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白澍幾乎落荒而逃,活了二十幾年他頭一次知曉被人表白原來可以到如此難以招架的地步。他向來信奉的準則裏面從沒有拖泥帶水的說法,也知道自己不喜歡季定就應該明确地告訴他,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麽回事,對着滿臉真誠的季定,那句“我們之間不可能,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是怎麽也說不出口的。
會議進行的很順利,兩天後兩人一起回到了成都,參加學校組織的入職培訓。培訓一共兩天,算下來就是聽夠八場講座再交一篇學習心得就能過關。
外國語學院今年似乎迎來了自己的豐收年,以往每年最多進一兩個年輕老師,今年一次性進了五個,其中一個文化,兩個文學,一個法語系的老師,四個人都是女性,只有他成了外院不可多得的男性人才。白澍年輕,底子又好,身段臉盤即使是放在表演系也不會輸,正因如此,同期進來的老師們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确定了他的外院熊貓身份。
白澍愛踩點進場,本想自己灰溜溜地坐到後面,結果一進門兩個人同時在向他招手。一個是以他們學院的新進法語老師為代表的小團體,四個女老師坐在了最中間,旁邊專門空了個位置給他;另一個則是在他們三排後的季定,正積極地朝他揮手。
他假裝看不見季定,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法語老師的身邊坐下,安安靜靜聽完了第一堂講座。兩場講座之間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白澍喜歡賴床,連上課都要踩點的人,八點鐘開始的講座幾乎是要了他的狗命,早飯什麽自然是吃不上的,于是他想趁着中間休息的半個小時去東二旁邊的桃園買個豆漿墊墊肚子。
結果剛出教室大門就遇到季定。
“阿澍,我剛剛叫你了,我給你占了位置,教室中後排,視野很好。”季定說。
“是嗎?”白澍心虛又煩躁,“不好意思,我沒看見你。我們學院的老師幫我占了位置,我想去食堂,待會兒再聊。”
“不用去了。”季定遞給他一個布袋,裏面裝着一個保溫瓶,和一個方盒,“早上鮮榨的玉米汁,這會兒應該是溫的,還有一個培根煎蛋三明治,白面包打底,上面沒有任何的果幹,培根是烤過的,煎蛋只有蛋黃沒有蛋白,不過怕你膽固醇高,只煎了兩個,底菜是生菜和黃瓜,沒有西紅柿,蜂蜜芥末醬,去休息區吃怎麽樣?”
白澍沒有猶豫就接受了,他吃東西有些挑剔,太多的食材都是他難以忍受的,所以即使去食堂也只是想買杯豆漿。一個成年人一杯豆漿哪裏能果腹,現在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就擺在眼前,不吃才是罪大惡極。
兩人一同去了教師休息區,這會兒沒什麽人,玉米汁入了口白澍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
“阿澍,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季定說。
“你說。”
“我要搬回來住了,我爸媽他們越搬越遠住到麓山去了,那裏上班太遠了,實在不合适,我準備搬回來C大花園住,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你們實驗室基本都在望江,這邊離學校近,離市區也近,去哪兒都方便。而且如果你在江安有課可以坐直達的校車,半個小時一班很方便。”
“我也是這麽想,問題是我們在花園的房子從我大二的時候空到現在,而且裝修太老,什麽都沒換,住起來不太方便。我找了裝修公司來改裝,裝修期是一個月,雖然他們承諾了會用無甲醛的材料,但保險起見,房子得空三個月散散味。一前一後總共得四個月,這四個月我能不能住在你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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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的作息很穩定,睡覺不打呼不磨牙,絕對不會影響你,而且我可以按照市價付給你租金。主要是着急忙慌的實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你們那兒我小時候住過很多次,現在雖然新換了些軟裝,總體變化不大,這樣的環境對我來說很适宜,阿澍,你覺得可以嗎?”
白澍聽完他的請求差點兒沒把剛吞下去的三明治吐出來,他噎了一下,狂喝兩口玉米汁才緩過來說:“我那兒比較小,你讓我想一下。”
季定顯然是做好了他不會答應的準備,并不惱,仍然一張笑臉跟他說好,然後自己先回了教室。
白澍兩口吃完手上的東西,去開水間把杯子洗了往回走,一路走一路還在想自己應不應該接受季定的住房請求,結果回去就看到他的座位旁邊淡定坐着的人正是季定。
他回了自己的位置,季定看起來很興奮,同他講:“阿澍,我剛剛跟你旁邊的老師換了位置,他們人真好。”
白澍不知該說什麽,把手中的袋子還給了季定。
下一堂講座是學校的書記過來講的,講的內容冗長而無聊,白澍還好,什麽都能聽進去,可是他身旁的人明顯不行,講座開始不到十五分鐘就昏昏欲睡,單手撐頭堅持了不到兩分鐘就徹底睡下去了。書記在上面講的津津有味,季定在下面睡的香甜。
這麽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書記話鋒一轉,突然說:“老師是一個很辛苦的職業,因為你不知道你在講課的時候你的學生會在下面做什麽,有人說話,有人吃東西,還有人睡覺一睡就是一節課……”
這話白澍聽在耳朵裏就知道書記是在諷刺臺下的人,便用胳膊碰了碰季定,結果季定像是睡死了,并沒有醒來,反而迷迷糊糊說了句:“阿澍,別鬧。”
這話音量不大,但足夠白澍和他周圍的幾位老師聽清楚,他甚至看到兩位女老師看着他們倆捂着嘴笑,白澍十分生無可戀,又看到書記在臺上嘲諷的眼神沒了辦法,只能更大力地将季定搖醒了。
季定明顯沒有睡醒,不過後半節的時候,書記實在給予了他太多關注,他終于沒有再睡着。
早上的課結束後白澍沒有跟學院的老師們一起吃飯,而是跟季定一起留在了後面。
“你中午吃什麽?”白澍問他。
“買個面包吧,快,吃了去車上睡一覺,下午我們院的院長要來講課,可不能再睡着了。”
“你昨天很晚才睡?”
“嗯,和美國那邊的學校還有工作要對接,只能半晚上做。三點半睡着,五點半起床做飯,然後從麓山開車過來上課,确實沒休息夠。”
兩個小時的睡眠換誰能夠?白澍心裏想着,卻沒說出來,從包裏掏出鑰匙遞給了季定,道:“吃個飯回去睡吧,次卧沒有收拾快變成雜物間了。睡我的房間或者客廳都可以,下午你們周院四點開始講課,他開講前你到了就行。把教師編號給我,我幫你簽到簽退。”
季定沒說話,但是嘴角止不住往上,高興地接過鑰匙道:“謝謝你,阿澍。”