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溯世香】(1)
城妖散了。
天女死了。
西安特調組的工作人員們還在加班,盡管大家好久沒睡個囫囵覺了,但在沒有接到北京解除警報的消息之前,他們還堅持待在工作崗位上随時待命。
趙小貓從西安特調組這裏了解到了肖隐和孫貍的動向。
月亮已經升到天空了,白澤看着月亮,長發随着他擡頭的動作,幾乎把特調組大廳的地拖了個幹淨。
一個小妖看不下去,揮手甩了幾只蝴蝶,蝴蝶啄起白澤的白發,翩翩飛起纏繞。
另一只妖同趙小貓講明情況:“通向北京的道已經封了,玄武請來了落鎖令,時限三天。這次動作有些大,鬼修肖隐分寸拿捏的不對,導致京城全面封鎖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他們聽說玄武帶領大妖們守城,并不信這次行動只是和四兇有關。我們接到了很多詢問發生什麽事情的電話和信件,有些猜測是您出了問題,中央內部的同僚們內讧……總之,現在有些亂。”
“正常。”趙小貓語氣很平靜,“雖然妖進入人類工作系統這麽多年,處理起事情也算是有些條理,但人類不希望看到我們太過有秩序,因而好多事情沒有辦事的規章制度,如今出了事,從上到下是這種反應,亂起來很正常。不過,已經很出乎我意料了……沒我想象的那麽亂。”
至少在缺了天女和城妖的西安,一點都不亂。
北京封城,落鎖令即便是趙小貓也無法強行打開。
但趙小貓絕不會走人間道坐高鐵進京。
她帶着依舊在苦思冥想的白澤,以及倔強實心眼一定要跟去救夢豹的白牡丹下陰司,從陰司闖京。
這條路,也只有趙小貓敢走。
她要進京的方式非常暴力,但是白牡丹不懂,傻乎乎跟着她,白澤還在恍惚,本能地跟着她走向陰司。
“我想起來了。”白澤突然出聲,那幾只南京小蝴蝶妖送他纏發的蝴蝶還停在他的白發上,忽閃着翅膀。
白澤說道:“溯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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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貓搖了搖頭:“沒聽過,解釋。”
“上古神妖未隐時,巫術可使人類通鬼神。巫蒼的那支血脈繼承了這項本領,宋姬化為人形至燕尋接替者時,先找到的是巫蒼,巫蒼認為她也是通鬼神之術的人類,與她說了自己在巫術上的一些構想。宋姬與我說過,巫蒼這人很有天賦,執念卻很重……”
趙小貓打斷他:“講溯世香。”
“夢豹鱗甲會散發一種特殊的味道,這些味道能使它所在之處的過去與現在相接,但時效短,因而像一場夢。心火燒夢豹使氣味濃烈,再以寒鐵儲味千年,味道彌漫開,所到之處便能逆轉時空,溯回千年前。”
“不可能的事。”趙小貓說道,“規則就是規則,雖偶爾會有無暇顧及之地時空錯亂,但大規則下,誰又能将時空扭轉?轉了也不會長久,遲早要回來。”
“惑。這裏面,唯一不用于溯回時間的就是惑,我想,這大概和巫蒼溯回時間後要做的是有關。”白澤說道,“他應該知道即便是時間溯回,也不能長久滞留在曾經的時空。他要了三片惑鱗,或許只是想在短時間內,燃鱗用話語去迷惑誰。”
“能迷惑誰?”趙小貓嘲諷道,“陰司王?”
白澤沒有說話。
趙小貓沉默片刻,問他:“我入陰司後,原身的事忘的一幹二淨。宋姬當年帶我回陰司後,自己便成了新一任陰司,她在入陰司前的那具人身呢?”
“必然留下了。”白澤說道,“那時不像如今,宋姬以人形行走人間世困難很多,因而她以燕侯舞新婦的身份入燕,魂離人身把你魂魄帶走後,屍首自然是留了下來,被燕侯舞以君夫人身份厚葬了。對了,我還去參加了她與你的葬禮,因為燕侯舞認為宋姬甚喜自己的幼妹,連死都是同一天,實屬有緣,因而把你的棺椁同宋姬安放在同一墓穴中……”
趙小貓打斷他:“宋姬墓現在在哪兒?”
