有三日。”
傳聞中七月十五中元節,十四號會鬼門關大開,這天夜裏所有的鬼都會來到人間,十五那天歸去。所以在十四號晚上,人類不能外出,最好是呆在家裏,家中門神可以阻擋鬼煞,保佑平安。
真正經歷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顧安寧沒有把中元節放在心上,像往常一樣呆在自己的小院裏,吃吃喝喝轉眼就到了下午。
秋棠搬出軟塌放在樹蔭底下,旁邊點燃了驅蟲的香料。
成為幽冥時,他感覺不到冬日裏的寒冷,目之所及之處皆為寒凍,看的久了也會想念夏天。
他惬意地躺在軟塌上昏昏欲睡,将要睡着時,系統突然出現。
【任務已更新】
【任務對象:山鬼】
【任務獎勵:真元*5】
【将于十秒鐘後傳送,請做好準備……】
五點真元,希望能快一些結束。
顧安寧沒有半點被打擾的不滿,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如果任務能來的頻繁一些,雖然肉身是拖累,卻能更快地湊足真元,兌換健康。
趁着十秒鐘的傳送時間,顧安寧睜開眼睛,對秋棠道:“我有些累了,想多睡一會兒。”
秋棠知道顧安寧的意思是讓自己去休息,不用時刻守着他。她職責所在,肯定不能丢下顧安寧一個人在院裏的。秋棠道:“二公子放心入睡便是,奴婢一定将您伺候好。”
“唔……”将要傳送離開,顧安寧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眼皮也沉重的厲害,他本來還想再說一句,卻頭腦昏沉,完全失去了意識。
·積雪覆蓋住幽靜的山崖,不遠處堆了幾個草垛子,大雪過後無人經過,連個腳印都沒有,安靜極了。
忽的一只花紋斑駁的貍貓越過,輕巧地跳了幾下,身上沾了雪粒,它抖抖身子,跑到草垛後面,用爪子一拍,外面的雪被它拍掉,露出來一顆腦袋。
“小貓,你又來了。”雪地裏的腦袋抖了抖,露出下面的肩膀和胳膊,頭發和胡子覆蓋住他的臉,看不出俊醜,也看不出年紀,聽聲音是個男人。
貍貓高傲地坐在腦袋面前,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邋遢男人道:“這回你有沒有把主人帶過來?……罷了,世上惡人太多,就算你的主人來了,未必肯救我,說不準直接将我殺死在這裏,用雪一埋,誰也不知道張無忌失蹤五年,死在漠北山谷下。”
他笑了笑,勉力伸出想摸摸貓兒的腦袋。
貍貓側身躲了過去。
“你這愛幹淨的畜生,還嫌棄我髒。”張無忌自嘲道。
朱武連環莊的朱長齡觊觎他身上的秘密,想讓他帶路去冰火島找謝遜,好拿到屠龍寶刀。張無忌發現的早,但還是被朱長齡逼到了山谷中,他在那裏呆了五年,靠野果充饑,後來發現白猿腹中的武功,學會了九陽神功,用縮骨功在洞口擠了出來。
熟料朱長齡依然不肯放過他,還想學九陽神功。張無忌哄騙他,神功就在山谷裏面,朱長齡自認為與張無忌體格相差不大,不惜擠斷肋骨也要進入山谷。張無忌試圖逃走,又被朱長齡擺了一道,從山崖上摔了下來,斷了雙腿。
昨日朱長齡的女兒朱九真帶着她的幾位“将軍”咬死了人,那人臨死前跑到張無忌這邊,張無忌殺死了三條惡犬,又在朱九真他們到來時扮作屍體,沒有被發現。禿鷹飛下啄食屍體,張無忌便趁此殺死禿鷹,靠着鷹肉為食。
