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見血封喉
顧子瑄攬住尊王搖搖欲墜的身子, 攏在懷中。她見着此人臉色慢慢地變得蒼白, 沒有了一點生氣, 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眼中水霧泛濫。
這人怎麽就這麽傻呢。
那箭羽她分明是可以躲過去的,為何要硬生生的挨下?
顧子瑄心亂如麻,但大腦中的理智告訴她此時應鎮靜。她是醫者, 能保尊王平安無事的便是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調整好自己的狀态之後, 顧子瑄穩住尊王的身子,将手搭在她的脈上。
身外有甲衣護體, 箭傷未深,不足為懼,但淬毒遇血便散開,逃竄四溢,危及心門,造成了解毒十分艱難。
顧子瑄用食指沾了一點血液, 放于鼻尖前, 聞了一通。而後用拇指抹開血液, 發現有一絲粘稠。
箭毒木?
箭毒木又稱見血封喉。此毒入血之後會危害心門, 但發毒之時是層層遞進, 而不是一擁而上。所以到達心門還需一定的時間。
所以只需在下層毒發散之前,護住心脈便能保住性命。
顧子瑄當機立斷, 從衣袖之中掏出藥丸, 塞入尊王口中, 而後取出一包藥粉,撒在中箭之處,止住了血。
身旁的李嘉懿緩過神來,他雷霆大怒。居然有人在皇城之內明目張膽的放箭!膽大包天!
“朕定要徹查此事!來人,宣皇醫來!快去!”
“不必了,皇上。”顧子瑄突然出聲,打斷了皇帝之語,目光低垂,卻冷靜非常,“臣妾便是皇醫,臣妾來醫治便好,只是皇上幫臣妾尋一間清淨的屋子療毒。”
兵荒馬亂之時,顧子瑄依然謹記尊王的女子身份。她要幫她護住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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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的皇後知曉了她的意圖,連忙幫腔道:“皇上請相信子瑄。”
“好,朕信你。”皇帝連連點頭,而後想起了什麽,急忙說道,“看臺後有一內室,無人打攪,可将祺兒送到那兒。”
“謝皇上。”顧子瑄擡起頭來,一手繞過尊王的頸,一手穿過她的膝。猛的一發力将她抱了起來。
周圍侍衛見她羸弱,腳步不穩卻拼命堅持,立馬上前欲搭把手。卻被顧子瑄喝退:“都走開!”眼中滿是冰冷。
侍衛們此眼神吓得愣住了,不敢再有所舉動。他們立于原地,見着她抱着尊王踉跄地往內室去。
李煜祺本就比顧子瑄高大,再加上這一身厚重的甲衣,抱起來十分沉重。
但在顧子瑄心裏,就算她雙手報廢,也不願那些人觸碰尊王一下。
那是她的王爺。
今日她總算能體會得到尊王平日裏那橫行霸道的醋意了。
那是一份再明顯不過的心意,她卻現在才領會。
顧子瑄深深的自責着。
內室就在不遠處,下了看臺,轉個彎便至。
顧子瑄跨入內室,用腳勾上門,将後頭不自覺聚攏來的随從侍女們都阻隔在門外。
她将李煜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背部向上。算計了一下服藥時辰之後,她來到內室門口。
冷冷的目光從門裏探出,掃視着外頭。忽然,顧子瑄在人群之中認出了一個尊王府的侍衛,朝他指道:“你!過來!”
被點名的侍衛擠過人群,來到顧子瑄的面前,雙手抱拳:“屬下尊王府護衛西羌,請尊王妃吩咐!”
“去公主府将驸馬喚來,說尊王有難,萬分緊急!一定要快!”
“屬下遵命!”
名為西羌的尊王府侍衛急急忙忙的出發了。他太過匆忙,以至于靠近看臺之時,腳步淩亂,險些撞上前來探訪的皇後娘娘。
一人直面撲來,皇後吓了一大跳。
“大膽奴才!竟然沖撞皇後娘娘!”身旁的宦官叉腰直罵。
“皇後娘娘饒命!奴才是有緊急之事!無意驚擾娘娘,請娘娘恕罪!”皇後突然出現在身前,差點撞上。西羌吓得是魂飛魄散,立馬剎住腳步。
“何事如此匆忙?尊王現在如何?”定了神的皇後認出此侍衛所着衣物,應當是尊王府之人。
“王爺情況危急,王妃怕是招架不住,命小的立馬去請驸馬爺過來!”
“那快去吧。”如今尊王負傷,自然是要以其為重,皇後沒有多加阻攔與怪罪,便放行。
西羌感激涕零,深深地鞠了一躬:“謝皇後娘娘!”而後匆匆抛開,往公主府去了。
皇後繼續往前走,忽而停住了腳步,她愣在了原處,表情有些怪異。
請驸馬爺來?
**
公主府
“驸、驸馬爺!尊王殿下被賊人所害,身中箭傷!王妃請您過去!”等不及通報,西羌便急急地沖進了公主府。于書房之中,找到了李唯兮夫婦。
“什麽!皇兄受傷了?”