白澤指向北邊,彎眉微笑道:“北燕山附近。所以很有可能,你猜的是對的。巫蒼借燕侯舞的屍身還陽,刨出了宋姬的人身,這個惑,可能是要用在宋姬身上的。”
白澤知道趙小貓在猜什麽,她問宋姬留在人間的那具人身時,白澤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為什麽?”趙小貓皺眉,“他要惑宋姬做什麽?”
白澤卻道:“有個很有意思的事,你要聽嗎?”
“講。”
“宋姬剛死,巫蒼閉門不出,聽聞在房間裏設了陣,念了許多回魂咒,宋姬死後第八日,燕侯舞也死了,操辦葬禮的正是巫蒼,燕侯舞死後第八日,巫蒼亡,自然,屍體是躺在田野間擺好的陣法中。”
“燕侯舞怎麽死的?”
“毒殺。”
趙小貓哼笑一聲,道:“人類有個說法,人死七日魂消散。你是想說,巫蒼企圖招回宋姬魂魄,七日過去後宋姬未活,于是殺了燕侯舞,等七日後燕侯舞魂魄散幹淨,他借燕侯舞身體還陽?為何選擇燕侯舞?自己身體不能用嗎?”
“自然。”白澤點頭,“你不記得,我來說給你聽。上古時期巫術施行以施術者陽壽來抵,巫蒼精通巫術,身體損耗比常人快,宋姬死時,巫蒼的身體早已壞了多半,再加之,巫蒼是個生來就沒有腳的人,他若還陽,肯定是要挑具健全的身體,另外,宋姬當時的身份是燕侯舞的夫人,燕侯舞自然是他第一選擇。”
“你的意思是……惑宋姬做他的夫人?”趙小貓好笑道,“沒弄錯吧?”
白澤道:“或許是真的呢?”
離界碑近了。
白牡丹這才看出來,再往前走就是陰司輪回池。
趙小貓停下腳步,突然笑道:“白澤,講了這麽久的陳年舊事,你卻忽略掉了一個關鍵,這個關鍵,會讓巫蒼千年來的準備全部成空。”
白澤好奇道:“什麽?”
趙小貓指了指上方,說道:“宋姬魂魄早已化為陰司規則,巫蒼就算倒轉一百次時間,也複活不了宋姬。”
白澤若有所思:“這個他雖然不大可能知道,但他應該知道,魂魄散之後聚不起來……”
他說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站在哪裏。
“這是?”
“陰司界碑啊。”
白澤驚恐道:“你要做什麽?”
儲君有項本領,不管身在何方,都能撕裂空間,直通陰司。
當然,反過來也是可以的,從陰司撕裂空間,直通某個地方。
只是這個方法……後遺症有點多。
白澤朝後退了一步,白牡丹見狀,連忙也後退了三步。
趙小貓挽起衣袖,伸出手,對着界碑露出得意的笑:“直接從這裏撕開北燕山,把他丢入陰司消散就行了,羅嗦什麽!”
界碑上出現了北燕山的影像。
趙小貓擡起手指,輕輕在空氣中劃了一道。
一道細細的縫隙出現在眼前。
趙小貓雙手撕扯這道縫隙,白澤聽到了地崩山摧的聲音。
白澤心道:“這下動靜真的可以傳遍四海了,北燕山直通陰司輪回池……暴君啊!”
趙小貓和白澤還西安時,師秦正帶着郝玉章爬萬階冰階。
郝玉章本來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好友,結果這地方太冷,冰階是真的用冰砌成的,把他凍的直哆嗦,遂打消了要把衣服借給好友穿的念頭。
師秦邊爬邊講郝玉章一覺睡過去的百年歷史。
講到抗戰,郝玉章氣憤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當年就同你們說,最大的威脅不是美英法而是日本!你們一個個的還都不聽。”
師秦頗為無奈:“你關注點竟然還在當年的那場辯論上……行,歷史證明你是對的,我是錯的。”
萬階臺階爬到一半,師秦才開始講妖鬼。
“現在我要給你講鬼怪神魔之類的東西了……”
郝玉章下意識道:“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蒼生我講完了!”師秦急,“再者,這個也和蒼生有關,你閉嘴給我好好聽着,再插話打斷我我就把你從上面扔下去!”
“嘿!師大膽,幾百年不鬥嘴,你是不是憋得慌啊?!”
師秦雙手捏住了他的嘴,惡狠狠道:“乖乖閉嘴聽我說,你這個‘郝啰嗦’!要不是你打斷,到一千臺階時,抗日戰争早就結束了!”
