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幽冥(6)
華山派的恩情,七年前顧安寧就已經了結了,至此再無牽扯。
顧安寧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
依然沒能試探出顧安寧的态度,岳不群也不惱,相比于在後山時,他的情緒穩定了很多,臉上也沒有變紫過,俨然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
岳不群笑了笑,“好,既然閣下不願再提,那就不說了。我身為父親,看到自己女兒和陌生男人舉止親密,免不了擔心孩子被人欺負,失态之處請閣下不要放在心上。不過閣下也該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何與靈珊深夜在林中相會?”
顧安寧意味深長道:“岳靈珊所言皆為事實,至于為什麽這麽做……因為我的身份見不得人。”
除了不曾露出臉來,顧安寧所有的舉動都光明磊落。他雖然有意不在人前出現,卻沒有刻意躲避,就算被人看到也無妨。幽冥不在意人類的想法,只在乎自己的行動是否被拘束。
岳不群從一開始就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這是人之常情,受到幽冥的影響後,顧安寧覺得這樣的懷疑令人很不舒服。
“身份見不得人”蘊含的另一層含義,就是岳不群早已在心裏給他下了定論。
“閣下不妨直言。”岳不群道。
“不要再監視她了。”顧安寧直截了當地挑明,“動作太明顯,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發現的。”
顧安寧得關注岳靈珊的心理健康,要是被岳靈珊發現,又是好大一場家庭倫理糾紛。作為大家長的岳不群一定處于優勢狀态。矛盾種下後,随時都可能爆發。
顧安寧道:“你也不必把我算入勢力鬥争中,我對你們人間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人間?”岳不群表面功夫做得不錯,就算心裏已經泛起驚濤駭浪,外表依舊不露分毫。
黑衣男人悠悠道:“不錯,人間。”
顧安寧與岳靈珊平輩相交,岳不群身為一派之主,深知不能在交談中落了下風,一直端着長輩的架子。聽到顧安寧的話之後,他板起臉來,“胡言亂語!我誠心與你交談,也希望閣下能坦誠一些,不要故弄玄虛。”
“既然你不相信,那也沒什麽好說的。”顧安寧冷下聲音,毫不客氣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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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哪裏容得在自己地盤上被人挑釁?就算他脾氣再好,此刻也不能放任顧安寧任性下去。
“站住!”他怒斥道,紫霞神功在體內運作,動作迅速地朝顧安寧襲去。
岳不群本意是拉住顧安寧的肩膀,讓他動彈不得。顧安寧确實沒有躲,輕而易舉地落入岳不群掌心。岳不群心下稍安,看來顧安寧是因為修習的功法才能維持詭異莫測的行為,實際內力修為并不身後。
只是他沒想到,手心剛剛觸及對方身體的一剎那,一股冷意從顧安寧肩膀上散出,順着他的掌心,直直的沿着手臂進入體內,最後盤踞在胸口處,奪取所有的力氣,讓人動彈不得。
顧安寧轉身看了岳不群一眼,道:“不敬鬼神,你可知是何下場?”
岳不群臉色青紫,不知是紫霞神功的作用,還是凍的。
他全身僵硬,只能看着顧安寧悠然離去。
那股寒意盤旋許久,岳不群才能重新動用內力。紫霞神功屬性為陽,可以驅逐出顧安寧留下的陰氣。
他面色難看地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到了一杯茶水。
寒冬中,書房的茶許久沒有更換,已經變得冰涼。
岳不群一點都不在意,他喝完一口冷茶,冷靜下來。
“鬼神……哼,裝神弄鬼!”
·不論華山派信不信,他與岳靈珊相處的機會都不多了。
夜裏,岳靈珊沒有出現在後山,顧安寧覺得是時候與岳靈珊坦白,主動來到她的閨房之外。
今夜之後,岳不群肯定會相信他的身份,顧安寧自覺留下的警告已經足夠。倘若鬼神真的行走在世間,人類的行事自然會受到約束。
想清楚之後,顧安寧敲響了門。
“不要煩我,讓我一個人靜靜。”少女的聲音自門內傳出,悶聲悶氣,完全沒有昨日的歡快。
“是我。”顧安寧道。
等了一會兒之後,岳靈珊才慢吞吞地打開門,她臉上雖沒有淚水,眼眶卻紅紅的,“你進來吧。”
顧安寧随她進屋,“為什麽哭?”