今日忽然出現了一只頗有靈性的貍貓,皮毛光亮,牙齒潔白鋒利,一看就是有主之物。他在朱武連環莊住了幾日,知道朱九真養了許多狗,從未養過貓。張無忌忍着饑餓,沒有對貓下手,暗暗期待貓的主人過來,救他一救。
貓兒中午離開,張無忌心中失望,沒想到幾個時辰後,它又回來了。
聽到張無忌說喊自己畜生,貓兒端坐着睥睨他一眼,朝他呲了呲牙。
“真是只聰明的貓兒,你既然聽得懂我的話,就幫幫我吧。若是再這麽熬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将你捉了,剝皮吃肉。”剩下的鷹肉還有許多,漫天遍野都是雪,張無忌暫時不缺食物,他就是想勸勸這只貓,別看熱鬧了。
話音落下後,遠處響起一聲野獸的怒吼。
張無忌聽到後,凝神靜氣,盡力不發出聲音。
他心想:“我重傷未愈,又在冰天雪地動了許久,早已體力不支。若是真的有野獸到來,只有等死的份。不過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些,拼盡全力也要求得一線生機!”張無忌看了一眼貓,發現小貓毫無畏懼之色,睜着眼睛看向遠方。
貓兒抖了抖耳朵,站起身來,縱身朝着前方跑去。
唯一的夥伴離開之後,張無忌更加失落。
他睜眼盯着貍貓消失的方向,遠遠看到了雪地裏模糊的影子,一時間數不過來,這影子究竟有幾條腿。
影子越來越近,張無忌終于發現它的動作緩慢,慢悠悠的不像是在狩獵捕食,反而惬意極了。
再進一些,張無忌看清楚了它的全貌。
一只赤色的豹子,背部和耳朵處有黑色斑點,四只腳和頸部絨毛漸變為白色,金色的眼睛神采奕奕。豹子步履慵懶,目光卻緊緊盯着前方,張無忌在草垛後面,明知自己不會被看到,還是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緊張感。
然而最吸引張無忌目光的,不是體型健美的赤豹,也并非在豹子面前顯得格外嬌小的貍貓。
豹子上面坐着一個人。
一個柔弱纖美,穿着怪異的女人。
她的樣貌無疑是好看的,張無忌的母親就是一位美人,從冰火島出來之後,他也見過不少樣貌美麗的姑娘,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女孩子,像眼前這位女子一樣美。
她臉上帶着微笑,眼中卻是目空一切的高傲和冰冷。然而她的容貌又那麽迤逦,如果忽略她的眼睛,任由哪個男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嬌媚惑人。
這女子身上穿了一身豔麗的紅色,堪堪遮擋住身軀。她的纖細的脖頸還有腳腕全部露在外面,白嫩的不可思議,與地上的白雪相襯。
她似乎不怕冷,腳上沒有穿鞋子,兩腳虛虛勾着豹子的腹部,看的張無忌心中一蕩。
女子伸手撫摸豹子的腦袋,原本守着張無忌的貍貓跳到她的肩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豹子向前走,略過地上的人屍和犬屍,停在草垛前。
女人從豹子身上下來,赤腳踏在雪地上,卻沒有留下腳印。
張無忌又是惶恐又是緊張,不禁屏住了呼吸。
她繞過草垛,居高臨下地看着埋藏在雪中的人,“你就是張無忌?”
這張臉離得進了看依舊完美,張無忌恍了下神,聽到對方的話後心裏一驚,裝傻充楞道:“張無忌是誰?”