師秦以最快的速度,先告訴了他妖鬼存在的這一事實,接着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郝玉章反駁:“不!這不科學,李大钊先生在談及馬克思主義時說過,所有的鬼神都是唔唔唔……”
他又被師秦暴力地捏住了嘴。
“我說有就是有!這不違背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這是科學存在的,陰司百科都有記載的,閉嘴你個‘郝啰嗦’,這是見識問題!我,一百年的見識經驗積累,你,一個二十歲出頭就已經和現代社會脫節的老僵屍。誰該聽誰的,你給我想清楚!不學習就會退步,你這個剛從棺材裏爬出來晚晴時期老僵屍,就不要啰裏啰嗦反駁我,一個字都不允許,聽見了沒?!”
師秦一直以來,都‘僞裝’的頗為小心,在國安時,他是最可靠的搭檔,最值得信賴的外勤隊員。在特調處時,一群妖鬼們也只覺得是自己不靠譜。除了小貓,其他人員和他說話時,總帶着點顧慮,生怕自己的不正經帶壞了本來好好的‘師處長’。
實際上,師秦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可大家和他說起話來,總會越來越正,越來越……幹部腔。
“大概是我長的有領導派頭。”曾經,師秦這麽想過。
被大家強行‘幹部氣質’的他很少有機會像現在這樣,随心所欲地說話,随心所欲的打擊人。
被師秦強行貼上老僵屍标簽的郝玉章終于屈服于‘老不死’的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的經驗論,閉上了嘴。
于是師秦一路暢通,講完了所有,又順帶分析了現狀,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閣樓一定是夜使的聖地,我現在去探探,可能會有危險,但我覺得,閣樓很關鍵。”
“你不是說他在閣樓上唱《綠衣》,因而猜他思念亡妻嗎?他抓我們,想要起死回生的會不會是他妻子?”
“聰明。”師秦誇贊道,“小夥子凍了一百年,腦子還好使,真不容易。”
兩個人爬上閣樓,果然看到了閣樓中的冰棺。
郝玉章沖師秦挑了挑眉:“如何,果然有吧!”
二人走過去圍着冰棺轉了一圈。
“活人冰凍還是死人冰凍?”
“死了。”師秦說道,“看到屍斑了嗎?是死的。”
于是,郝玉章放心評價道:“她長的好奇怪。”
師秦點頭:“應該是千年前的老屍,那時候剛從猴變成人沒多久,長這樣可以理解。”
原本對夜使想要複活的妻子帶着好奇的郝玉章,看了一眼便失了興趣,轉身研究起閣樓地上牆上的符號。
郝玉章正了正自己的文明帽,招手讓師秦來看:“這東西,不會是咒語吧?”
師秦正朝窗戶外面看。
郝玉章說道:“你在看什麽?”
“觀察地形地勢。”師秦神神秘秘道,“好制定計劃。”
郝玉章探頭出去,見窗外也沒什麽特別的。
朱紅閣樓淩空與山勢,一側是萬階冰梯,另一側是萬丈深淵。
師秦看完,呵呵一笑,回頭說道:“來,搭把手。”
“做什麽?”
“做件好事。”師秦說道,“人死就要入土為安,凍起來算什麽樣子。”
這個女人躺的冰棺和他與郝玉章躺的那個不同。
這個冰棺是能活動的,師秦試着推了蓋子,果然打開了。
“師大膽,你是……想把她葬了?”
“葬了?”師秦嘗試着拉了一下冰棺中的女屍,女屍被他拉了起來。
師秦笑道:“我是要把她扔了,肉再怎麽放冷凍也會過期,更何況放了幾千年,早不新鮮了。”
女屍很輕。
師秦扛着她,讓郝玉章扶着窗。
郝玉章羅嗦道:“你真是……太暴力了,雖然人死了,你怎麽能随便把她扔下去呢,我覺得吧,我們應該給她找個地方好好安葬了……”
師秦用行動幹脆利落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再見!”
女屍從窗戶裏飛了出去,墜入萬丈深淵。
郝玉章閉上了嘴。
師秦說道:“好啰嗦,你信不信,我覺得,我可能幹了件大事。”
郝玉章剛想習慣性罵他兩句,卻不料,刻在周圍的符咒突然亮了起來,閣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朱紅色閣樓顫動起來,搖搖欲墜。
郝玉章騎在窗戶棱上,狼狽大罵:“我就知道,人家寶貝了千年的老婆,肯定是有東西護着的!你個冒失鬼!這是要陪葬啊!”