“春獵之時,有賊人欲害王妃,王爺替王妃擋下毒箭!”
“如今她們在何處?”
“獵場看臺內室。”
“我們速速前去。”
**
內室裏,顧子瑄點起油燈,在木凳上鋪展銀針。
療毒的準備都做好之後,顧子瑄在床沿邊坐定。她望着那筆直的箭羽,有了一瞬間的失神,身子又顫抖了起來。
很快,她下好了決心,挺直雙手,手掌一上一下握于箭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阖上眼,狠心一發力,将箭頭拔出。
“嘶——”箭頭剜着血肉而出,疼痛非常,昏迷中的李煜祺驟然醒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子瑄呼吸停滞住了,兩只眼睛緊緊地盯着李煜祺的臉。
李煜祺的眼睛慢慢地睜了開,露出了一條縫,目光尋到顧子瑄的臉上。見着她眉頭緊鎖,眼裏滿是關切,李煜祺費力地将嘴角扯起,用着撒嬌的口吻說道:“王妃,疼...”
顧子瑄的眼眶一下子便紅了,她撫着李煜祺的軟發心疼地說道:“吃個止疼之藥,馬上便不疼了,王爺受苦了。”
“為了王妃,那是應當的。”
“王爺,臣妾幫你把衣物脫了.”背後血水已然止住,但其凝固之後使內衫與肌膚緊貼,難以診治傷口。于是顧子瑄便傾身上前,欲解尊王之衣物。
而她的手在觸及尊王腰上佩帶的那一刻,尊王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一下子将身子移開了。動作過大,刮動到後背的傷口,血淋淋的疼。李煜祺咬牙忍住。
“不必了,王妃将藥物給本王...本王自己來上...”
“不...”拒絕的話剛到嘴邊,顧子瑄便停住了,尊王何種心思,她自是明了。如今情況危急,與尊王争辯自然是沒有意義。她只能先斬後奏,待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好生與尊王敘說。
“好,那王爺先将解藥服下。”
顧子瑄轉眼便答應,李煜祺有些愣神。那啼笑皆非,任意妄為的請求,她以為要磨上好一陣王妃才會允許,沒想到...
正當尊王捉摸不透之時,顧子瑄已經配好了“解藥”,端至尊王嘴邊。
“王爺,把嘴張開,服下藥便沒事了。”
目光所及,皆是王妃的柔情似水。李煜祺沒有多想便将解藥吞咽而下。
清涼的解藥沿着食道而下,澆滅了不斷燃起的烈火,驅散了躁動不安的四肢,她的苦痛緩解了。
她感覺無比的舒爽,卻也無比的沉重...
她怎麽又困了,并且莫名覺得這困意有些熟悉。
她的眼慢慢地閉上了,腦袋再想思考什麽的時候已經運轉不起來。
女子身份是何物,苦心隐瞞是何物,這些繁雜的東西統統都随雲煙散去,再也組裝不起來了...
尊王沒了動作,睡了去。
顧子瑄松了一口氣,記下了此刻服藥的時辰。
她離開床邊,來到衣櫥旁,尋到一剪刀。正當她要走回時,門外傳來了聲響。顧子由焦急地喚道:“阿姐,是我們。”
顧子由與李唯兮氣喘籲籲地趕來了。
顧子瑄來到房門口,将門打開,讓二人進入。
內室門口,人流已消散去。一道目光自暗處襲來,直直地落在三人身上。
拐角處,皇後親眼看着顧子由與李唯兮踏入房中,而後将門鎖上,久時未出。
她轉身離去,眉上帶着一絲不解。
**
“皇兄怎麽樣了?”一道屏風擋住了床榻,李唯兮看不到尊王的情況,便探頭張望着。
顧子瑄的身子擋在了屏風之前,“性命無憂。盔甲防了一道,箭未紮深,但箭上淬了毒。”
“是何毒?”顧子由問道。
“是見血封喉。”
“見血封喉?”聽到這個名字,顧子由忽而笑了。
“皇兄中了箭毒木之毒,情況如此危急,子由一點都不焦急?”這笑聲令李唯兮動怒了。
“不是的,公主,聽子由解釋。世人皆道血封喉之毒無人能解,其實不然,子由十歲便能解之,藥到病除。”
“藥到病除?”
“是的,藥到病除。”
聽到此,李唯兮才松了一口氣。
“子由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先去除去尊王的衣服。”
“好。”顧子由應聲答應。
顧子瑄拿着剪刀,回到床榻旁,剪除李煜祺身上的衣物。
箭羽紮在了李煜祺的裹胸之上,待這些布條全都去除之後,顧子瑄才看到那個淌着黑水的傷口。
傷口周圍的血肉已被腐蝕,怕是...怕是要剜去一些血肉了...
顧子瑄的心被狠狠紮了一下。
她寧願受傷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