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尋藥之事
“子由, 明日我們回京麽?我感覺我的身子好了許多,今夜睡上一覺, 應當能恢複如初。寒毒便是如此,來也匆匆, 去亦匆匆。”笑過之後, 李唯兮腦中又回想起季家父子二人狼子野心般的言語, 心中牽挂不已, 更加迫切地想回京。
這時,顧子由正從背後摟着李唯兮, 下巴貼在她的耳旁。
李唯兮說這話之時, 顧子由的神情不由得凝了凝, 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所煩惱的,憂心的便是此事。
心下糾結了一會兒,顧子由還是決定将自己的想法如實說出,她放緩了語調,緩緩道:“公主,我們不能即刻回京。今日我尋了些北京城的藥鋪, 打探到那兩味藥的下落。待你身子好些, 我們該即刻前往北疆。”
二人一高一低,李唯兮的神情便在顧子由眼下, 一覽無餘。只見她聽罷很快就皺起眉來, 道:“可是大局之勢危急, 季氏父子正是要抓住父皇毫無防備的時機。如若我們不快些回到南京城, 見到父皇, 将形勢禀明。待兩軍交戰,受傷的必定是無辜的百姓。”
自從得知季家要造反,李唯兮便在心中籌謀一個計劃,如何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将這些亂臣賊子拿下?
方才閑來無事之時,她也在想這個問題,才稍稍有些眉目,顧子由便告訴她不能回京了。
“子由,我們先将此事解決,再去尋藥也不急啊。”
顧子由早就料到李唯兮不會同意,便将她摟得更緊,急急道:“你的寒毒危急,不能等,不可置之于後。”
“何故?往日之寒毒,不是熬過這病發的兩日便好了?下次病發應當在月後。”李唯兮不解的問道。
顧子由解釋道:“如今之寒毒與以往不同,随着療程的推移,汝之身已然十分依賴陽性藥物,此時假若中斷,身子怕是會挨不住。”
李唯兮沉默了,顧子由自然不會橫空編出謊言來阻止她回京。她會這麽說,想必是自己的身子真的出了問題。
可一己之身與大局之勢相比,李唯兮更傾向于顧全大局。
皇室之子,自小便要練就察言觀色的本領,誰人真心?誰人谄媚?誰與誰雪中送炭?誰同誰狼狽為奸?皆可從面上看出門道來。
與之相對的,深藏思緒,曲意現之亦是宮闱之人必不可少的技能。
與顧子由獨處之時,李唯兮從不隐藏自己的思緒,有何種想法全然寫在臉上。
相處久了,默契便滋生。僅僅觀看李唯兮的神情,顧子由便能将她心中的想法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心系大晉,心系李家天下,願為皇帝分憂。縱使犧牲小我,仍會顧全大局。
可是...顧子由卻是不願的。
她本是浮萍,漂泊于人世,好不容易有了歸宿,卻要失去,她如何割舍?
“子由,我們先用舊時之藥抵上一陣,待此事過去之後,再去尋藥可好?”李唯兮同顧子由商量道。
顧子由心中早已計算過行程。縱使是快馬加鞭,回京往來也要半月。前往北疆,尋赤塔山少則也要耗費七八日。那剩下尋藥療毒的日子掰着手指頭便能數清。
如此風險,顧子由是不願冒的。
顧子由嚴肅道:“仍是不可,一來一往,在路上耗費的時日太多了。”
商量的語氣陡轉嚴肅,李唯兮驚了一驚,她心中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她面色凝重地問道:“子由,是否我的病情已到十分嚴重的地步?”
在李唯兮而後,顧子由的眼睛阖上又睜開。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愁苦地扯起嘴角道:“不是十分的嚴重,而是百分的嚴重。從今日起往後的三十日子中,如若不尋到赤日與紅塔,那這三十日便是你于這人世間最後的時數。”
果然,若不是危及性命,顧子由怎會如此反常,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辯駁,使自己左右為難。
李唯兮再次沉默,眼睑低垂,心中糾結萬分。
李唯兮思索了諸多,包括她的過往,她的身份,她的枕邊人。
在滿腔的愁結中,她做出了決定。她撫住顧子由環在自己腰上的手,面上五味雜陳,口中一片苦澀:“我本是皇室之子,理應為天下蒼生而犧牲。”
誰知顧子由聽罷,竟大吼道:“我不顧天下蒼生,只希冀你安康長樂,伴我身旁。”
如此不存理智的顧子由,李唯兮還是第一次見,但她心中的決定亦是難以更改。她沉了沉心,在腦中想好了一套關乎大道理的說辭,她将聲音放到極柔,準備開口,剛喚了聲:“子由。”
便感覺有溫熱的液體自己耳後滑下,滴落在軟枕上。
那是子由的淚?