岳靈珊道:“我也不知道,總之心裏很難受,哭出來就好了。”
顧安寧覺得,岳靈珊未必不清楚原因,她只是不願去想。
女孩子心思敏感,一點點小事也能觸動她們。岳靈珊哭泣,或許是察覺到與顧安寧相處的時日不多,或許是因為岳不群獨守着華山的頑固,或許是為了跟令狐沖之間的感情。
顧安寧沒有問下去,他點了點頭,默默陪着岳靈珊。
岳靈珊把情緒調整好,問道:“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是。”顧安寧問,“你如何察覺的?”
岳靈珊道:“這幾日,你常常來找我,每次态度都格外寬容,像是在補償我……我想你該是快要離開了。其實,能再見到你,我就很開心了。”
顧安寧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好在岳靈珊不需要別人安慰,她擦擦眼睛,笑了笑,“以前我總覺得,有爹爹和大師哥在,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嫁一個疼我愛我的如意郎君,過着像娘一樣幸福的生活。爹和娘都是華山派弟子,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和大師哥也一樣。可是遇到你之後,我卻不這麽想了……
“自小到大,與我熟悉的男子,都在華山派上。我喜歡大師哥,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愛護我。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對親哥哥産生感情,要是沒有別的男人出現,我應當會聽爹娘的話。可是如果,我遇到了別人呢?”
她望着顧安寧,眸中一片茫然。
顧安寧道:“你何必把愛情看得這麽重?”
“嗯?”岳靈珊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顧安寧道:“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可曾想過為什麽?你是岳不群唯一的孩子,天資聰穎,卻從一生下來,就注定不能成為華山派掌門。其實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很多,若是你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另一半身上,自然不會更多的自由。”
“可是爹和娘……”
“你和你娘的性情是不一樣的。”顧安寧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幽冥大哥,要是你也是我師哥就好了。”岳靈珊說,“大師哥雖然願意聽我講話,卻從來不會告訴我這些。”
顧安寧心想,要是他七年前沒有出現,岳靈珊也不會思考這些。
岳靈珊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顧安寧在這裏呆了快一個月了,任務獎勵是七十真元,算是小小的賺了一筆。顧家莊那邊他已經病的時間夠久,要是再不回去,顧大公子就該默默備好棺材和壽衣了……
“你希望我什麽時候走?”顧安寧問。
“你走之後,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顧安寧默認了她的話。
岳靈珊長這麽大,兩次離別都給了顧安寧,心裏很不是滋味。她哽咽道:“就不能不走嗎?”
“我不屬于這裏。”顧安寧道,“這次回來,只是想看看你。”
“你要去哪裏?如果我的武功練好了,能去找你嗎?”
當然是不能的。
顧安寧做了一年多任務,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不屬于任務世界。鬼魂對他的影響很深,任務結束後執念釋然,從來沒有産生過留戀。
不過這次,顧安寧的意識占到上風,交下了岳靈珊這個朋友。
岳靈珊為了離別傷感,顧安寧也受到她的影響心軟了下來。
岳靈珊黯然地笑了,眼睛裏含着淚水,“不能嗎?也對,我連你的模樣都不知道呢,就算去了,也認不出你來。”
顧安寧看着包裹在黑衣裏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他下定了決心,擡手放在了帷帽上,将帽子摘了下來。
岳靈珊驚訝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顧安寧,生怕稍稍動一點,他就會改變心意,重新把自己包裹嚴實。
顧安寧的動作像是放慢了一般,所有的細節都清楚呈現。岳靈珊看到包裹住顧安寧脖頸的黑色布條,卻沒能看到下面裸露的皮膚。
帷帽全部摘下,露出來的不是想象中人類的面容,而是一顆依然包裹嚴實的頭顱,連五官都沒有露出來。
岳靈珊驚訝地捂住了嘴,“你……”
“怕嗎?”顧安寧問。
岳靈珊只是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她當然害怕。不過對方是她的朋友,無論顧安寧是什麽樣子,她都不該表現出畏懼,讓顧安寧傷心。
岳靈珊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受了傷,才傳成這個樣子?”
