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然暖爐
看來暫時是離開不了了。
顧子由讓客棧廚房備來一些熱水, 運入廂房之中,緊接着往浴盆中加入幾味至陽至熱的藥材,與熱水混合均勻混合均勻。
顧子由抱起昏迷中的李唯兮,将其身子浸入熱水之中,扶住她的手臂搭在浴盆邊緣, 不讓其亂動。而後在李唯兮背部的穴位上施以針灸。
蒸騰的熱氣熏得顧子由睜不開眼,她不斷地拂去臉上滴下的水, 衣襟已經汗濕一片。
水溫稍涼, 她又得更換熱水,不得不跑上跑下, 去去來來。
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李唯兮身上的寒毒才複被抑制住。
全身麻木不已的李唯兮逐漸感受到了背部針灸的痛意。被冰凍的血液溶解,重新輸往全身各處, 面色亦逐漸恢複紅潤。
腦中的意識慢慢浮現,睜眼的力氣也有了。
李唯兮睜開雙眼, 面前便是顧子由擔憂的神情。
她擡了擡浸在水中的手臂, 卻發現難以擡起,寒毒過後,她的身子還是虛弱不已。
顧子由就在李唯兮身側, 撫着她的後頸, 仔細觀察着她的神色,不敢懈怠。
“子由, 這是寒毒又發作了麽?”李唯兮虛弱地開口問道, 聲音嘶啞, 有氣無力。
“是。”顧子由點點頭,雙眉緊蹙,“方才得閑之時,我複翻看了阿姐所解之藥方。發現舊時藥方對于此時的你已經無用了。寒毒治療過程已達壬水,我們需更尋新藥,制作新的解毒之藥。”
“子由舊時說過,解寒毒的過程分為甲木、乙木、丙火、丁火、戊土、己土、庚金、辛金、壬水、葵水十個階段。現已進行道壬水,是否代表我這寒毒就要根治了?”
“是。如若連葵水藥方亦能解出,服下,那這日後寒毒便不會再發。”
“那就好,今日亦不算是大禍。”李唯兮虛弱的笑笑,縱使今日心驚肉跳,但離那痊愈又近了一步,她該心懷感激才是。
顧子由卻面露難色:“只是這藥方又添五味新藥,三味可尋,其餘兩味卻難以尋找。”
“既然是記錄的藥方,那藥材世間必定有。子由莫心急,我們一定會找到的。”
“嗯。”顧子由對着李唯兮笑了笑。而她的心中并不似面上的這般輕松,她沒有告訴李唯兮的是,如若三十日之內拼湊不出這個藥方,她的性命便...難保了...
“子由,我有些困了。”浸在浴盆中的李唯兮輕輕地打了一個呵欠,身子無力地靠在顧子由的身上。
“好,我抱你出來。”
顧子由将李唯兮抱出浴盆,替她擦去身上的水漬,換上了一身幹爽的衣衫。
“你睡一會兒,我去京城各大藥鋪轉轉,看看能否問道那二味藥材的蹤跡。”
“好,你在外小心些。”
顧子由将李唯兮的手臂塞入被中,為她掖好了被角,随後便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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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由最先來到的是北京城最大的藥鋪——德濟堂。
入德濟堂之後,顧子由見一老者伏案切藥,便走近,對他行了一禮,恭敬地問道:“不知德濟堂是何人當家?”
老者鬓發雪白,雙眼卻炯炯有神,精神矍铄。他擡起頭來,望着顧子由頓了頓,不疾不徐道:“我便是。”
顧子由大喜,複行了一禮:“我這有兩味藥材難尋,不知尊處是否有?”
“與我看看。”
顧子由忙将藥材的名字遞上。
老者接過那字條,瞥了兩眼上面的字跡,搖了搖頭:“這兩味藥舉世難尋,可惜...德濟堂還未有幸遇見過。”
那便是沒有了。顧子由的眼神暗了暗。
她複問:“不知尊者是否知曉何處會有?”
老者放下手中的藥材,将手背在了身後,在廳內踱了兩步,仔細回想着。
“見足下面色發急,應當是急迫尋藥,但此藥舉世僅幾株而已,我亦是道聽途說而來,做不得準。”
顧子由道:“尊者但說無妨。”
“這二味藥名赤日,紅光,乃世間極陽之藥。其生長在一座高山之頂,那山聳入雲端,高不可攀,聽聞僅有當地長期生活的族人方可攀爬,所以采之不易。”
“那高山在何處?”
