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C大花園的房子是保住了,但幫助謝承找到合适房子的重擔最後還是落在了季定身上,因為他們家不在成都,而他爸把他托付給了季定的爸爸。
十一月份的季定忙的要死,月初的時候他還在為實驗條件不滿足,儀器精度不夠導致實際值跟理論值有偏差而苦惱,結果月中的時候學院大手筆從國外訂購的儀器回來了。儀器的突然更新意味着他們之前做過的實驗數據可以做到更精确也意味着大範圍的返工,因此現在比起月初的時候他更忙了。
白澍是某一天起夜的時候發現季定房間還亮着燈,他本來是睡意朦胧的,可鬼使神差心裏一驚突然想到抑郁症的失眠情況,瞌睡立馬吓走了一半,然後內心忐忑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季定開口讓他進門,房間的燈大亮着,但因為本就是暖色調所以并不突兀,季定穿着一套單薄的家居服戴了金屬框眼鏡坐在書桌前看東西,整個人看起來溫暖而輕松,白澍懸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
“三點半了你怎麽還不睡?”
“我看點兒東西,吵醒你了嗎?”季定将眼鏡取了下來,揉了揉眉心。
“沒有,”白澍答了他,又自動自覺地坐到了季定的床腳邊問他,“你是不是睡不着?認床嗎?還是有哪裏不舒服?”
季定權當白澍是睡懵了,覺得好笑,又十分認真地答了他的疑問,告訴他自己并不是什麽認床睡不着覺也沒有身體不舒服,而是實驗數據正好出來,謝承那邊的房屋中介又發了許多消息給他。
白澍表示理解,然後跟他說:“你明天早上第一節 是在江安上課吧?現在睡的話還能睡三個半小時。看房子的事情交給我吧。”
白澍最後是因為尿急出了季定的房門,臨走前還特地确認了一下季定上了床,出門時“順手”拿走了書桌上房屋相關資料還幫人關了燈。
第二天早上白澍沒課,鬧鐘響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等看到自己床頭櫃上的那疊資料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天自己半夢半醒之間幫自己攬了個活。白澍比起季定來是沒有那麽那麽忙,但每天也是早出晚歸在學院圖書室消磨了大半光陰了,現在平白多了個活,之前排好的時間表又要重新排過。
他倒是說做就做,當天就問了季定對方對房子的要求和喜好,根據要求把中介給的房源篩選了一遍,又抽了時間出來一間間看過,最後幫人家暫定了三間。
謝承是在感恩節當天到的成都,季定因為實驗室走不開,白澍便主動提出去接人,順便帶人看一下之前暫定的三套房子。
白澍盯着航班動态在飛機落地前二十分鐘到了機場,因為他完全不認識對方,即使加了微信看了照片也還是覺得懵逼,所以幹脆找了間機場附近的酒店借了人家的接機牌,自己寫了個謝承上去。
在白澍的心目中理科生大概分為兩種,季定的類型和非季定的類型。季定不用說了,不知道哪兒來的偶像包袱,只要上班一定是襯衣西裝褲,頭發梳的規整。剩下的大大大部分都是屬于非季定的類型,即标配的短褲背心,牛仔外套油頭配上帆布或者尼龍布斜挎包。一想到對方也是長期呆在實驗室的人,白澍在見到人前自動把人代入了非季定類型,以至于當穿着時尚,頂着一頭煙灰色頭發又打着耳釘的人十分活躍地站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一時語塞,并且立馬糾正了自己的分類方式,把謝承分到了第三類。
謝承十分有活力,尋常人坐十幾個小時的國際航班落地後第一件事幾乎都是悶着頭在車上睡覺,然而他并沒有,明明從未見過白澍,偏偏能十分自來熟地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還第一時間開了窗,道:“哇,終于又呼吸到成都的霧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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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澍看了窗外的藍天白雲,面無表情地說道:“剛剛下了一周的雨,今天才放晴,現在的空氣質量挺好的。”
“玩笑話嘛。”對方并不惱,“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崇洋媚外的留學生?我不是哦,只是實話實說,兩年沒有回來,去年剛好錯過了成都因為霧霾下午四點半天黑亮路燈的精彩畫面,沒能發成朋友圈的事兒讓我十分遺憾。”
白澍:???現在的年輕人腦回路都是這樣的?
“你多大了?”
“22,”謝承道,“是不是瞬間覺得我十分牛逼,年紀輕輕就即将拿到哥大的碩士學位。”
白澍曾經是讀過著名的成都七中的,他們中間有同學十五六歲就考到了國外的頂級名校,人家平時也照樣謙遜有禮,謝承表現的自大與自負讓他不太舒服,但他說服自己不可以對一個人這麽快地下定論因此他一直禮貌地跟人搭話。
不過對方明顯志不在此。
“你不用太羨慕我,白哥,你也很厲害,在國內讀文科能發那麽多文章,二十幾歲就拿社科院的課題,你除了年紀大點,原生學校在國際上的排名低了一點,學校專業的影響因子在行業內小了點,專業賺不到什麽錢也還是很有競争力的。”
白澍苦笑着并不反駁,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季定的親戚。
“你怎麽知道我的事情?”白澍問他。
“我的遠遠遠房表哥季定喜歡你嘛,我在他家住過一年半,他平常幾乎不跟我說話,只有講到你的時候我才覺得他是個正常人,所以就經常跟他聊你咯。後來雖然他回來了,但是我們還是經常溝通,我這兒有聊天記錄你要看嗎?”