師秦緊緊攀住一扇即将掉落的窗戶,比郝玉章好不到哪去,現在冷靜全靠面子硬撐。
“沒事,大不了給那個女屍陪次葬,我又不怕。”
他話音剛落,閣樓就崩塌了,即将墜落時,師秦撲過去抓住郝玉章:“把我當墊背!我不會死!”
郝玉章嗷嗷叫着,面無人色:“師大膽你這冒失的臭毛病一百年了怎麽也不見好啊啊啊!救命啊——”
☆、55.【溯世香】拆遷大隊
師秦和郝玉章還沒整出驚天地的動靜前,孫貍他們就到達了北燕山口,玄武在電話中說得很慢,然而山魈還是沒記那句繞樹三圈後引渡資開門。
他看了看身後的同事,似乎都等着自己拿引渡資開門。
山魈忽然有種說好了一起聚餐,倒頭來卻都只等着他一個人買單的感覺。
山魈扔了粒跟小米差不多大小的引渡資。
靜等數秒,沒動靜。
一個商朝時青銅器成精的妖看不過去,掏出一捧引渡資,財大氣粗對他說:“讓開,爺來開!”
一捧引渡資砸下去,依舊不見動靜。
青銅器妖暴怒:“奸商!吞了錢還不開門!弟兄們,打進去!”
青銅器也分大小,這玩意是司母戊鼎,大家夥,他一腳一個坑率先以身為捶,朝山門撞了過去,氣勢洶洶。
山門卻突然開了,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司母戊鼎。
同事們見司母戊鼎被一個長毛猴子舉着,輕飄飄扔了回來,砸在地上,落地一個坑。
朱厭道:“想進門?沒門!”
“朱厭。”山魈從腰間摸出一把□□以及一副手铐,“你逃不掉了,不要再垂死掙紮了,束手就擒吧!”
孫貍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山魈絕對是看電視劇多了,當然,模仿一下電視劇的腔調倒沒什麽笑的,孫貍笑的是他說的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像是反派用詞。
“老魈,沒記錯的話,當年你也是複羅城裏的一個吧?怎麽現在反倒沖人類搖起尾巴乞食了?”
“為了抓你們。”山魈說,“往常總是被抓,熬了千年,總算熬成能抓你們的資格了。不得不說,抓比被抓更爽一些。”
孫貍笑完,總覺得自己得提醒一下同事們,不要走套路,該出手時就出手,快速把朱厭拿下好進門去抓鬼車。
不料,雙方都沒有等她開口說話,山魈就開始行動了,半點不套路。
孫貍想去幫個忙,忽覺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轉頭一看,肖隐眼神示意了她,自己化鬼影先行入門。
原來朱厭一開戰,身後的門就露了出來。
可能因為兇獸腦仁不是很靈光,和同類們打起來之後就立刻忘了自己的任務是守門不是打架。
孫貍捂嘴偷笑着,遛着邊進了山門。
肖隐在山腳下等她:“上山,當心鬼車。”
孫貍望着北燕山,說道:“那邊是不是有情況?”
肖隐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什麽?”
那裏的天空被從山上發出的寒光映照成銀灰色,在山門外時見到的明月在這裏像被蒙上了紗,霧茫茫的。
“不如,去那裏看看?”
或許是見到了和昆侖相似的雪山,孫貍很在狀态。
她化出了原形,是只毛皮油亮顏色火紅的大狐貍。
狐貍精彎了彎眼,露出個狐貍笑:“瞧我的。”
她步伐輕盈,像團紅雲,跳躍着朝山脈中間奔去。
肖隐在後面跟着,見紅團子在雪山上起起伏伏,盯久了還覺得有些眼花,視線晃動着,有些不對焦。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孫貍在晃,而是整個山脈都在震動。
“孫貍!先回來。”
他跑上去一把抱起狐貍精,果然,腳下的山在抖動。
孫貍問道:“這麽大動靜,都擾到地脈了,夜使到底在做什麽?”
她說完,瞧見肖隐臉上挂着平生最明顯的驚訝表情呆呆盯着某處,孫貍轉頭,唉喲一聲。
遠處有個朱紅色的閣樓傾塌了,而這只是個開端,那個朱紅色閣樓就像推到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個骨牌,随着它的塌毀,長龍從龍首處接連坍塌,碎冰塊紛紛朝山下墜來。
孫貍高興道:“壯觀!”