女人輕輕笑了一下,慵懶中帶着點沙啞,“自從你進入這座山,我便一直看着你了。”
朱九真也是個極其美麗的女子,五年前張無忌也曾對她春心萌動,可是卻落得現在這般下場。就算這位神秘的女子長得再好看,張無忌也不敢放松警惕。不過表面上,他卻敞開了四肢,做出不設防的模樣。
“你是誰?”他問道。
女人眨眨眼,柔聲道,“我早已忘記生前身份姓名,不過……他們都喊我山鬼。”
山中女鬼,貌美非常,身騎赤豹與紋理,可預言一年內吉兇。
張無忌道:“姑娘長得好看,怪不得被他們誤會成山鬼。”
“你受了傷,不過我卻不能幫你療傷。”她摸了摸豹子的腦袋,“去找些食物和清水,給這位公子墊墊肚子吧。”
豹子吼了一聲,一顆大腦袋蹭了蹭山鬼的手,轉身朝來處跑去。
“貓兒和豹子都是你養的嗎?”張無忌問。
“不錯。”山鬼含笑看着他,将肩上的貍貓扯下來,搭在手臂上,輕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這可不是普通的貓,這是紋貍,算得上是豹貓。”
“兩只大貓。”張無忌道,“姑娘有飼養動物的才能,将這一豹一貍養的如此通人性,比那被人喂養的習性暴虐,捕食人類的惡犬好多了。”
張無忌本以為山鬼會問一問惡犬的事,就算她跟朱九真是一夥兒的,張無忌周圍有犬類的屍體和人屍,也可以推做經歷了一場撕咬,不認識朱九真這個人。他的腿正在漸漸恢複,雖然距離痊愈還有很久,趁人不備保住性命還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山鬼什麽都沒有說,她只是微微一笑,“朱長齡困在山中,肋骨斷裂,山谷裏沒有食物和清水,恐怕活不了幾日了。你學到了厲害的武功,若是想回來報仇輕而易舉。”
張無忌心裏一驚,“姑娘如何得知?”
山鬼道:“我說過了,自從你踏入這座山,我便一直在看着你。”
張無忌出了一身冷汗,他竟一點都沒有察覺!
赤豹的奔跑速度很快,沒多久就帶回了一兜果子和一袋清水。它确實有靈性,換做普通的豹子,就算可以教導它學會拿東西,也不會知道用袋子把食物裝起來。
身邊有個厲害的姑娘在,張無忌也就不再怕被人發現,把自己埋在雪裏。
他拍掉身上的雪,将兩條腿搬出,接過山鬼給的包裹,拿出一只果子咬了一口。
“冬日裏,它是在那裏找到的果子?”張無忌問。
山鬼但笑不語。
見她不想說,張無忌沒有再問,又吃了兩個果子才壓住了饑餓感。
他實在不想吃生鷹肉了。
吃飽之後,張無忌倚在草垛上,等着山鬼吐露出真正的目的,可是等了許久,這位外表嬌豔的女子都沒有看他一眼,反而坐會豹子身上,逗弄那只像貓兒一樣的紋貍。
張無忌看了半天,忍不住道:“姑娘既然知道我在山上遇到的事,想來也清楚,朱長齡為什麽如此對我。”
山鬼漫不經意地點頭,“為了屠龍刀。”
張無忌精神一下變得緊張,“那麽姑娘呢?我險些被朱長齡置于死地時,姑娘不曾出現,我學到九陽神功,從山谷逃出時,姑娘也不曾出現,如今為何突然幫我?”
山鬼依然語氣淡淡,她的眼角應是塗抹了胭脂,泛着紅色,一颦一笑都在誘人心神,然而她的眼神又那麽冷,沖她的眼中,張無忌看到了疏離與拒絕。任何暧昧的想法,對她來說都是不敬。
“這個嘛……”山鬼道,“我現在不想說,什麽時候等我想說了,再告訴你。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對武林之事不感興趣,對倚天屠龍也不感興趣,你大可放心。”
兩個人靜靜地坐在一起,沒了任何交流。
不知何時,張無忌緊繃的神經慢慢舒緩下來。
他閑來無事,将目光放到了山鬼身上,越看越覺得山鬼溫柔極了。
日月交替轉眼到了晚上,雪夜裏月亮挂在半空中,光線越來越暗,日頭完全沉下。
這位姑娘也該走了吧?張無忌心想。
他又看了眼逗弄紋貍的山鬼,忽然有些不舍。
張無忌垂眸,看到了草垛底下自己的影子,呼吸一頓,整個人都呆滞住了。
山鬼……
她……沒有影子……
張無忌小心翼翼地把視線投到對方身上,确定了不是被高大的草垛遮擋,她确确實實沒有影子!