顧安寧再次沉默了。
他覺得自己的身份已經夠明顯。
就算他毀了容,臉上有傷,也不該将眼睛和用來呼吸的鼻孔包裹住。而且他行動間不像是個盲人,也從來沒有在岳靈珊面前吃過東西。
顧安寧低笑一聲,伸手拉扯住脖子上的布條,“活人與鬼物,不該有交集的……”
他用力一拽,緩緩拆開。
“既然是最後一次相見,不如讓你看清楚,也省的以後難過。”顧安寧動作緩慢,給自己留了講話的時間,“我走之後,不要再想我。因果已消,你我從此再無關聯。”
“什麽意思……”
顧安寧因為岳靈珊的疑惑停下動作,他已經将臉上的遮擋完全拿掉。
沒有岳靈珊想象中的斑駁傷痕,也沒有人類該有的皮膚。
去掉外層的衣服之後,露出的是一片幽藍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毫不刺眼,卻無端令人恐懼。
岳靈珊更加驚訝地捂住嘴巴,沒讓自己叫喊出聲。
鬼火的組合成人類的形狀,幽藍透明,深處是暗紫色的光芒。細看後會發現,它的五官、頭發、包括外表的衣物,都是由火焰幻化成的。
顧安寧低低地笑了一聲,眉眼溫柔,“可看到我的模樣了?”
驚訝恐懼過後,岳靈珊遲遲無法回神,呆愣愣地注視着它。
顧安寧道:“我走了。”
說完,它化作一縷青煙,從門縫滲透出去,一陣風吹過,什麽都沒有剩下。
岳靈珊後知後覺回過神,恐懼沒有消散。她手腳癱軟,感覺剛才像是做夢一樣。
會不會顧安寧根本沒有過來找她,一覺醒來之後,回到後山,依然可以看到那個沉默寡言卻溫柔可靠的青年?
岳靈珊出了一身冷汗,愣愣望着前方,許久之後才慢慢走到房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外面月光灑了一地,像往常一樣,沒有多餘的人,也沒有多餘的人影。
可是有又些東西不一樣了。
幽冥走了……
岳靈珊心裏有些悵然,還隐隐松了口氣。
她曾經無數次在心裏抱怨顧安寧,沒有不肯露出真容,不肯以真實身份對待。她說自己不在意身份,只在乎幽冥這個人。
可是她卻在幽冥坦誠之後退縮了。
幽冥對她很好,也從未傷害過她,她卻怕了。
岳靈珊回到房間,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眼淚忍不住落下來,她卻不敢去拿手帕。
她愧疚、懊惱、恐懼,也如顧安寧所說的那樣,沒有了離別的悲傷還有對朋友的懷念。
岳靈珊沒有辦法再拿它當朋友了。
·早課結束,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年從座位上站起,直直的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跟旁邊人招呼,“走了走了,吃飯去了!”
“你們先去,我跟小師妹說說話。”令狐沖對幾個師弟道。
幾個心思粗大的男孩子一聽,齊齊地圍過來,關切道:“小師妹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嗯……”岳靈珊應了一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師哥們不用管我,先去吧。”
“真的?那我們可走了?有什麽需要師哥幫忙的,盡管來找我們,師哥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岳靈珊看着幾個師哥離開,就剩下她和令狐沖兩人,紅了紅眼睛,撇開嘴哭了起來,“大師哥……”
“哎哎,師哥在呢。”
岳靈珊撲進他懷裏,她比令狐沖矮了許多,被師哥哄着,就像個小孩子。
“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令狐沖喜歡岳靈珊,顧安寧出現後,岳靈珊跟他就不太親近了,令狐沖心酸,卻不好說什麽。
他太了解自家小師妹的性子了,認準的事情不會改變,況且師妹只說跟那個人是朋友,他又有什麽資格阻礙師妹交朋友呢?