肖隐一胳膊夾起這個幸災樂禍的狐貍精火速下山。
離地面還差一步,肖隐這一步踏空了。
除了山,所有的東西全都浮了起來,失重的狀态持續了好久,天空開了個大口,陰司的黑氣夾雜着暗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北燕山。
“陰司?!”
孫貍狐貍叫道:“我的天啊!真是陰司!趙小貓要幹啥!”
空間倒扣,失重感消失了,肖隐摔了下去,孫貍抱着旁邊的大冰石,大尾巴一卷,裹住了肖隐。
陰司入口瞬移至龍首處的天空,懸空的冰梯有些碎了,有些雖搖搖欲墜,但還在頑強的撐着。
趙小貓帶着牡丹和白澤,踏冰梯緩緩而來。
山中間慢慢升起了一鼎寒鐵香爐,夜使站在懸空梯上,迎接這幾位‘不速之客 ’。
“可惜了陰司使,你還是晚來一步。”
“看來你是真的要逆天溯世了,巫蒼。”
夜使哈哈笑道:“陰司使終于知道了我的身份。不錯,我就是巫蒼。”
“你把宋姬的屍首放到了哪裏?”
夜使微微一笑,朝龍首方向看去,終于注意到了那邊的狼藉。
朱紅閣樓不見了。
夜使惱怒道:“陰司!!又是你們陰司幹的好事!”
他腰間挂的玉佩發出亮光,化為好幾個鬼影朝那邊奔去。
趙小貓輕輕一笑,雙手在空氣中一抓,做了個撕扯的動作,陰司入口更大。
白澤幽幽嘆息。
暴君啊暴君,現在圖爽,後期清掃戰場絕對會累死。
夜使的鬼影被陰司口吸入消散。
夜使雖怒,卻半步不離陣眼。
他不離陣眼,趙小貓竟也過不去。
她問白澤:“這是什麽陣?”
白澤微微皺眉:“……守心和離魂。”
“如何破陣?”
“誘他離開陣眼即可。”
狐貍精他們離的遠聽不見夜使說的什麽,只覺有什麽味道彌漫出來,很是熟悉。
狐貍精皺着鼻子想了好久,終于想起了這味道在哪裏聞到過。
“是夢豹的引夢香!”
那個引她夢回初唐,再次見到當年少年郎的香。
沒錯,這個味道她不會記錯……正是伴随着那個夢的味道。
像栀子花的甜,後味卻帶着幾絲清苦,又有些悵然的味道。
“夢豹……”
師秦抱着必會粉身碎骨的覺悟和郝玉章兩個百歲老不死的大老爺們相互抱着朝深谷中墜,沒想到半途卻浮了起來,師秦高高興興地覺得這是上天開眼,放開郝玉章,說道:“玉章兄,我就說跟着我絕對沒錯,聽聽遠處的動靜,我們這是連環炸啊!”
“滾!我現在好想吐……”
其實師秦誤解了,朱紅閣樓的符咒只是為了鎖住冰棺和闖入閣樓的外來人,至于閣樓分崩離析碎成渣渣,全是因為趙小貓暴力撕開北燕山,強行将陰司入口轉到北燕山來而造成的。
師秦坐在浮梯上,無聊地打量起浮到天空中的東西。
器皿,玉石,骨頭……棺材?
“下面有墓葬?”師秦心道,“可能是那個女屍的墓……”
坐在另一邊冰階上的郝玉章指着一個黑點叫了起來:“唉唉!剛剛扔掉的老屍又回來了!”
可不是嘛,還真是宋姬的那具屍體。
打開冰棺後,屍體接觸到了空氣,皮膚迅速發黑氧化,現在已徹底成了一具幹屍。
此時這具幹屍呲着牙,像是在笑,她翻着鼻孔,兩個眼洞盯着郝玉章直直浮了上來。
郝玉章哇哇直叫:“報應,都是報應!又回來了!”
師秦操起手邊浮上來的一個青銅器皿,攀着浮階移了過去,隔着青銅器皿把女屍又按了下去。
女屍又浮了起來。
又被按了下去。
郝玉章雙腿夾着浮階,小聲道:“好玩!”
“……你來?”