“我早已忘記生前身份姓名,不過……他們都喊我山鬼。”
山鬼的話在張無忌心中響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并沒有開玩笑。她被稱為山鬼,并非因為在山中行動,又美貌如仙,而是……她就是山鬼!
張無忌不是在中原長大,在冰火島上卻父母講過不少故事。他的母親為他講過山鬼與書生的戀愛,可是傳聞裏的山鬼一身藍色皮膚,跟面前這位一點都不像。
“山鬼……”張無忌低聲喊道這個名字,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或許他一開始就摔死了,或許被兇狠的犬咬死在了這裏,又或者他已經凍死餓死了。否則怎麽能見到鬼呢?
山鬼低低地應了一聲,她沒有擡頭,側臉依舊完美精致,聲音也性感迷人。
張無忌忽然不怎麽怕了,他問道:“你真的是山鬼?”
山鬼懶懶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外表沉魚落雁的山鬼重新低下頭,在心裏面無表情地加了一句,你以為我想做山鬼嗎?
他一個大男人,要扮演女鬼,才是最煎熬的吧!
剛穿越成山鬼時,顧安寧的內心是崩潰的。
每次做任務時,顧安寧的模樣都是在原本樣子上稍作改動,實際變化并不大,只是氣質和表情,讓他看起來不再是自己。
可是這次的山鬼是個女鬼。
顧安寧這個男人過來之後,山鬼的性別也變得模糊。
原本的女山鬼容貌迤逦,皮膚發藍,而且胸前長着黑毛……男性山鬼則是強壯健康。遇到男山鬼數量稀少,關于它們的傳聞不多,不過應該是沒用胸毛的和異于常人之處的。
不管怎麽變化,外表上面,顧安寧都得扮作一只女鬼。
他變換出人類的衣服,代替了身上的樹葉與花朵,總算能勉強入目。
這次的任務獎勵只有五點真元,難度也低許多。
山鬼可以預測一年的未來,這一年裏發生了太多事情。
她生前是漢人,眼睜睜地看着元兵攻破國度,山鬼被元兵擄去,折磨致死抛屍荒野。元人們治理這片土地,繁榮許久,終于衰敗了。
時間過了太久,她忘記了許多事情,只是在預測到的未來裏,看到了這個名為張無忌的少年。
她希望張無忌能在戰争最後取得勝利,于是便來了。
顧安寧的任務,就是給張無忌劇透。
“原來做鬼也可以在身邊養豹子和貍。”張無忌在雪地裏呆的麻木了,很快收斂起恐懼,語氣平淡地感嘆道,“我卻只能躺在這裏動彈不得。姑娘來到我身邊,難不成是因為我也快要死了?”
顧安寧看了一眼他的腿,輕聲細語道:“不出三日,自會有人來救你。”
張無忌問:“你如何知曉?”
顧安寧道:“因為我是鬼。”
張無忌沉默下來。
顧安寧道:“我并非無緣無故來幫你,你接受了我的食物和水,就該答應我的請求。”
張無忌苦笑:“我現在這幅樣子,能做得了什麽?”
顧安寧道:“三日之內,會有一個姑娘來幫你,她會幫你活下來。你只要與她耐心等待,會有峨眉派的尼姑途徑此處,将你救走。不過如今局勢已經與你離開之前大不相同,你最好先不要暴露真實身份,免得牽連他人。”
“若真如姑娘所言,無忌感激不盡。”張無忌道,“不知姑娘想要我做什麽?”