現在岳靈珊受了委屈,願意親近他,令狐沖心疼之餘,還有一絲竊喜。
熟料岳靈珊搖頭,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哽咽道:“師、師哥,他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師妹被人玩弄了感情!令狐沖怒氣上來了,他控制住情緒,揉了揉岳靈珊的頭發,“發生了什麽事?他去了哪裏?你跟師哥說,師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岳靈珊拽着他,“他不是人,我不知道他是鬼還是仙,他真的不是人。”
岳靈珊不敢提起“幽冥”的名字,壓低聲音,後怕道,“我親眼看着他,摘下了帷帽,脫掉了衣服,裏面是一團藍色的火……”
生日那天夜裏,顧安寧同意讓她擁抱時,岳靈珊心裏就已經有了預感。
它的身體溫度很低,而且不像人類那樣柔軟,觸感詭異極了。如果不是岳不群突然出現,岳靈珊肯定能發現它的不同。
只是岳靈珊首先在心裏排除了這個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修煉的武功也千奇百怪,華山派紫霞神功都能令人面部發紫,有一種武功能讓人體溫偏低,觸感不同,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可是岳靈珊親眼看到顧安寧摘下了遮擋,也看到一團藍色的火焰開口講話,最後化為飛煙,悄無聲息地離開。
令狐沖帶着驚魂未定的岳靈珊去找岳不群。
岳不群早就警告過她,她沒有聽從勸阻,現在碰了壁也不敢面對父親。但是除了岳不群和寧中則之外,再沒有人能給她安全感了。
岳靈珊講了自己昨日的見聞,躲在母親懷裏惶恐不安,控制不住地去回憶與顧安寧相處的點點滴滴。
岳不群派人去尋找顧安寧的蹤跡,沒有人看到過與顧安寧身形相似的陌生男人,倒是在華山墓園中,發現祖師墳被人動過,土上還有未幹的酒漬,可是最近并未有人來祭拜過。
岳不群也生出了恐慌的情緒,他作為一派之主,必須要将心情掩蓋好,才能安撫住人心。
帶着令狐沖和岳靈珊到先祖墳前祭拜完,将墳墓恢複原樣。岳不群對岳靈珊道:“你與他幼年相識,他再次回來看望你,也是念着舊情。既然如此,他應當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不會把你的失禮放在心上。他曾與為父說,與華山派頗有淵源,想來是哪個師祖,或者是師祖的朋友,不會對華山派不利,珊兒安心。”
“嗯,我信爹爹。”岳靈珊道。
鬧了這麽大動靜,勞累家人一起為她擔憂,岳靈珊心中愧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拉住岳不群的衣袖,撒嬌道:“爹,我以後再也不貪玩了,安心跟您習武,好不好?”
顧安寧如果是無害的、甚至還帶來機緣的鬼仙,他的言語可信度自然翻倍。
岳靈珊忘不了他說的話,也不敢告訴別人,只是默默記在了心裏。她不是個有野心的姑娘,先前沒有想過繼承華山派,現在也不想做這件事。只是她被顧安寧吓着了,面對危險時,沒有一點自保之力,猶如案板上的魚肉。
她很後悔先前不肯吃苦,沒有好好習武。如果她的武功高了,自然會受人尊重,也能有更多的選擇……
自從過了十八歲生日,岳靈珊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直呆在山上習武,她頭腦聰明,天賦也不差,勤奮之下武功大有長進。半年後岳不群外出,又帶回一個模樣俊秀的弟子,成為了岳靈珊的師弟。
這少年比岳靈珊年紀大些,先前是福威镖局的小公子,後來被滅了門,流落江湖。岳不群把人救下,收入了華山派。
岳靈珊沒有見過他少年恣意鮮衣怒馬的模樣,只覺得小師弟身世可憐,性情沉悶。岳靈珊倒是比先前沉穩許多,跟小師弟打過招呼後,熱情地帶着小師弟與師兄們一起比拼武藝。
脫離任務之後,顧安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系統獎勵。
他心裏很沒有底,生怕岳靈珊被他的舉動帶歪了,迎來不堪的結局。
在受到系統獎勵的七十點真元後才稍稍安心。
做任務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失敗過,也不知道失敗的懲罰是什麽。
重新清點完手上的真元,去掉購買穿越權限的點數,還剩下三百六十點真元,不到一年的性命。
顧安寧發出一點聲音,秋棠立刻從外面進來。
近一個月時間都是這麽過來的,下人們早有準備,不會任由顧安寧一個人呆在房中。
外面天色正亮,看起來陽光很好,秋棠先是給顧安寧擦了擦臉,又送上水和米粥給他墊墊肚子。
喂顧安寧喝粥時,嘆了口氣,“二公子今日醒的很早,身體可有感覺好一些?”