于是換郝玉章接手,玩得不亦樂乎。
師秦說道:“瞧見了嗎?報個什麽應,死透了。”
郝玉章遺憾道:“不敬不敬,這樣對一位女士,我不夠紳士。”
他松開手,任那個女屍在他身邊漂浮。
這個高度好像是上限,好多東西到了這個高度再不會往上浮。
師秦的目光被一口浮在他身邊的棺材吸引了。
那個棺材很小,大約還沒他腿長。
棺材很完整,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師秦看不懂的文字。
“我認識那個字。”郝玉章順着浮梯爬過來,指着一個字說,“姬。”
那個棺材浮到了他們身前,師秦把它按下去,皺眉盯着蓋子上的字看,好像跟能看懂似的。
“裝,你再裝。”郝玉章甚是熟悉他這種表情,“你上課時就是這表情,其實壓根什麽都不懂。”
師秦想起趙小貓和周吳對夜使身份的推斷,沒理好友的拆臺,問道:“周有哪些諸侯王姓姬?”
“海了去了,姬姓分封王最多。”郝玉章說道,“你是要猜這個女人的身份?”
郝玉章指了指那個女屍,又示意師秦看滿天的陪葬品:“瞧見沒,這規格絕對是君夫人。哪一國的,就要看地界了。這是哪?”
師秦道:“……我還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間。”
他剛說完,浮起來的東西忽然停了,之後迅速下墜。
猛然地下降,師秦差點把心吐出來,好友叽裏呱啦叫着,坐在一個大鼎中朝下落去,看着很是滑稽,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因為他自己抱着下墜的是那口小棺材……
他們墜在山坡上,沿着山坡滾了幾滾,撞上了一塊巨大的山石,終于停了下來。
沖擊力太大,棺材被山石劈成了兩半,一個小小的骨架滾了出來。
師秦心說:“罪過罪過,看來這是個孩子。”
郝玉章扭到了手,但也沒什麽大傷,從大鼎中爬出來,說道:“埋了吧,怪可憐的。入土為安,入土為安。”
師秦默然。
“你扔的可能是她娘,現在孩子也從棺材裏蹦出來,娘倆碰上你,可真是可憐。”
“這是她孩子?”
“廢話,跟陪葬品都配套,看這衣服上的紋飾跟那個女屍也都差不多,可不就是一個墓裏的?不是一家子,能葬一個墓?”
“等等,要是一家人……夜使把他老婆刨出來,卻把他孩子扔在這裏……”
郝玉章說道:“他有可能是這麽想的,老婆活了,孩子自然會再有。複活一個就行,複活倆成本太高。男人又不生孩子,骨肉親情沒女人那麽濃,再說那個年頭,這男人還是諸侯王級別,孩子多,瞧這孩子身長,估計不到十歲,陪你多年的老婆和沒幾年就死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的孩子,哪個感情深?所以必然是複活老婆啊!”
竟然也有幾分道理,師秦無言以對。
但是……總覺得更同情這個小孩兒了。
師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說道:“郝羅嗦,過來搭把手,把這小孩埋了。”
結果剛剛挖個小淺坑,山再次震動起來。
這次比上次更甚,簡直天旋地轉。
一陣混亂中,師秦覺得萬物都颠倒了,他感受到一陣熱氣灼烤着全身,白着臉睜開眼,見眼前就是個火山口……火山口一樣的地方。
懸空梯在他旁邊,師秦勾着懸空梯,朝下一看,竟然整個山都被平了!
哎?不對,腳底下好像是天,師秦擡頭,果然發現,山在他的頭頂。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師秦已經看不到自己的好友在哪裏了。
巧的是,再次停下後,他看到了趙小貓,就在他眼前。
趙小貓應該是被他吓到了,眼睛瞪的老大。
趙小貓身後站着一個長發美男,像個雪妖精,全身上下,連眉毛眼睫都是雪白的,頭上還落着幾只彩蝶。
師秦單臂勾着浮梯,離趙小貓越來越近。
他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依然像抽風,誇贊道:“大佬,你竟然比我還能拆……”
趙小貓卻臉紅了,別開臉伸出手,嫌棄地把他推遠了。
視角擴大了。
師秦見到了夜使。
他哈哈兩聲笑,喊道:“又見面了,先給你道個歉,你老婆我幫你入土為安了!”