顧安寧深沉地看着他,“我希望你在擔任明教教主之後,不要在大事的決定上猶豫不決,盡早推翻元朝,結束戰亂。”
張無忌完全聽不懂了,“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顧安寧道,“你無需知道太多,只要把我的話記在心裏,時候到了,你自然明白。”
他垂下眼眸,柔弱凄苦,“若是你做不到……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瞑目。”
張無忌手足無措地看着他,他還沒有完全理解顧安寧話裏的意思,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顧安寧道:“我還有一件不情之請。”
張無忌表情呆滞,“姑娘你說。”
“張公子若是方便,還請在山上找一找我的屍骨。”顧安寧軟下聲音,眼中的冷漠也消融了幾分,“我知道張公子現在尚且弱小,那麽便請公子安穩下來之後,回來此處重新将我安葬。若是公子不想做,那便算了吧。”
張無忌:“……”總覺得這兩個條件的要緊程度該換一換。
整理好心裏雜亂的思緒,張無忌問道:“姑娘的……是在何處?這裏山實在太大,要是能更詳細一些,找起來會方便很多。”
顧安寧露出回憶的神色,直愣愣的看了一會兒月亮。
張無忌不敢催促,就這麽靜靜等着他。
半晌之後,顧安寧笑了一下,他撩了下衣擺,道:“幾百年過去,我哪裏還能記得清楚呢?”
“姑娘莫要難過了……”張無忌嘴笨,不會安慰人,只能關切地看着他。
“張公子不必憂心,我沒有難過。”顧安寧道,“只是覺得唏噓罷了。”
張無忌問:“姑娘一直在這片山裏嗎?”
顧安寧點頭,看向尚未梳洗,被髒兮兮的頭發和胡子遮蓋住的青年,溫柔笑道,“不錯,等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我便能解開執念,安心轉世了。”
幾百年的時間被執念束縛,等的很辛苦吧。
雖然不太清楚究竟是什麽樣的執念。
顧安寧的臉看起來很年輕,山鬼死的時候年紀一定不大。一個柔弱女子,年紀輕輕便結束了一生,孤身留在山中成為野鬼。
張無忌通過顧安寧的只言片語拼湊起他的生前,越想越是心疼這位美麗的女孩子。
他動了恻隐之心,情緒彭拜之下,信誓旦旦地向顧安寧保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來完成你的心願。”
顧安寧朝他笑了起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沒有先前的涼薄,眼中帶有光亮,越發美豔動人。
“謝謝你。”顧安寧道,“張公子既然這麽說,我便放心了。”
跟上一個任務一樣,他可不會為了五個真元留在這裏好幾年。
只要把未來會發生的事告訴張無忌,再委托他打敗元軍,山鬼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系統應該不會發放無法完成的任務,好幾次顧安寧都是這樣鑽空子,拿到的真元并沒有減少。
現在有了張無忌的保證,顧安寧更加放心,看着邋裏邋遢五年沒有洗過澡的張無忌也順眼了很多。
張無忌被他一雙美目望着,心髒一跳,忍不住別過頭去,紅了紅臉。
他不過是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孤獨生活許久後,看到一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姑娘,自然會産生不一樣的感覺。張無忌也知道他與對方不會有再多牽扯,他約束着自己的心情,不會越過一步。
用了一天就将任務完成,顧安寧心裏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陪張無忌在雪地裏坐了大半夜。
晚上天空中重新飄起雪花,紋貍趴在張無忌的胸口為他取暖。
身受重傷的張無忌很快睡熟,顧安寧也在這個時候結束任務,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一只赤豹和一只紋貍。
天色由暗轉明,張無忌睜開了眼睛,貍貓立刻跳到一邊,驕矜地甩了甩尾巴,假裝自己從未施舍過好意。
張無忌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沒有發現那抹明亮的紅色,不過豹子和貓都在身邊,想來她不會離開太久。
他對着小貓問道:“你的主人呢?”
紋貍跑到豹子腳下,兩只大貓齊齊地搖了下尾巴。豹子附身舔了舔紋貍的頸部,将它叼了起來。
它轉身看了眼張無忌,與張無忌對視後回過頭去,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喂!”張無忌朝着豹子喊了一聲,“她還會回來嗎?”
豹子自然不會回答他。
它跑的很快,轉眼變成一抹紅色,消失在了雪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