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舊時相識
因着予越的哀求,予楚不忍心,便進宮去見貴君玄莫,将此事講給他聽,玄莫聽了也覺得難辦,道:“若予越不是公主,怎麽都好辦。宋家那孩子出身不高,又偏偏還是庶出,恐怕你母皇不會同意的。”
予楚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玄莫卻有個提議,“若是去請王太傅認下宋家那孩子為義子,或許可行。王家家門顯赫,以王太傅義子身份做公主王君,倒也不算太低。”
予楚有些哭笑不得,玄莫久居深宮,宮外的有些事并不清楚,不免解釋道:“父君有所不知,王夫人早年落難時蒙宋家家主也就是宋公子的母親相救,自此交好,後來王家最小的公子出生後,兩家許下娃娃親,這宋家長女宋今朝與那王之朗是有婚約的,所以若是讓王太傅認義子,便是亂了關系。”
玄莫不知還有這一層,回憶一番,依稀記得傅貞當年未嫁王政非之前同一人私奔,後來的确是有落難之事,還同那人生下長子,後來王政非同傅貞成婚被王政非認做自己兒子取名王之泰,只不過嫡子的身份還是屬于行二的王之泓。
此事予楚也沒有辦法,只能随她去。次日早朝時,姬妏提起骊山狩獵之事,大周向來有此傳統,只不過予楚還沒有回到公主府上,便又聽聞一事,皇帝降旨讓三公主予燕一同前往。
予楚聽聞這個消息,沉默半晌,這便是解了予燕府上的禁令,才過了幾個月而已。果然,德君父女不是這麽容易扳倒的。
予楚與王之泓一道回府,看她心情不快,便跟着她進了回了書房,心英沏了茶端進來,看了予楚一眼,問道:“公主有何心事?”
心英跟了予楚那麽多年,說是她的心腹也不為過,平日裏朝中的事也常常向心英提起。于是予楚直接當着她面道:“母皇放了予燕出來,還要她一同去參加骊山狩獵。”
王之泓道:“皇上是要重新器重三公主?”
予楚搖了搖頭,“也許不止如此,母皇當初對她的責罰,看上去嚴厲,實則是堵悠悠之口,不到幾個月便放了出來。但也不全是因為心疼她,骊山狩獵,其餘公主都去,若是留下她一人,被有意謀反者串通了,豈不是威脅江山社稷。所以,帝王之心難測,看似無情實則有情,看似有情,卻又步步為營。”
心英突然想到什麽, “可三公主既然出來了,以她的脾氣定會挾嫌報複,公主,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麽?”
予楚笑了,“我那三姐,在府裏閉門思過那麽久,現在出來了想必不會這麽莽撞的直接找我的麻煩。”
王之泓卻道:“按兵不動,攻其不備的回擊,不是更讓人無從提防嗎?”
予楚對他能說中自己心思很是欣慰,微微點頭道:“所以,這個時候,就要禍水東引了。”
心英道:“難道公主是想讓三公主知道她那個心腹是如何受二公主驅使,從而背叛她的?”
“予燕生性多疑,若是從我這裏傳出去的消息,即便她信了,也會對我多加提防。”予楚淡淡道,“且等着吧,我們什麽都不做,自然會有人等不了的,盯着點大公主那裏,有什麽消息随時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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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英點點頭,怕打攪他二人,剛想退出去。恰巧這時管家來報,說是王太傅府上的三小姐前來看望王君。
予楚聽聞王之瑤來了,同王之泓笑道:“府上的事物王君還沒有仔細操持過,今日既然之瑤來了,設宴的事要不要試試,看看究竟是指揮千軍萬馬難還是操持這公主府更難?”
王之泓知道她是有意要擺正自己王君的位置,便也應下了。
王之瑤今日來倒也确實是被傅貞譴來的,傅貞除了準備了些禮物之外,還要她看看二人是不是真的恩愛。
予楚同王之瑤自小便相識,說起話來倒也沒什麽拘束,問了問她近來身體,王之瑤溫聲細語回答說好些了。
王之泓不在,予楚打趣了一句,“聽聞你的婚事也快近了,若不是你那哥哥排在你前面,恐怕你也不至于等那麽久。”
王之瑤笑道:“看着公主和二哥夫妻和樂,之瑤已經很開心了,自己的婚事當然要為二哥的讓路。”
予楚笑了笑,“我和你二哥相識的晚,若是早些,說不定也不會耽擱你的婚事。”
王之瑤卻道:“哪裏相識的晚,我二哥十幾歲時在宮中還抱過公主呢,那時公主八歲,不過我與公主同齡,公主怎麽竟忘了?”
予楚一怔,她與王之泓相識确實是在成年後啊,若是在宮中見到宮外來的少年,她不可能不記得。
直到晚上,予楚才得空與王之泓獨處,予楚枕在王之泓腿上,想起白日裏王之瑤的話,還是好奇,“之瑤說你十幾歲時在宮中抱過我,我怎麽不記得有此事?”