浮梯還在轉,師秦随着浮梯轉了個圈,等看到身後的景象,再也笑不出來了。
身後的山上,竟圍了許多人,一個個迷茫地擡着頭看着他們。
是活生生的人。
老的少的,抱孩子的,坐輪椅的,看穿着打扮,都是現代人,數量可能有一千多個。
“這是……”師秦又轉回了趙小貓身邊,從浮梯上跳了下來。
“北燕山周圍的人。”趙小貓臉色極其難看,“溯世香已蔓延開,他把這些人都拉進了夢中。”
“夢?”
“算是吧。”趙小貓說道,“月圓之夜,離魂陣混着溯世香,這些人在睡夢中魂魄離身,進入了北燕山,墜入溯世夢中。”
“……聽起來很嚴重。”
趙小貓深吸口氣,突然道:“師秦,你注意形象。”
師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嫌棄我這身打扮,沒辦法,我找不來合适的衣服……”
他旁邊,被他吐槽渾身白的白澤碰了碰他肩膀,遞給他一件外袍。
師秦奇怪地接了過來,這才發覺不對。
他低頭一看,果然!
綠色的裙子上多了幾條長長的口子,重點部位雖然遮着,但……不是很嚴實。
師秦嚴肅道:“趙小貓我問你,這些人醒了之後,還能記得現在發生的事嗎?”
趙小貓哼笑一聲,說:“反正我肯定能記得。”
☆、56.【溯世香】平地
火山口似乎更大了。
師秦問道:“那個洞是什麽?”
白澤回答:“陰司。”
師秦看了眼白澤,又陌生又熟悉,疑惑道:“您是……”
“白澤。”
白澤現在的記憶中沒有師秦這號人物,但見師秦和趙小貓很熟,默認他為趙小貓的人。
師秦見白澤一臉冷漠,似不認識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問,謝過白澤借衣遮體之恩,上前一步轉問趙小貓:“你們站這裏幹什麽,和夜使對峙?”
趙小貓臉上煩躁的表情說明一切。
“這是守心和離魂陣,他不出陣眼,我只能站在這裏同他對峙。”趙小貓說道,“本想讓陰司口直接連陣帶人一起吞了他,結果中途卻牽扯進來一堆人類,萬一有一丁點差錯,讓這些人的生魂掉入陰司,就算是我也撈不回來。”
師秦琢磨,剛剛地動山搖乾坤颠倒的動靜估計就是趙小貓幹出來的,之所以現在消停了,是因為這裏有人。
再要大幅度挪動起來,這些人就會受牽連,萬一掉進去幾個……
師秦看着那個像火山岩漿逆流的裂口,慶幸道:“剛剛我差點掉進去,還好,我運氣不錯……”
趙小貓哼了一聲沒說話。
師秦直覺到她這個哼可能是在表達自己沒掉進去并不是運氣的原因。師秦想起,剛剛他快到陰司門口時,天地又調轉了一次。
難道是大佬見他快要踏進鬼門關,把他扯回來的?
應該不能,他想太多。
師秦思維繞着北燕山跑了一圈,終于轉了回來,見大家都不動,便問:“夜使要做什麽?”
“回到過去,複活宋姬。”
“宋姬?”師秦想到被自己扔掉的女屍,“這個宋姬若是閣樓冰棺裏的千年女屍的話……”
師秦語氣十分愉快:“那他複活不了了,因為我把宋姬給扔了。”
白澤和趙小貓齊齊看向他。
腳下的懸空梯搖搖欲墜,師秦轉過頭,揚聲對夜使說道:“我沒騙你,那個冰棺裏的女人已經被我扔了,你就算倒回去,她也活不過來了。”
巫蒼愣了一下,似是要發怒,卻又恢複了平靜,微微笑了起來。
趙小貓接着師秦的話說道:“是這個理。巫蒼,一直沒同你說,現下你逆規則溯世是為了複活宋姬,而宋姬的魂魄,早已散入陰司,即便你保存着她的身體,到時候也回天無力。”
然而話說完,觀巫蒼的神情,他似是半點都不驚訝不恐慌,他緩緩笑了笑,說道:“你以為我是要複活宋姬?哈哈哈哈,果然,陰司的人都是蠢貨。”
難道不是?!
趙小貓和白澤沉默地對視一眼,她覺得自己被巫蒼耍了,繼而又覺得,自己還是魯莽了,聽了白澤的分析後就貿然行動,如今造成這個局面……
趙小貓怒火高高竄起,要她是只蛇妖,此時早已憤怒的昂起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