“北疆的赤塔。”
北疆?那不正是醫書中那些奇怪的符號發源之地?看來那本醫術便是北疆中赤塔之人所寫的。
“多謝尊者相訴。”聞得消息,實數意外之喜。顧子由在原處站定,對着老者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離了德濟堂,顧子由并未回到客棧。得一人之言論,定然不能全信。她還需多尋幾處,佐以證實。
從天亮到天黑,顧子由跑遍了北京城半數的藥鋪,多數皆為一問三不知,連這藥材之名都鮮少聽過。其中有二者所述與德濟堂的當家之語如出一轍。
顧子由心中便有了方向。
此遭不得不往北疆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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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由回到客棧中的廂房時,李唯兮已經醒來。用軟枕枕在背後,取來了一本書,慢慢的看着。
“身子還不大好,怎麽就看起書來了?也不怕累着自己?”顧子由在床榻旁坐下,撫着李唯兮的發梢,嗔怪道。
“無礙,氣力已恢複了許多。睡了一天,傍晚便睡不着了,精神的很。無事可做之際,只能一邊看着書,一邊等你了。”李唯兮笑了笑,精氣神較晨間而言,當真是好了許多。
“餓了否?我買了些粥來,食些吧。”
“好。”
李唯兮欲掀開被子,下床,卻被顧子由攔住。
顧子由道:“夜間涼了,別再凍着,就在床上将就一下吧。”
李唯兮愣在了原處,動作一凝,随即便笑了。她見顧子由取來了一條毯子及一張矮凳,朝着自己走來。
李唯兮嘴角攜着笑,向內縮了縮,把床邊的一片空地留了出來。
李唯兮道:“若是讓客棧的掌櫃知道我們如此糟蹋他的床鋪,便要将我們掃地出門了。”
顧子由應:“不會的,趁他知曉之前,我會毀屍滅跡。你就放心吃吧。”
顧子由坐在床榻邊,将買來的粥與幾樣清淡的菜擺在矮凳上。
晨間突發變故,二人皆是一天未進食,饑腸辘辘。吃到最後,竟将顧子由所買之物吃得一滴不剩。
食過之後,李唯兮面色又好了一番,懶洋洋的卧在軟枕上,讀着未完的書。
顧子由收拾起碗筷,将一切複原。
夜已深,窗下的街道脫去了白天的繁雜喧鬧,變得無比安靜。
熵朝之時,都城實行夜禁,百姓夜間需足不出戶。若違反此條令被夜巡的将候捉住了,便要依其懲戒。
大晉立朝時,李嘉懿曾頒布聖旨,解除此令,但這些百姓祖祖輩輩已然習慣,極難摒棄,故而北京城至夜間之時街道依舊空無一人。
顧子由關好門窗,迅速收拾了一番,便除去了外衫,鑽入了被窩之中。
暖烘烘的雙手貼上了李唯兮的腰肢。
顧子由走前尋客棧掌櫃要了一床厚被及一個湯婆子,統統放在床榻上,誰知竟還是沒能将李唯兮的身子捂暖。
顧子由皺着眉道:“怎的身子還是這般冰冷?不行,我再去找掌櫃的床被子。”
顧子由掀被欲起,被李唯兮攔下:“別去了。時逢暖春,還有誰會用湯婆子?被子也夠厚了,再去找掌櫃要,掌櫃便要起疑心了。”
“可是...”
“況且,你不是回來了嗎?有你這個大暖爐,我怎怕凍着?”李唯兮将書冊放在床頭,将手縮進被窩之中,環在顧子由腰上,緊緊的抱着她。
二人額頭貼着額頭,鼻尖也親昵的貼在一起,任由熱量傳遞。
李唯兮的雙唇近在咫尺,顧子由一偏頭便吻住了她。唇上冰涼一片,顧子由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在唇瓣上輾轉厮磨。
吻了許久,唇瓣恢複了溫度,顧子由才心滿意足地将自己的唇移開。
縮在顧子由懷中,李唯兮身心皆舒坦了許多。現在回憶,竟記不清晨間那般深入骨髓的冰寒是何種的滋味。
所有的難受、難捱、痛苦都因身旁的這份暖意而模糊。過往遙遠的那些,亦如是。
“何事笑的如此開心?”見李唯兮的嘴角都咧到天邊去了,顧子由忍不住問道。
“在感嘆嫁與你,着實是太值了。天然的大暖爐,簡直是為我度身定做。”
“我還道娶你太值,平白無故便當了驸馬,光耀門楣。若沒有你,我這一生,男子不可嫁,女子不可娶,孤苦伶仃,漂泊一世。是你解了我的孤單,分明是我更值些。”
“哪有...”
說道最後,竟有些争論的意味。二人再也說不下去,便噗嗤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