“只是躺的久了,沒什麽力氣。”顧安寧看出來秋棠話裏有話,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秋棠道:“您脾胃虛弱,還是先安心進食吧,喝完粥還得喝藥呢。”
顧安寧從秋棠的溫柔的笑容裏看出了點別的東西,似乎是對自己的不滿……他想了想最近做的事情,除了生病之外,連話都沒怎麽講過。而且能讓秋棠不開心的,除了身體健康外,沒有其他了。
他點了點頭,沒敢反抗,熟練地喝了一肚子苦藥。
藥汁新熬出來不久,微微有些燙,夏日裏顧安寧出了一身虛汗,他身上沒多少力氣,講話也輕飄飄,喝完藥後更是眼皮沉重,看着無精打采。
顧安寧合上眼睛,覺得更熱了,他道:“屋裏悶熱,扶我出去坐坐吧。”
秋棠道:“今日恐怕不行。二公子要是熱了,秋棠便找人去拿個冰盆來,只是不能太多,免得着了涼。”
“外面怎麽了?”顧安寧說完,忽然想起來了,他睜開眼,“是不是陸小鳳回來了?”
秋棠笑吟吟地看着他,“您病還未好,不适宜外出。大公子不想讓您再參與鬼神之事,也請二公子多為大公子着想,不要叫他擔心。”
顧安寧道:“花滿樓來的那天夜裏,找上門來的就是梁府上不幹淨的東西。陸小鳳過來找我,應該是已經找齊了鎮壓她的寶物。秋棠,讓他過來吧,我只與他說幾句話,說完他自會離開。”
“奴婢不敢擅作決定,二公子稍等,奴婢這就喊大公子過來,您親自講,大公子肯定能聽得進去。”
秋棠離開後,顧安寧心情糟糕地躺在床上。
他身體虛弱是不假,因為氣血虧空,內髒受到影響也不假。放在現代就屬于常年亞健康,根本沒有病。
一般人氣血虧空的原因,無外乎營養不良、熬夜之類,可是顧安寧既沒有大病,做任務之前的作息也很規律。或許因為他是個外來者,被這具身體排斥才會這樣。
古代夏天沒有空調,蚊蟲也不少。顧安寧不怎麽鍛煉身體,體虛畏寒,抵抗力差容易感冒,秋棠連窗戶都只開了一條小縫,實在悶熱地很。
顧安寧掀開身上蓋的薄被,挽了挽褲腿和長袖,又撩了撩頭發,把它們從脖子底下拿開,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
顧大公子沉着臉從外面進來,看到弟弟這副模樣,忍不住柔和了表情,“安寧。”
顧安寧睜開眼睛,躺在床上看他,“大哥。”
“你剛醒來,多多注意些,別貪涼傷了身子。”顧大公子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腿,道,“你這副樣子,若是被秋棠看到,怕是要羞死她了。”
顧安寧道:“秋棠知道我醒來了,每次進屋前都會敲門,不會被她看到的。”
他撐着手臂慢吞吞坐起來,被顧大公子扶了一把,倚在床頭,“大哥你也坐吧。”
顧大公子坐在床前,兩人視線齊平,顧安寧總算不再處于下方。
他道:“上個月在外面發病,哥哥跟我說,有什麽話可以講出口,你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可還當真?”
顧大公子一下子就聽出來他斷章取義,沒有即刻承認,“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所以你想做什麽,可以事先與我商量。你總是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若是真的出了事,讓我怎麽辦?”
“大哥……我不會有事的。”顧安寧記起來無崖子夢境裏的燕府,心中酸澀,“我跟別人不一樣的。”
顧大公子道:“無論你是什麽樣子,都是我弟弟。”
不久前告知了岳靈珊真實身份,被岳靈珊畏懼,若說顧安寧一點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如今聽到顧大公子的這番話,心中的空缺忽然被填滿。顧安寧感動極了,低下頭掩蓋自己的失态。片刻後,他道:“我知道的,都聽你的。”
話說出口,顧安寧意識到不妥,補充道:“秋棠已經告訴我,陸小鳳來了。我想幫他,大哥你讓我見他一面吧,我保證不會跟他離開家。”
顧大公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嘆氣,“安寧,你睡了許久,大概已經記不清日子。你可知道,再過幾日便是中元鬼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