王之泓也愣住,卻被她這一問,将記憶裏的往事重新翻起。
那年春日王之泓十二歲,卻比同齡男兒皆沉穩許多,妹妹之瑤常常同謝家的小女兒一起進宮陪皇帝最寵愛的四公主玩耍。
長廊裏,傅貞親自給女兒整理好衣衫,又撫了撫她的頭發,囑咐道:“今日就你一個人進宮,在宮裏別亂跑,聽嬷嬷們的話。”
幼年的王之瑤輕輕點頭,小聲道:“女兒知道了。”
許是察覺到長廊盡頭站着的人,傅貞轉頭去看,少年的王之泓站在那裏卻不過來,傅貞笑了笑,沖他招手,王之泓這才走過去,傅貞拍了拍他肩膀,“謝家那孩子今日病了,不如你陪妹妹去。”
王之泓鮮少違抗父母之命,沉默地點點頭,到了那小公主的寝宮外,便有嬷嬷來領着妹妹進去,王之瑤回頭看他,他輕聲道:“我就在這裏等着你。”
他站在寝宮門旁,一處樹蔭下,聽着裏邊的孩童吵鬧聲,而後幾人又從寝宮裏到了院中,一身紫色宮裝的女孩跑在前面,額前碎發分散開,眉眼精致,天真爛漫,笑的開懷,宮人們跟在她身後道:“公主殿下,您跑慢點,仔細摔着。”
原來她就是那個最受寵愛的四公主,四公主果然停下了步子,拉着王之瑤的手,聲音嬌俏,“我們還是玩上次那個,不過這次你們誰都不許阻攔,本公主要做抓人的那個。”
說着她便從宮人手中奪過白色絲帶,蒙住自己雙眼,口中不住興奮道:“你們快點藏起來,沒被我抓到的我賞她金葉子。”
王之瑤也和其他人一樣輕跑起來,只是她身子嬌弱,還是被四公主一把抱住,拉下眼上的絲帶,似乎對自己旗開得勝很是滿意,咯咯笑了起來。
她這廂玩的不亦樂乎,一些年長些的宮人也大多知道分寸,故意被她捉住,有個略年幼的宮人躲在了花叢處,她這邊聽到響動,便往那邊摸去,卻不曾注意腳下石階,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手心處被沙石磨破,流出血來,膝蓋也摔到了。
公主受傷,宮人看護不利乃是大罪,說不定小命難保,一些宮人亂作一團,王之瑤站在那邊不知所措,慌亂間瞧見兄長正站在門外樹蔭下,忙喊一聲:“二哥……”
王之泓這才入了門來,對那些宮人吩咐道:“快去請醫官來。”而後俯下身去将她攔腰抱起。
宮人雖不識得這位小公子,但見他行事沉穩,一身衣衫也是貴重之極,便聽他命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請太醫。
王之泓看着其餘宮人道:“我将公主抱到內室,勞煩帶路!”
宮人連忙引路,王之泓抱着八歲的小人兒步子卻穩健有力,他低頭看向懷中人,未曾嬌弱地嚎啕大哭,只是眉頭皺起,似在極力隐忍,白色絲帶覆在眼上,雖是看不清她的眼神,卻仍知定然痛極,眼淚慢慢地從絲帶下滑落在臉頰上,手也擡起緊緊攀附住他的脖子,王之泓心頭一緊,這個小公主竟比家中弟妹還要懂事許多,不覺生出一絲恻隐之情。
待将她放在內室榻上,剛想離開,卻被她抓住了手,他回頭看她,她蹙着眉,嗫嚅無聲,口型卻像是在呼痛,這時太醫進了殿來,王之泓只能掙脫她的手,退到門外。
回了府中,深夜卻怎麽也不能安枕,腦中總是回想起她那稚嫩又隐忍的臉,只是這樣的事總歸一件偶然。
他從此幾月再未曾進宮,倒是之瑤依舊陪侍,有幾次還說給他聽,說是四公主的傷并未留下什麽疤痕,她的父君還免去了那些宮人的死罪。又說起她們最近玩耍的游戲,幾人在赤芍園中撲蝴蝶,蹴鞠,可最近公主開始覺得無趣,要她們想些新的樂子。
他也不知怎的,回到自己房中,做了一個蝴蝶紙鳶給了之瑤,之瑤回來後說,那四公主得了這個甚是歡喜,還說想像紙鳶一樣可以飛出宮外。
他聽聞之後,卻又有些悵然,而後邊關戰事吃緊,他跟随大将軍高緯前去歷練,一去便是幾年才歸,宮中上元節設宴,他随父親一同前去,遠遠再見她時卻險些認不出,原來時光已翩然而逝,她已長得傾國傾城,明豔動人。
興許是太過于專注于那人,将她的每個眼神都收入眼中,随着她視線望去,卻見她一直看向的是謝家長子謝昭,縱是他對情愛陌生,也看得出這二人眉目的情意。
那二人先後離席而去,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竟同父親說有些不适,想先回去。出了宮來,跟随那二人身影,卻見她二人站在橋上亭**賞漫天煙火,他站在橋下,望着那二人依依靠近的身影,交頸相吻,心頭有些莫名之感,仿佛如今置身的不是這盛世煙火之下,而是邊境嚴寒之處。
只是王之泓向她說起時隐去了後面的那段,予楚聽聞他所講,不由得一笑,“怪不得我不曾記得,原來那時我眼上蒙了白紗,如此說來,你我二人的緣分原來定的這麽早。”
聽她這般說,王之泓方才心頭湧起的黯然慢慢消退,将她擁入懷中,是啊,他二人相遇不晚,即便被那人偷取過這顆心,見識過她情窦初開時,而最後的人仍舊是他不是嗎,又何苦黯然傷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