李唯兮連忙揚起頭來,想看看顧子由的神情,卻冷不丁被她摟得更緊,動彈不得。
她感覺顧子由的腦袋滑到自己的頸窩裏,深深的埋着,随即肩上便濕潤一片。
李唯兮慌了,在她的記憶中,鮮少見顧子由落淚。
她不能回頭,只能将柔軟的手貼上顧子由濕漉漉的臉,無聲安慰着她。
“子由,讓我轉過去,我們好好談談,一定會有解決此二事的辦法的。”片刻之後,李唯兮語氣低沉,央求道。
顧子由松開手,任由李唯兮轉動腦袋,面朝自己。自己那哀戚愁苦的面容便落入了她緊張關切的眸子中。
還是那四個字,關心則亂。
李唯兮憶起舊時的争端,當今的二人颠倒了角色。
李唯兮妥協了一步,與顧子由溫聲道:“子由,你莫要心急,我們一起想個中庸之策,好嗎?你想想我們現在的處境是否同休書那次的争端如出一轍?那日之事被你尋了個中庸之法,既保存了命數,又隐藏了身份。這次我們一定也能化險為夷的。”
顧子由沒有應話,沉默不語,但李唯兮察覺她的情緒慢慢地穩定了下來,這便說明她将自己的話聽了進去。
“那...那我們該如何?”少頃,顧子由情緒平穩,只是聲音還是有些嗚咽。
李唯兮仔細地想了想,道:“信鴿往來迅速,僅日餘便能到達南京城。只是寫那信之前,我們念着要回京,故而沒讓皇兄與皇嫂寫回信。如此,我們便不知他們那頭的事态發展。明日,我們再送一封,告知一個特定的地點,讓她們寫回信來,得以安心。我只需父皇知曉他們的謀逆之心即可,至于如何做,父皇是明君,我相信他自有定奪,亦有法子解決。”
李唯兮頓了一下,繼續道:“只要一收到皇兄的回信,确保信息傳達,我便随你去尋藥,不再顧念戰事。好嗎?子由。”
說出這一番言論,李唯兮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她滿懷期待地望着顧子由,想聽聽她的想法。
顧子由自然是明白李唯兮的體貼,心中憂愁已消,眨了兩下眼睛,臉上便放起晴來,她贊同道:“好,那我們明日先出城,尋一城郊之處,等候尊王的音訊。”
心事已化解,二人相擁而眠。
一夜轉瞬而過。
翌日,李唯兮與顧子由起了個大早,易好容之後,便離了客棧。
尋回昨日購置的馬匹,二人跨上馬匹,往城門處騎去。
行到城門處,才發現這裏的氛圍着實是不對勁。一大群背着包袱推着車的百姓聚集在城門口,有的罵聲不絕,有的哭天搶地。
“官老爺啊,放我們出去吧,我們住在城郊,只是來城內售賣商品,維持生計罷了。現在收攤了,便要歸家的呀!”
“是啊,官老爺,小的們的家中上有老,下有下,皆等着我們回去哺喂呢。”
不少模樣正經,衣着端莊的生意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我們都在北京城住了幾十年了,都沒見過此等情況。為何突然關閉城門,禁止出行?這些瓷器我們要盡快送往青州府,若是耽擱了,可是要賠償的!”
一個身着甲胄,手握利刃之人立于城頭上,大聲道:“北京城突現奸細,乃是危害大晉江山社稷之人。接到上級的指令,今日與明日皆要關閉城門,全城搜捕。一旦我們抓捕到奸細,我們便會打開城門,屆時通商無誤。”
很快,人群中便炸開了鍋。
“要兩天!要兩天才能開城門!家中沒有米糧,老幼豈不是會餓死!”
“這叫什麽事!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親家住在邊城,這還不讓我迎親了?”
李唯兮與顧子由下了馬,在人群中觀望着,眉頭緊擰。
呵,危害大晉江山社稷之人?不正是他們父子二人!如今還倒打一耙,賊喊捉賊!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顧子由拉着李唯兮的衣袖往回走去。
城門之路行不通,她們只能另尋他路。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命令式的聲音,李唯兮與顧子由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難不成...易容被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