白澍搖頭,他對窺探別人隐私的行為不感興趣,對方卻并不領情,十分不客氣地說道:“況且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我想追表哥肯定要知道情敵的消息呀。”
白澍被他這句話吓得在機場高速上錯把剎車當油門踩了,兩人都往前送了一下,車速重新上去之後白澍才紅着臉道:“他是你表哥。”
“我知道,可我是他三姑婆妹妹的孫子而已,已經不是三代內的直系親屬了,就是婚姻法也奈何不了我們。況且這個近親的問題主要是為了防止生出基因缺陷的兒童,emmmm,你看我們倆是他能生還是我能生?這兩個條件都沒有問題的情況下當然是內部解決親上加親更好。”
白澍的良好修養以及受過的高等教育支持了他沒有在聽到這些話之後把車立即停在路邊然後棄車走人,但整個下午,包括看房子的時候他也沒再跟謝承說過一句話。
季爸爸晚上依舊定了酒店給謝承接風,就在謝承住的瑞吉,白澍因為幫着找房子接機的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單中。令他詫異的是晚飯時再見到謝承的時候對方已經全然變了個人,中午誇張的帽衫和牛仔褲板鞋換成中規中矩的皮鞋休閑褲襯衣外加風衣,垂在耳際的頭發也全部用發膠梳了上去。耳釘是不可能有的了,最神奇的是,他那一頭煙灰色的頭發這會兒竟然變成了油光水亮的黑發。
而且對方見到他的時候十分親切友好地同他打了招呼,要不是坐下後對方單獨跟他說了話,他都要覺得眼前的謝承是個假人。
謝承故意坐在了白澍的身邊,跟他說:“怎麽樣,是不是很帥?你說待會兒表哥看到我會不會立馬變心愛上我?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心虛沒有早點接受表哥的愛,然後現在遇上了一個強勁的敵人。”
白澍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說話,也并不想再聽到他說任何一句話了,好在這時季定來了,對方的注意力就完全從他身上移開了。
“學長。”謝承十分激動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出去幾步在桌子外面同季定抱了一下。
喝着水的白澍看到這一幕心裏十分憋屈,轉而又想到自己不知道在哪裏聽到過人家說喜歡一個人眼裏會有星星,他看到謝承看到季定笑得牙不見眼時忽然想到這句話并且覺得十分有道理。
季定剛回來的那晚的接風宴,白澍因為想着五年前酒店裏季定跟自己發生的事情吃的索然無味。四個月後別人的接風宴上,他看着謝承眼睛裏對季定的期待,以及十分賣力的讨好賣乖後又是味同嚼蠟。
季定隔着謝承坐在白澍身邊,大約是看到季定一晚上食欲不佳,便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還是今天接他太累了?他有點皮,我之前跟你說過,可能煩到你了,沒關系,不想吃就先喝點湯養胃,今晚為了犒勞你我們晚點兒去小北門外面吃燒烤。”
說罷便将桌子轉了一圈,給白澍盛了碗湯讓他先喝。
白澍從善如流,湯都送到眼前自然是乖乖喝下去的。桌子上謝承表現的十分乖巧,一直說着什麽比起表哥這個稱呼他更喜歡叫季定學長,因為本來就是一個學校的,季定在美國的實驗室又是如何如何照顧他,他十分感激又感動的話。
白澍一直默默喝湯,權當聽不見了。
晚飯結束後季定開了白澍的車帶人回去,并且十分自覺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帶着白澍去小北門吃燒烤。
選過菜後,兩個大老爺們在寒風中坐在了通道裏。
“今天是不是很累,中午的班機,你都沒有午休,他是不是很鬧?今天太感謝你了,實驗進行到關鍵步驟,根本走不開。”
“還好,”白澍喝了口唯E,說,“他在你家住過一年半?你之前不是說跟他不熟嗎?”
“确實不熟。”季定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是基佬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會兒說什麽都得否認,“他住在我家并不是我們倆一起住的意思。我之前跟你說過吧,我爸媽過來看我還想給我買個公寓,其實他們真的買了就在布魯克林。”
這所公寓白澍知道,季媽媽提過。
“當時是因為我媽剛好過來做訪問學者,所以我就跟着她一起在那所公寓裏住了快一年的時間,她一回國我又立馬搬出去了,找了個離實驗室近的房子。再之後他就申請到了哥大,一個小朋友,我爸讓我照顧他,我就讓他住了布魯克林的公寓,但我們倆真的從未住在一起過。我去過兩次都是因為有些東西要檢修。”
“沒住過一起,那在實驗室的時候是照顧過的吧?”
季定笑了,說:“是,他剛到學校的時候是我帶着他去的實驗室,因為我們倆的研究方向很近。他以為年紀小,手上論文又多,所以在實驗室曾經遭過排擠,我幫他解決了一下。但僅此而已,後來他就換方向了,我們倆最多就是在實驗室見面say個hi的關系,連飯都沒有怎麽一起吃過。”
白澍認真聽了季定的解釋才說:“我只是好奇一下,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